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徽州来客
张家父子三人到了门前。
张延龄特地打量了一下,麻袋裡似乎都是粮食等物。
“這不是亲家老爷嗎?”
孙府的下人认识张峦,热情接待,随即道,“小的這就进去通禀。不過我家老爷正在迎客,恐怕要稍微怠慢一些。”
张峦觉得很别扭。
身为亲家公,虽然落魄了,但亲自登门,你们不出门好好迎接,怎么都說不過去。
“那我就……等等吧。”
张峦为了在两個儿子面前彰显身份,腰杆挺得笔直。
過不多时,门子又出来,笑道:“我家老爷正在接见南边来的客商,实在抽不出空……請您先进内,到偏厅等候。张老爷,裡面請。”
“嗯。”
张峦本来面色就不好,听到這儿,更觉得孙府的人怠慢自己。
带着两個儿子进到院子,听见正堂那边有声音传来,张峦也不等门子引路,径直就往正堂而去,显然老马识途,轻车熟路了。
“张老爷……往這边……”
门子想上去阻拦,不料张峦抢先一步過了门廊进入正院,而张鹤龄也一马当先给他老爹开路。
张延龄则比较识趣,慢吞吞跟在后面。
总归是来退婚的,很快就要扯破脸皮,又不是来喝茶,干嘛要装斯文讲礼数呢?
老父亲這脾性,倒也对他胃口。
“张老爷,您不能进啊。”门子本以为张峦身子骨单薄,随随便便就能挡住去路,谁知這会儿怎么都拦不住。
张峦道:“我听到裡边似有吴侬软语传来,莫非是江南来的客人?正好见识一下……想来你家老爷不会见怪!”
說话间,张峦已行至正堂门前,但见敞开的堂门裡面主位上坐着個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旁边客首座上坐着個二十来岁芳华正茂的女子,而在女子身后還立着個好似帐房或丫鬟、年不過十四五的小妮子。
“何人在外喧哗?”
女子先开口询问。
主位坐着的正是孙府老爷,孙伯坚的父亲孙友。
孙友看到张峦,急忙起身:“此乃本地张生员……张家与我孙家乃秦晋之好。”
张峦笑着打招呼:“孙兄,可是打扰你会客?說起来多日未曾登门,实在想念得紧。”
张延龄不由斜看老父亲一眼。
老爹,你說话咋這么好听咧?
孙友满脸尴尬,却也好面儿,不得不迎出门来,笑着拱手:“来瞻兄亲自登门,有失远迎,還望海涵……全因府上有贵客,不敢怠慢。”
“孙兄說哪裡话?我又不是外人,当然要以客人为先。”张峦嘴上客套,视线却不离跟着孙友迎出来的女子,“不知這位是……?”
孙友道:“此乃徽州秦掌柜。”
“秦掌柜?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张峦嘴上說着奉承话,“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如此年纪轻轻便操持家业,难怪都說徽州商贾走天下,就连妇孺都不可轻视,果非虚言。”
“张老爷谬赞了,小女子抛头露面,实乃情非得已,多得各方贤达善待……既是孙当家故旧,裡边請吧。”
秦掌柜显得很客气,但连落在后边的张延龄都看出此女脸上满满的嫌弃。
人家在這边闭门谈生意,你一個孙家未来亲家公突然闯入,還对我一個女性客人评头论足,不觉得失礼嗎?
……
……
张家父子三人,进到孙家正堂。
孙友继续坐主位,只是秦掌柜对面多了三個不速之客,张峦端坐客次位,而张鹤龄、张延龄兄弟俩好似左右护法一样立在老父亲身后。
“孙兄,看来你们要谈的生意不小啊。”
张峦笑望一旁桌子上堆成小山般的礼物打趣。
其实一眼望去沒什么贵重之物,倒是有一套文房四宝很是显眼。
秦掌柜矜持地道:“小女子造访前,听說孙当家颇有文采,好笔墨丹青,特地以徽州特产为孙当家一用。”
张峦闻言脸上涌现一抹惊喜之色,起身走到桌子边细细端详:“莫非這就是传說中的徽州四宝?”
孙友无可奈何,不得不起身来到张峦身边,仔细打量那文房四宝。
“正是。”
秦掌柜缓缓起身,莲步轻移,来到桌边轻声细语介绍,“此乃徽墨、歙砚、澄心堂纸和汪伯立笔。”
“好东西,好东西。”
张峦忍不住想伸手去摸,却不好意思触碰。
因为就连见闻浅薄如张峦都知道這么套东西拿到市面上起码值個十两银子,真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高贵之物。
秦掌柜又笑道:“小女子還带来家乡的茶叶,特地给孙老爷品尝……此乃黄山云雾。”
“這些年敝人经常听人提及黄山云雾茶,谓其芽肥毫显,香浓味甘,实乃茶中极品,早就想品上一品,可惜一直未曾买到正品。”
孙友两眼冒光,脸上满是喜色。
本来对方送来礼物,自己也不好意思问都是些什么东西,不料张峦的到来打破了這种缄默。
“是嗎?若真是黄山云雾茶,确实是不得多得的珍品!”张峦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此时更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张延龄很想提醒老父亲,咱就算家道中落,你也不能在人前表现出馋样,刚才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呢?
眼见张峦情绪有些不可控,张延龄赶紧出来打圆场:“听說黄山云雾乃当世名茶,而黄山产茶始于宋之嘉佑,距今已经四百多年歷史,且经久不衰,乃茶之上品。”
本来秦掌柜只是想彰显一下自己送来的礼物有多贵重,闻言含笑望過去:“這位小公子,你对黄山茶的歷史倒是了解颇深。”
张延龄心說,這不正好巧了么,我研读医书时正好涉猎過這方面的內容,后世康熙年间成书的《徽州府志》中详细记载:“黄山产茶始于宋之嘉佑,兴于明之隆庆”,眼下你们黄山所产茶叶,還沒到贡茶的地步,但已广泛流传,我知道并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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