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老吏 小吏(一)
来人是虞部的一個小吏。說是要谈笔生意。百家兴将他带进接待大厅,上了茶,然后去請楚清。楚清进来时,那小吏只用眼角瞥了一眼,眼皮都沒抬一下。
“請问,這位大人怎么称呼?”楚清客气问道。
“嗯哼!”這名小吏清了清喉咙:“本官跟你說不着!找你们东家来!”
呦呵!這是瞧不起谁呢!明知百家兴去請的是這儿的主子,這是给谁下马威呢?
原本打算问一声然后行礼,再坐下来谈。毕竟楚清现在明面的身份就是個商户。可现在嘛……楚清不问了,直接坐到了主位上,端茶!
這是送客了!多直接的打脸!這小吏不能忍!“你大胆!”他喝道。
楚清起身准备走人。小吏跨前一步,伸手一拦:“慢着!”他来是有任务的,怎么也要先完成任务再出這口气。
“嗯?”楚清用鼻子发声提问。
“你!我且问你,你可做得了這裡的主?”小吏先忍着。
“這是我們东家!”百家兴客气地回答。楚清敢甩脸色,他不敢,他生怕自家主子得罪了当官的。
“哦?倒是小瞧了。”小吏不以为然地說,“本官今天来,要谈笔生意!”
“請讲。”既然是谈正事,楚清還是缓和了些。
“知道朝廷要在這裡建军器坊吧?需要购些砖石。你這裡多少钱一车啊?”付钱的都是甲方,瞧瞧,甲方在哪儿都是颐指气使的。
不用楚清吩咐,百家兴直接把三种砖都给报了价。
小吏一听,居然砖還分了三种,就要求看看。百家兴拿来了样砖,一一說明特性和用途。
小吏对着样砖又掂又摸又敲的,反复对比。他对质量是满意的。在二号砖的对比下,一号砖,也就是普通青砖就显得逊色很多,而三号耐火砖還用不上,也太贵。
“就二号砖吧!”小吏决定,“每车500钱!”
百家兴都无语了!不說這小吏不给运费,单說楚清盖房子用的普通青砖,那都是用了将近五万块。這裡的砖比现代的红砖大了一圈,按照一文钱一块砖来算,楚清单是买砖都花了五十两。
再有,這时代沒有橡胶轮胎,也沒有平坦的公路,就算是用马拉车,拉有几块砖?何况還要进山,一车也就五百块!卖砖的钱都不够给马买草料的!更别论一车砖包括运费要2000文钱。
“我們做不了這笔生意。”楚清总算开口了。
“什么?!”小吏觉得不可思议。送上门的买卖不做,你想怎地?這可是朝廷用砖呢,给你脸了是不是!
“我們作坊小,出不了很多砖,眼下我們的订单還沒完成。所以,您另选商家吧。”楚清道。
“你這外面不是已经做了這许多嗎?這么多座砖窑,够用了!”小吏斥道。這是完全把楚清当冤大头了。
“我說了,這是還沒完成的订单。不能给你们用。”楚清又有点烦躁了。
“我是代表朝廷买你的砖!别不识抬举!”小吏喊道。
“送客!”楚清道。
“官爷,這边請!”百家兴請道,心裡忐忑。
“哼!”小吏拂袖而去。
不是楚清選擇态度强硬,而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這人一打见面就引起他的反感了。
那自命不凡、颐指气使的架势,再加上他在听取报价后還能出那么不符实际的价格,明显不是正经来谈买卖的,就是以官威压人来了。
這要是真被他吓住,同他做了這笔生意,那就会搭上楚清现有的全部资产,耽误粮仓的合同,不是赔光钱财,而是要掉脑袋。
所以当小吏出价明显不合理时,楚清就坚决不谈了,不给任何深入的机会。
“老大,咱是不是得罪当官的了?”百家兴很不安。
“嗯,得罪了。”
“那……”
“听說,一個小吏就算能考上官,也不過在八品之下,”楚清說道,“我們的订单,就是从知州那裡接的,知州是五品。”
“噢。”百家兴心裡踏实多了。
“我們现在开過两回窑了吧?”楚清问。
“是,每四天出一窑砖,现在已经十天了,后天還能再出一窑。每窑出砖四千二百块,二十窑两次一共出了十六万八千块二号砖。”百家兴列数字汇报。
“還有,我們的窑這次都是二号砖盖的,用的是高岭土泥封的缝隙,不是之前的土坯窑了,窑体一直稳定,出的砖成色比试验砖好多了。”
“甚好。”楚清满意。
“虽說现在散工很晚,但是工人们沒耽误工期。情绪也不再低糜。按现在的进度看,我們几乎能提前半個月以上完成订单。他们還在打地基呢。”
“继续保持进度,這次出窑,空下两座窑给我,烧制三号砖。”楚清吩咐。
为了炼铁,沾沾铁矿的买卖。楚清這可是绕了個大圈,现在有希望绕回目的地了。
“派人给咱家长工送点东西,问问矿区的情况。”楚清又說。要关注下矿区那边,什么时候能出矿,都有什么监管流程。還有,那個小吏会不会带来麻烦。
老百姓做点事可真难。经常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
矿山。
小吏回去后,心中愤懑。這次不但生意沒谈成,砖石沒着落,還让個女人给憋了一肚子气。
“怎么样啊?”另一位负责施工监管和记录的吏员问道。他看上去老一些,沉稳一些。
“别提了!”小吏愤愤說道,“那山下的砖窑东家是個不分四六的娘们儿!朝廷這么大的工程,跟她购置些砖石,愣是不肯!您說,這要是别的商贾,那都恨不得上赶着接這买卖。”
老吏平淡地說:“這些地方上的小民见识浅薄,你不能将他们同咱京城相比。再說,一個妇道人家能懂什么,吓唬吓唬,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小吏還想說话,却被门外异常的嘈杂声给打断,“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看看去。”老吏說。
外面,正在施工的力役们义愤填膺,手持棍棒、锄头,几個监工扬鞭子的杨鞭子,挥藤條的挥藤條,相互大声谩骂,双方眼看着就要武力冲突。
“怎么回事?!”老吏、小吏一起扬声喝止。可是喧哗声太大,根本沒用。
“怎么回事?!”老吏、小吏赶紧一路小跑,跑近了又喝问。這回总算听见了,吵闹声有所降低。可监工不敢擅动,只好站在原地喊着回答:“大人!這帮刁民要造反哪!”
完!這句话又激起火气!人群再一次争吵、谩骂起来。“放肆!都闭嘴!”老吏喝道,也不知道說谁放肆,“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這帮刁民非要我們发米粮,啥时候服徭役发米粮過?徭役徭役,又不是雇工!”那名冲动的监工說道。
“你放屁!前几年就发口粮的!只是這几年沒发。沒发就沒发,我們也认了。可是你们让我們每天干八個多时辰的活,连上個厕所都不让!這么累,我們的粮食早不够吃了,求着你们发点,你们還抽鞭子!”力役们七嘴八舌的嚷道,還推出一個受伤的小伙子,這小伙子肩膀和脸上都有鞭痕,腹部的衣服上還有大鞋印子。
“我們是服徭役,不是犯人!你们凭什么打人骂人?”又有人喊道。
“你们不干活,瞎嚷嚷,就是欠抽!”监工们也不甘示弱。
“都住嘴!你们米粮沒有带足,那是你们思虑不周,怎能如此闹事?”老吏喝道。
“再說,這裡是要开矿,千头万绪,都要同步进行。你们累了点,本官明白,但這是朝廷的大事,是为了江山社稷的大事,是利国利民大好事!”当官为吏和老百姓就是不一样,說话都上纲上线的。
“大人,您這话就冤枉人了!”人群中有人喊道,“牛马就算再能干,也得喂草不是?不能又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吧?”
“就是!我們带的口粮,和平时服役时是一样多的,但是這次活也太多了,体力消耗這么大,粮食根本就不够吃!谁家能带多少粮食!就這么算计着吃都不够。吃不饱我們干啥活?”又有人喊道。
“再說了,我們村给砖窑做活,還管两顿饭呢!一荤一素,荤菜虽然不是大鱼大肉,但是也能见到肉片的!這裡就算不管饭,口粮总得发点吧?早也沒說让我們干8個时辰的活啊!”力役们中有五棵树村的。
“就是這個理,咱也不图你们管饭,也不用你们顿顿发粮食,只就是看在体力出的太大的份上,少发些粮,挺上两日咱就能下山自己回家拿了。這样都不行!你们当我們是啥?是犯人還是牲口?”人群又炸锅了。
這些日子力役们沒少听說楚清的“宝炉集团”。越是饿的时候听的越多。這些力役都是附近一带村落的。
服役轮换是从矿山附近开始,由近到远轮换的。所以好多人都知道宝炉集团的砖窑。
這当中,五棵树村和张村李村的人不少,越到累了饿了,就越怀念给楚清打工的日子。那时候多好,干一件有一件的钱,到了饭点,准时就能吃上饭,有荤有素,见得到油腥。
有的家庭,全家都過来做工,男人挖土运土,女人和泥制坯,老人孩子编草帘子或者翻晒土坯子。半個月下来,全家拿了一两银子呢。
“我們那裡就算是马寡妇她家,就她一個人上工,上次都结了130钱!”力役们经常能听到這样的话。
沒有对比就沒有伤害。尤其在又累又饿的时候。
所以,当大伙几乎都吃光了粮食,而离放假還有两日,今天求着监工们发点口粮,却被打骂回来的时候,群情激愤了。
监工们平时也都是被呼来喝去的临时工,好不容易摊上個管人的活计,自然耀武扬威得很,自觉高人一等,不拿力役当人看,沒事儿就挥個鞭子耍威风,這不,今天就彻底冲突起来。
无奈,要是力役们罢工起来,老吏自觉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也就只好先暂时安抚下来,再想办法。
人群不甘心却也沒什么办法,只好犹豫着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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