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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1章 我們也曾敢去那天下闯一闯

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第871章我們也曾敢去那天下闯一闯

  神都洛阳,一阵阵象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而听到這阵象鸣,洛阳城的百姓仿佛是被唤醒了一样,他们拖家带口从房间裡飞速涌到了大街上,随后又开始向着内城朱雀门下跑去。

  连接外城和内城的,是朱雀大道,大道的尽头,就是内城皇宫正门朱雀门。

  “看,白象,白象,真有白象啊!這可是天降祥瑞,是瑞兽啊!”

  一個门牙都已经脱落的老翁,指着最前面的一头乳白色大象惊喜的狂吼。

  白象這玩意,自古就很珍贵,因为他不是白化病的大象,白化病的大象是粉嘟嘟的,是以白象這玩意,才是真正的可遇不可求而不是病变。

  “圣人仁德啊!老夫听闻昔日太宗文皇帝时,南边番邦就曾以瑞兽白象进贡,沒想到今日又看见了。”

  老翁還是激动的不能自持,夸张的好像他是从大唐太宗文皇帝时期活到现在的一样,不過周围的街坊不介意這些,他们還是挺喜歡听老翁讲古的。

  因为老翁生于大唐懿宗咸通十四年,即公元873年,今年已经是八十二岁了。

  這個岁数在后世很常见,但在此时,称得上一声人瑞。

  而当你知道他所经历的事情后,又会觉得這是一桩传奇。

  老翁姓王,七岁时,正直大齐皇帝黄巢进洛阳,王翁藏在井中侥幸逃得一劫,全家只余一個年老的阿翁,爷孙两就在這乱世挣扎求活。

  其后,老翁又经历了朱全忠弑杀唐昭宗李晔,后朝庄庙兴教门被杀,明庙之子秦王李从荣谋反,末帝李从珂自凤翔哭得皇位,石敬瑭卖国,末帝在玄武楼上举家自焚等。

  及至张鉊入洛与契丹在洛阳大战,数十万军队鏖战数月,洛阳周围几成废墟。

  而這么多劫难,老翁都一一挺了過来,如今八十有二,子孙满堂,還亲眼见到了大朝再次复兴,得见盛世,确实是传奇。

  而当年与他同岁的同族兄弟和伙伴数十人,活到正常死亡的只有不到三成,活過花甲的,就只有他一人。

  其余不是冻饿而死,就是死于兵灾,能因病致死的,都要算命好了。

  王翁清晰记得,他们逝去的时候,大多都是十几二十来岁正直壮年,好多到死都沒成過家,甚至都沒吃饱過一顿饭。

  有個维持秩序的武侯听到老翁說這是番邦进贡的白象,立刻笑着出言纠正道:

  “王翁,這可不是番邦进贡的,看见领头那個被反绑双手,跟昆仑奴一样黑的家伙了嗎?

  他长得像是昆仑奴,但祖上可是汉儿,当年就是他家祖上在日南郡象林县杀官造反,使得日南沦陷数百年的罪魁祸首,今日连祖宗都不记得,已如昆仑奴模样。”

  武侯的话其实不对,区连是占人不是汉儿,他们家自古就是這副模样。

  且当年区连在日南郡造反之后,历朝历代都有收复。

  刘宋年间,那位愿乘长风破万裡浪的宗悫就领兵大破林邑国,收复日南郡。

  大业元年,隋炀帝也派将军刘方再次攻灭林邑国,收复日南郡。

  真正失守,還是在大唐时期,唐时将势力拓展到了河中、波斯和吐火罗,实在沒有精力来管小小的日南郡了,這才被占婆国站稳脚跟。

  不過,這些事情不需要对下面的小民一一解释清楚,他们只需要知道,朝廷大军攻破占婆国都城,擒杀占婆宗室数百,收复日南郡而還,這是几百年来的大功业,远超唐时就是了。

  武侯的话音刚落,震天的怒骂声就随之响起,洛阳百姓既愤怒又觉得实在难以理解,他们完全不能相信,竟然有人汉儿不做要去当昆仑奴的。

  這也太离谱了!

  但骂归骂,神都的百姓们又不由得为朝廷能收复日南郡而兴奋。

  恰在此时,王氏族人正在拼尽全力寻找的身影终于出现了,那是一個穿着火红色櫜鞬服,腰挎横刀的壮汉。

  大郎、大哥儿、大郎君、大哥哥、大伯的尖叫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响起,王家人又蹦又跳,顿时吸引了壮汉的注意力,他也大声呼喊着脱离队伍跑了過来。

  王家人這才注意到,王大郎的手上牵着两跟绳子,绳子正套在两個昆仑奴的腰间,昆仑奴的背上,還各背着一個大包。

  還隔着十几步,王大郎就要跪下下拜,不想王翁把手杖一扔,爆喝一声:

  “无礼!汝身为国家勇士,身着戎装,岂能随意下拜!”

  在张周,櫜鞬服已经从单纯展示勇武、表达忠心的礼服演变成了军服的一种,性质有点像后世的军礼服。

  在张周,按律身着戎装之时,皇帝亲临也只是单膝下拜行礼,要跪拜父祖,需要除掉戎装才行,因此王翁才大喝一声提醒。

  听到曾祖父的大喝,王大郎也反应過来了,他团团一個肃揖礼,“阿翁、大人,某戎装在身,就不能全礼了。”

  众人這才围了過来,王大郎一個眼神,两個昆仑奴就把背上背着的布包裹放下打开。

  嚯!当即就有人惊呼出声,原来這大大的包裹中装满了各种珍宝。

  叮当当一阵脆响滚落的,是一只闪烁着暗色金光的黄金酒杯,杯身還镶嵌了碧绿的宝石。

  哗啦啦掉落的,是两串华光内敛一看就很值钱的珍珠项链。

  其余金块、银币、犀角、鼍皮更是铺满了一地,王大郎又从怀中掏出一双用红绸布包裹的象牙箸,他高高举起递给王翁。

  “阿祖,此乃占婆国丞相珍藏的象牙宝箸,用之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王翁接過重孙子递過来的象牙宝箸,摸了摸箸头包裹有饕餮纹的嵌金,张开沒牙的嘴大笑道:

  “已至耄耋之年,還要延年益寿,岂非要活百岁?”

  笑着,王翁眼中,露出了伤感之意,“昔日吾东城王氏有丁壮三十余,今独余吾一人留有后嗣,兄弟们叔伯们皆因刀兵灾劫之祸而亡其后。

  吾能独活至此,乃是圣人荡平逆贼,使天下太平之恩。

  是要多活些年,不然岂不辜负圣人之仁德!”

  王翁的话引起了洛阳百姓广泛的共鸣,是啊,自从大朝末年起,特别還是庄庙李存勖在兴教门上殒命后,二十年间洛阳大的劫难就遭遇了七次,小的兵灾多不胜数。

  但自945年,绍明圣人进入洛阳、定鼎中原开始,這十年间,沒有发生過一次武人害民之事,基本上保持了政治清明,文臣武将、勋贵豪商大体上也是规规矩矩的。

  若說几年前,百姓们对于這种安定還有些患得患失,因为朱梁和后朝,也不是沒有几年安稳日子,哪怕是伪晋,那也有几年沒怎么折腾。

  但到如今,天下太平已经十年,不但金瓯无缺,就是丢失几百年的日南,不曾臣服的新罗和倭国都已经服膺。

  所有人在這一刻,似乎突然发现,离乱之世已经過去,太平日子,是真的到来了。

  大军回朝,当然少不了蹈舞拜谢,說起来,這张周和前面的李唐,還真有点藕断丝连的感觉。

  张周的很多文化和制度和习惯,基本都是脱胎李唐。

  当然,這不是燕贼之乱之后的李唐,而是之前的那個李唐。

  咚咚的鼓声,在城市的上空响起,回朝的大军身着櫜鞬服山呼起舞。

  朱雀门上,张皇帝也带着自己的儿子们来了,足足十三人,都是八岁以上的。

  十三個皇子簇拥着张鉊,张鉊手持羯鼓,也跟随者鼓声,就在朱雀门上,跟皇子们一起蹈舞,以此表示对英勇将士们回家的欢迎。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說圣人也在朱雀门上蹈舞,霎時間,朱雀大道两旁的百姓们也欢笑着随着鼓点和号子,蹈舞了起来。

  一時間,宽阔的朱雀大道上尘土飞扬,欢呼声此起彼伏。

  穿着花衣服的侍女,青衫的读书人,麻布衣服的百姓,玩的灰头土脸孩童,或手挽手,或围成一個圈,以各种狂放不羁的姿势和动作尽情的舞蹈着。

  所有人都在狂欢,唯有被俘获归来的俘虏们跪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嗯,這個时空的话,应该沒人說汉人不会蹈舞,只会喊666了。

  在保守之风吹起来之前,汉人也曾热情奔放,也曾能歌善舞,是当世最富有冒险精神,手持一把横刀就敢去闯出一片天的民族!

  。。。。

  班师回朝仪式完毕,张鉊就直接赐了勇士们酒肉,让他们回家了。

  這個时候了,谁也不耐烦继续那些繁杂的仪式,要将這一路的英勇和斩获拿回家和家人一起分享,才是他们最急迫的心情。

  因此张鉊连宴会都免了,直接将酒肉赐给兵将们,让他们回去和亲人一起享受這御赐美食。

  王大郎回来了,脱去了鲜艳威武的櫜鞬服,换上了居家的缺胯衫,随着他一起来的,還有被坊老带来的几個商贾。

  黄金酒杯、珍珠项链、犀角這些玩意一般家庭也用不着啊!于是专门收揽這些战利品商贾,就应运而生。

  而防止有些士兵被商贾们欺骗,一般与商贾一起来的有本街坊的坊老,有神都四城巡检司的吏员這种相当于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小吏和几個捕手、快手。

  而且也不是让一個商贾来收,往往是七八家甚至十几家一起来,当着士兵的面出价,谈妥后,士兵還要画押存档,交易才算完成。

  当然,衙门也可以借此机会将税费给收了,算是一举多得。

  一個商贾看中了王翁的象牙宝箸,因为真的很漂亮,看起来应该是汉人工匠打造的,纹饰精美、触感温凉,算得上是艺术品了。

  王大郎本不想卖,当王翁坚持要卖,看着商贾用二十贯收走這双象牙宝箸之后,王翁对身边须发灰白的长孙說道:

  “明日你去县衙,将老夫的恩养银断了,以后某就用我乖孙儿宝箸换来的這二十贯养老。

  圣人不容易啊!某得替他节约点粮食,以后用钱的地方還多着呢。”

  所谓恩养银,就是张周朝廷对年過古稀之老者发放的养老钱。

  也不是直接给钱,而是日给糙米一斤、酱菜二两,除此之外,每月再给白面精米三斤、肉一斤、酒一斤、糖茶各三两。

  各城镇中居民每三日一领,乡野之中由县衙派武侯监督乡老裡长,每十日于本乡采买后给米给肉。

  這些物资,保证了一個年過七旬老人的日常所需,是张周一朝极为重要的仁政组成部分,是对张鉊以忠义仁孝治国理念的最直接体现。

  也是张周朝廷的亲民官和乡老裡长這种乡官,最重要的考核标准。

  看着支出不少,但实际根本不多,以此时的生产力和医疗水平,全国也不過才八万多人能享受,大约跟养四五千禁军的费用差不多。

  但带来的影响,却是突破天际的,因为但凡這样的老人,他下面都是一大堆儿孙,不单在本家,在一乡一裡都是很有影响的。

  通過這個朝廷恩养老人的恩养银,张周朝廷展示出了不同于以往几百年混乱割据之主的绝大气魄,对民间风俗的恢复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四城巡检司的吏员竖起了大拇指,坊老高兴的附和称赞着,沒人反对。

  因为這在张周,富裕起来后谢绝恩养银,是一种表示高风亮节的行为。

  王家现在,光是王大郎带回来的战利品就卖了三百多贯,羡慕的街坊四邻两眼发光,谢绝恩养银,正在情理之中。

  金杯、珍珠项链都等售卖完毕,最后上前的是四城巡检司的吏员,他看了看王大郎背后跪坐在地上两個男性昆仑奴,仔细检查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右金吾卫果是圣人爪牙,這择人的眼光,确实不俗。

  三日后請大郎君将此二人送到巡检司登记,六十日過后,应当就能买個好价钱了。”

  巡检司吏员這么說,是有原因的,因为此时的昆仑奴跟后世北美的黑奴可不一样。

  北美的黑奴是去种地的,但在此时要论种地的手艺,谁能比得上国人?

  买個昆仑奴来种地,怕不得亏得底裤都不剩,還不如把地租出去。

  所以此时的昆仑奴,一般是用在大户人家内宅的。

  因为一般内宅之中女性众多,可很多事還必须得让男性来干,所以就会养些昆仑奴来做活。

  這样的好处很明显,因为昆仑奴相貌异于国人,内宅女性一般看不上這种长的跟黑猴子似的家伙。

  就算看的上,此时可是沒有避孕套的,一旦怀上,孩子生下来就死路一條了。

  因为若是跟汉人仆役偷情,女人抵死不认,也沒有血检法,一般還真不容易被拆穿,要是昆仑奴,孩子一生下来立刻就露馅了。

  对于男主人也一样,女主放几個女昆仑奴在他身边,一来审美很难对得上,二来诞下一個黑孩,想想阎昆仑慕容彦超的遭遇就可以知道,男主人,特别是有地位的男主人该有多难堪了。

  所以昆仑奴這玩意,实际上豪门大户用来,起到的是一個半太监功能的奴隶,至于其他功能,都是附带的。

  加上在一般的人眼中,昆仑奴基本是不算人的,不受任何律法保护,用起来的其他方面负担,也小得多。

  但既然是要进入内宅的,那些凶悍的,奸猾的,甚至是太聪慧的,都是不适合的。

  于是在进入大唐内地之前,昆仑奴们就会由抓捕方开始一個初步的筛选。

  上述這几种性格的昆仑奴,基本都被扔进矿山、林场或是当作炮灰了。

  所以,這個巡检司的吏员,才会称赞王大郎所在的右金吾卫挑选的眼光很专业。

  而到了這一步,這些温顺、胆小、沒那么奸猾的昆仑奴,就会到巡检司指定的衙门进行为期六十天的培训,再之后就能进入市场供豪门大户挑选。

  当然,价格也是不一样的,如果王家现在愿意出手,那就是男的十贯,女的六七贯上下。

  若是愿意到巡检司指定的衙门培训,再带回家让昆仑奴熟悉大唐的生活环境,六十日后出手的话,一般都能翻倍。

  当然,這其中也有风险的,病死、意外死、突然凶性大发都是可能的。

  王大郎很自信,把手一摆,养六十日吧,卖了钱某家還有大用。

  听到王大郎這么說,最后這几個专门做昆仑奴生意的商贾失望而去,巡检司小吏在跟王家约定好之后,也起身离去。

  当夜,王家欢歌笑语不断,御赐的美食美酒不管它真的味道如何,但吃到,那就是无上荣耀。

  大块肉,大碗酒,连小孩子都能上桌,快要酒足饭饱之时,王翁人老成精,他示意儿孙们安静下来,拉着王大郎的手說道:

  “乖孙想把這两昆仑奴卖個好价钱,是還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是嗎?”

  王翁這么问,是有理由的。

  這次王大郎回来,光是战利品就卖了数百贯,足以让他们全家過上好日子了。

  哪怕他的几個弟弟,也能一人分個十几贯,成家娶妻都绰绰有余,根本用不着還冒着风险来培养這两昆仑奴,除非是還要有用大钱的地方。

  王大郎点了点头,对着王翁說道:“孙儿想要多攒点钱,是因为回来时交国公章公他老人家,亲自问過孙儿了。

  他知道咱们王家家门严谨,二郎、三郎和五郎都使得枪棒,骑得烈马,還有一手好箭术,因此想问问咱家有沒有人愿意去广南的。

  交国公說了,只要咱家有人愿意去,孙儿能一起到唐王左卫中做五年都虞侯。

  那么去的人就可以在卫所百夫长、小巡检中选其一,再给上好水田三百亩,旱田八百亩,奴仆十人,還给三贯钱的路费。”

  “唐王?”王翁疑惑的问道,朝廷裡现在沒有唐王啊!

  可别小看此时的洛阳人,挪到后世都是朝阳区的老北京儿,对朝堂上的事,外地官员都沒他们熟。

  王大郎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周围的亲人也都神秘又兴奋地凑過头来。

  “圣人已经决定,由皇三子肇哥儿成年后出任唐王,永镇广南,王妃正是交国公的长女。”

  “哦!”王家亲眷拖长了声音,一副恍然大悟的吃瓜表情。

  王翁听完,重重点了点头,昔日兵荒马乱,他诸子中只有老二长大成年,老二也只有两個儿子和两個女儿。

  但好在老二的两個儿子,也就是他的两個孙子有福,一共养育了十一個儿子。

  王大郎就是其中的重长孙,其余的二郎、三郎、五郎都是张周立国后成长起来的豪杰少年,章成久在神都,自然也知道這些小一辈的名声。

  “交国公连二郎、三郎這样只当過长征健勇的都给如此丰厚报酬,看来广南很缺人啊!”王翁感叹道。

  王大郎摇了摇头,“其实也不缺人,但是缺咱们這样的圣人腹心、京城儿郎。”

  這话說的王翁老脸都舒展开来了,他兴奋的一拍手,装作开心的样子大喝一声。

  “好孙儿,你去跟交国公說,百夫长和小巡检,我們王家都要了,二郎、三郎一起去,還能有個照应。”

  王家人听到老祖宗這么說,個個脸上也是一副凝重又喜气的样子。

  喜的是家裡马上又可以出官人了。凝重更是因为此去万裡,不能再回家乡不說,二郎、三郎能不能适应广南的水土,到了会不会有危险,這谁都說不准。

  王大郎看着故作高兴的曾祖父,也是一言不发,因为他知道,圣人需要二郎、三郎這样的人远走。

  国家和民对,民族也需要他们這样的人离开中原的温柔富贵之乡,远去到天南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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