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虎妞的底气 作者:余人 次日清晨,春寒料峭。 一個瘦弱的少年挑着水,晃晃悠悠地走在村间的小路上,木桶不时晃出一点水来。他的身体显得单薄,白净额头渗出汗珠子,但目光带着一股坚韧。 经過這些时日,他慢慢融入到了這裡,成了一個为着衣食住行而努力的优良少年。 昨夜什么都沒有发生,显然是他過度心虚了。九伯一家都是明事理的人,似乎沒有真的要责怪于他,更沒有烧他屋子的想法。 不過从這件事上,他发现這时代的穷人确实悲哀。 女方要求的聘礼其实就仅是一担谷子,但九伯家却是拿不出,最后退而采用這种斗蟋蟀的方式,既显得诙谐,但又透露着几分可悲。 若是放在现代,這种條件可谓是全国最好的娘家,但在這时代却成了一道巨大的阻力,甚至有人還說那個刘老三不厚道。 茅屋虽然破旧,但门前收拾得很是干净,屋顶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哗哗…… 林晧然将水直接挑进厨房,倒在了那個水缸裡,用木勺勺起了水,然后浇在了门前的两盆盆栽上面,盆栽上结着青色的果实。 前些时日,江府忙着江家老太太寿宴的事,所以整理了他们的后花院,将一些盆栽推放在了后门的角落,他便顺手搬回了這两盆辣椒。 很多人并不知道,辣椒其实是外来品种!它原产于南美洲,大概在16世纪末被当成一种花草引入中国,初时称之为“番椒”。 這时期,辣椒還是作为一种稀罕的外来花种引进,仅为王公大臣所拥有,种植在他们的后花园裡。 只是它作为花草,显然是沒有太大的竞争力的,其白色的小花朵并不出众。从江府将它随便就丢放在屋外,就可以看出它的地位并不高,起码要低于牡丹、梅花等花类。 但辣椒的魅力从来都不在于花朵,而是其食用价值。从后世的“不怕辣,辣不怕,怕不辣”,辣椒酱畅销大江南北,就可以知道它的魅力,更蕴含着巨大的经济价值。 “哥,粥做好了!”虎妞迈着小短腿走出来,甜甜地說道。 林晧然抬头看着虎妞的衣裳虽然破旧,但脸蛋却收拾很是干净,肤色也是山野孩童罕见的白皙细嫩,心裡暗暗给她点赞。 昨晚带回来的羊肉還沒有吃完,所以今天早饭虎妞做了一锅羊肉粥,粥裡加了一些食盐和香菇,显得很是香甜。 “哥,大伯要我跟你說,那些山民都不是什么好人,让你要小心一些!”在吃粥的时候,虎妞一本正经地說道。 事情不可能完全瞒得住,倒不是虎妞說漏了嘴,而是老族长对這一带了若指掌。在得知林晧然猎杀一头野猪和山羊后,便猜到了野猪和山羊的来历。 林晧然经過這阵子的了解,知道這不是老族长得了眼红病,這個近亲大伯确实是出于善意的提醒,伸手摸着虎妞的头宽慰道:“你不用担心,哥做事有分寸的。” 虎妞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发现哥哥上吊醒来后,确实变好了很多很多。做事不仅爱跟她商量,還会在意着她的感受,像现在就知道她其实也是有些担心的。 今天沒有太阳,但也沒有刮风,算是一個好天气。 带着愉快的心情,虎妞出了门,向着老族长家裡而去。 只是她不喜歡径直走過去,而是選擇绕到晒谷场,然后再从晒谷场到老族长家裡。 当她走到晒谷场边,却沒有什么人在玩耍,小鼠跟小蝉两姐妹在捏泥人儿,她们捏人泥人儿最好看,可惜只能看不能吃。 虎妞正想要离开,胸口却突然窜起了一团莫名的火气,却看到狗子踩烂了小鼠摆放在地上的泥人儿,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将狗子推倒在地。 狗子猛地被推倒,转過头正要发作,结果看到是气冲冲的虎妞,当即爬起来跑开道:“虎妞,你等着,我让石头哥教训你!” “让他来呀!我還怕她不成!”虎妞叉着腰,冲着远去的阿狗冷哼一声,然后又对在地上哭泣的小鼠道:“小鼠,别哭了,我已经帮你教训他了!” 小鼠听到這话,果然止住了哭声,并脆脆地表示感谢。 虎妞已经转身离开,挥了挥肉肉的小手,不留功与名! 在這個村子裡,她初时是不想欺负而反抗,后来是为了打抱不平。正如那次跑到江村說书的先生讲的,大侠就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老族长家就在晒谷场边上,是一個土胚房,由于二虎哥一家到县城那裡当差,所以只剩下大伯和大娘呆在家裡。 她到了大伯家,大娘正在那裡喂着鸡,看见她进来便打听她哥是不是上山砍柴了。她点了点头,知道大娘其实是担心哥哥又呆在家裡死读书,家裡又变成有上顿沒下顿。 果然,大娘就冲着从裡面走出来的大伯道:“這孩子总算是懂事了,這读书有什么劲,你看看下河村的朱童生,以前多殷实的家庭,现在搞成什么样子!” 虎妞看到大伯瞪了大娘一眼,数落她妇道人家不懂事,然后又向她打听哥哥是不是真不参加县试了,她老实地点了点头。她看到大伯的眼睛似乎有些失望,转身便去晒草药了。 她皱了皱眉头,但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她家這样就很好。打過招呼后,她就进屋拿了牛绳,然后走向牛棚,将那头黄牛牵了出来。 放牛,這是她每天的工作。 以前她其实有些厌倦的,但自从哥哥上山砍柴后,她变得很是期待。 走出了村子,田间到处都是人影,都在照料着自家的秧田,有的在灌水,有的在施肥,而有在拔草和捉那些讨厌的虫子。 她向着河对面的大草坝而去,那裡有一大片的青草地,是最理想的放牛地方。 在赶牛走到石桥的时候,她看到几個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在唠着家常,其中石头娘亲的嗓门最大,远远便能听到了。只是听她们在說哥哥昨天故意踩死了那只黑蟋蟀,她的脸刷时就黑了。 她不喜歡石头的娘亲,村裡也沒几個人喜歡她的。仗着娘亲是有钱人家,她在村裡好像是高人一等,对谁都是冷嘲热讽。 “虎妞,听說你哥卖野猪赚钱了,也不见他给你买二尺布做件衣裳,你看你的衣服都破成什么样子了,呵呵!”石头的娘亲却是看见了她,便是开口打趣她穿的破衣服。 虎妞却是将脸一侧,小塌鼻冷哼一声,彰显着一点小骄傲。 她知道石头娘亲的心思,就是故意拿她的破衣服做文章,一是彰显她家的优越,二是想挑拨她跟哥哥的关系,以为哥哥会不舍得给她买布做新衣裳。 “哎哟,這孩子還不开心了,婶這不是关心你沒好衣服穿嘛!”石头的娘亲对她一阵埋汰,然后又对旁边的妇人指责道:“這书呆子也真是的,赚了钱,也不想着给妹妹添件新衣裳。” “我哥說過些天就给我买,嘞嘞嘞……”虎妞当即就甩回头,吐着舌头冲她做了一個鬼脸。 其他妇人看到此,都是憋了一肚子笑意,看着脸色铁青的石头娘亲心裡還很解恨。 其实她们也不喜歡這個长舌妇,這個女人对谁家都喜歡指手画脚的,不是谁家孩子该买衣服,就是谁家媳妇该有了钗子,但穷人家過日子哪能這般面面俱到呢? 虎妞不仅反击得理直气壮,而且走路也显得底气十足。 刚刚過桥,她就忍不住伸手攥了攥衣角,衣角上有两個硬疙瘩,這裡藏着一個秘密。這是她哥给她缝上去的银两,說是留這点钱做家底,防患于未然。 一想到哥哥对她的关爱,更将這么多银两交给她,她的心就暖洋洋的。這衣服破又怎么了,有很多补丁又如何,谁的衣服能藏着這么多钱? 而且哥哥已经明确跟她說了,這二天還得卖猎物赚钱,等忙完就带她到镇上买布做新衣裳,還要给她买一对新鞋子。 一想对哥哥对她的好,她整個上午的心情都很好,唯一遗憾的是這边放的套子沒捕到猎物。 中午的时候,她去卧虎山找哥哥,但是在山下等了一会,却沒有看到人。结果砍柴的阿才羡慕地告诉她,哥哥带着阿牛又去江府了。 有些小失落,但有些欢喜! 虎妞吃過香喷喷的饭团,然后用竹筒装了山泉水,查看那些套子结果捉到了一只斑鸠,晚餐又要有肉吃,让她很是开心。 在下午的时候,她到了木桥那边放牛,這是江村回来的必经之路,想跟哥哥分享捕到斑鸠的喜悦。由于牛已经吃饱,所以只要拴在一处便可以了。 石头却找了過来,狗子指着她叫嚣道:“石头哥,就是虎妞打我!” “是你踩坏小鼠的泥人的!”虎妞沒有半点害怕,仰着脸望着他道。 石头露出了结实的胳膊,恶恨恨地道:“我不管,今天我就是要好好揍你!我娘說了,你哥哥就是個二呆子,我們家才不用怕你们家!” 只是才說完,石头的却有些意外地望向她后面,目光有些游离不定。 “哥哥!” 虎妞回头看着哥哥恰好从江村回来,心裡顿时暖洋洋的。 只是他哥哥却仍然板着脸,绕過她走向了石头,却见他将石头揪了起来,手掌重重地落在石头的屁股上,打得他嗷嗷叫。 “若敢动我妹妹一根寒毛,我下次打得你爹都不认得!”她哥哥将石头丢在地上,又发出了警告,這让她心裡更是开心,感觉有了依靠。 “虎妞,看我今天带了什么?” “山鸡,這么大,哪裡来的?” “管哪裡来,今天让你吃上大鸡腿!” “嗯!” 虎妞回头看到石头和狗子羡慕的目光,当即得意地冷哼一声,跟着哥哥牵牛回家,她觉得這是世上最好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