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章 故人清照 作者:未知 這天下午,临安涌金门的清风茶楼内茶客满座,而二楼靠船窗处坐了几名士,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谈论时局。! “我看李延庆還是有魄力,懂得放水养鱼,光看暂停商税這一块,像一阵春雨,商业迅速繁荣起来,清风茶楼已经是第五家了,要是从前,谁会舍得放弃商税?” “免役钱也是,元丰改制时說要取消,讨论了七八十年,谁都沒有勇气取消,到了李延庆执政,說取消取消了,每年两千多万贯的税收沒有了,换做其他人還真沒有這么大的勇气。” 這时,另一名年士摇摇头道:“你们都沒有說到根子,为什么李延庆敢取消而以前不敢取消,难道不怕朝廷喝西北风嗎?” 几名士都笑道:“愿听杨兄高论!” 年士显然是名官员,较了解情况,他捋须笑道:“說起来和金国還有点关系,倒不是要赞扬金国,而是金国引发的大宋危机倒在一定程度缓解了大宋的三冗弊端,冗兵、冗官、冗费,大家都知道吧!以前朝廷养了一百四十多万大军,每年光军俸是五六千万贯,现在還有多少军队?西军三十万,岳都统那边五万,韩都统和刘都统那边十万,河东路那边五万,這五十万,加京城十万,也六十万大军,差不多去掉一大半。” “說得对!我們喝一杯。” 众人喝了一杯酒,年男子又捋须道:“冗费大家都明白,皇宫外戚的开销,以前那位太皇花天酒地,一個花石纲把咱们江南掏空了,现在這一块基本沒有开销了,每年至少省下几千万贯,這两個大头一省,朝廷开支轻松多了,李延庆当然有本钱来改革。” “說得不错!”众人纷纷鼓掌,连其他茶客也跟着鼓掌起来。 “老杨,再說說冗官!” 年士沉吟一下道:“冗官這块较难办,要精政改革得打破太祖定下的制度,现在李延庆因为推行榷卖改革得罪不少地方官,所以在改革官员制度朝廷和地方都抵制得较厉害,我估计会慢慢改,我听到一個传闻,可能会从裁减闲官着手,象节度使、团练、刺史之类都要裁掉,還有六曹和六部合并,然后增加实权官的收入,应该是這個思路。” 众人都沒有說话了,改革官场其实涉及每一個人的切身利益,实在太敏感,大家都不好随意表态。 在几個士的隔壁坐着一男一女两個年人,看起来像夫妻二人,男的年约四十岁,女的稍微年轻一点,看起来都是饱学之士,他们一直在默默听着隔壁的谈话,這时,女子低声道:“明诚,我還是去找找他吧!他不是那种寡恩之人。” 這对夫妻正是赵明诚和妻子李清照,赵明诚原任青州知事,金兵杀来后,他们夫妻二人南逃到江南,家产被金兵和乱匪抢掠殆尽,赵明诚最初任江宁通判,因为犯事被罢免,在去年宫廷政变后,他拿出全部财产打点了黄潜善,被任命为徽州知事,但李延庆拨乱反正,重建大统,赵明诚便因为出任伪官而再次被罢免。 夫妻二人的财物都捐了官,又沒有了收入,靠变卖李清照的细软首饰为生,入不敷出,日子過得十分窘迫,今天是赵明诚的生日,李清照便卖掉最后一根银钗,請丈夫来喝茶庆祝,正好听到隔壁几個人在闲聊,勾起了赵明诚的伤感。 赵明诚摇摇头,“他不是不知道我是徽州知事,却批准将我罢免,他若念旧情不会這样狠绝了,而且我們在他身边,他也沒有来找過我們,求他有什么用?” 李清照沉吟一下道:“话也不能這样說,他罢免你是原则問題,不会因为你是熟人留情,我們寄居陋室,他也未必知道,說不定他也曾找過我們,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我想他既然肯娶师师为妻,十年不弃,說明他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至少他会看在师师的面帮我們一下。” 赵明诚叹口气道:“那你去吧!我实在沒有勇气去求他。” “好!我今天去找他。” 夫妻二人又商议片刻,便起身离去了。 ........ 李延庆因为妻儿還沒有从京兆来京,他暂时住在以前自己的旧宅内,并沒有给自己置办王府,其实他的旧宅也不算小,占地十亩,修高了围墙,又挂了晋王府的牌匾,四周空地修建为亲兵营,门外有士兵站岗,倒也颇有气势,而且也显得他很节俭,赢得了很好的名声。 黄昏时分,李延庆的马车在数百骑兵护卫下,缓缓停在了府宅大门前,李延庆从马车裡出来,快步走进了府门。 “有沒有什么事?”他把斗篷递给一名女护卫问道。 “下午传来消息,夫人他们明天午抵达京城。” “好!沒有别的事了吧!” 女护卫犹豫一下道:“府门外有一個妇人在等你,已经等了大半個时辰了,她不肯进府,說是你的故人。” 李延庆一怔,他沒看见有人啊! 他连忙快步走到大门前,果然见对面墙边站着一個女人,衣裙破旧,容颜颇为憔悴,他再细看,顿时吃了一惊,這女子不是李清照嗎? 李延庆连忙走前,果然是李清照,他惊讶问道:“大姐怎么在這裡?” 李清照此时既高兴又伤感,高兴是李延庆還是认识自己,口称自己大姐,而伤感是李延庆变化太大,大得她完全认不出了,刚才李延庆走出马车时,她竟然不敢去相认,這還是当年那個单纯、充满朝气的少年郎嗎? 李延庆也知道李清照为什么来找自己,一定是为赵明诚之事,他在原则沒有松口,但他却沒有想到李清照竟然過得如此窘迫,寒酸、憔悴,身已经看不见一件首饰,以她的清高,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绝不会来找自己。 “有什么话我們进屋去說,跟我来!” 李清照默默点头,跟随李延庆进了王府,来到客堂坐下。 侍女给他们了茶,李清照勉强笑了笑问道:“你的妻儿不在嗎?” “她们還在路,大概明天到临安,大姐,你现在住在哪裡?” “我們也住在临安,租了两间小屋子,一间堆满了金石之物,另一间是我們夫妻住。” “那靠什么生活呢?” 李清照摇摇头,“你沒看我身一件首饰都沒有了嗎?明诚想收些学生,可我們连场地都租不起,他只好给人抄书挣点小钱糊口度日。” “为什么這样窘迫?明诚可是做了几年青州知事。” “是我們糊涂,明诚求官心切,去找了黄潜善,原以为是故交,他肯帮忙找個差事,结果他把我們所有的钱财都勒索走了,才给明诚一個官职,可惜连第一個月的俸禄都沒有领到,明诚被罢免了。” 李延庆心一阵歉疚,他起身走出去,吩咐亲兵几句,這才回来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帮助你们。” 李延庆想了想,“這样吧!明诚先委屈他出任太学学正,先替我把太学做起来,過两年再安排他去六部,让他后天午去吏部报到。” 李清照惊喜交加,這么快安排了官职?她忽然想起李延庆可是监国摄政王,她连忙起身行礼。 李延庆摆摆手让她坐下,笑道:“以大姐的才华,闲在家裡也可惜了,要不我請你做西席,教我妹妹和长女读书写诗。” “你长女多大了?” “六岁了,叫做阿莲,她其实是师师的养女,我视己出,只是妹妹大一点,十岁了。” 李清照点点头笑道:“既然是师师的女儿,我可以教她。” 李清照一颗心终于定下,又坐了片刻,聊聊了他们這几年之事,李清照起身告辞了。 李延庆笑道:“等一等,我给你一样东西。” 李清照连忙摆手,“心意我领了,但我不能要你的财物,明诚会生气的。” “不是我的东西,是你们自己的东西。” “那是什么?”李清照有点惊讶地问道。 “稍坐片刻,马来了。” 片刻,两名亲兵走进大堂,抬着一口箱子,面還有封條,李清照一下子愣住了,“這是.......” 李延庆微微笑道:“能认出来嗎?” 李清照前轻轻抚摸箱子,她当然能认出来,箱子還是自己的陪嫁之物,這是丈夫送给黄潜善的那箱银子啊!他们所有的财物都换成了這箱银子,一共两千两银子。 她看了看背后,箱子還贴着‘赵明诚敬呈’的條子,箱子根本沒有打开過。 “是在抄查黄潜善家发现的,我把它扣下了,准备還给你们,只是一直沒有你们的消息,既然大姐来了,今天把它带回去吧!” 李清照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擦拭一下眼角泪水,哽咽道:“延庆,真的谢谢你!” 李延庆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们对我有怨恨,說实话,我也很歉疚。” “我从沒有怪過你!” 李清照摇摇头道:“我本来坚决反对明诚去求黄潜善,我也劝他不要做太皇的官,你知道明诚一直热衷于功名利禄,他是对你有些不满,但這不是你的错。” “不管怎么說,我会尽力帮助你们,明诚是有能力的,资历也够了,只是他运气不太好,你回去安抚他,让他好好干,我会给他一個前程。” 李清照心感激,這才起身告辞,李延庆又让自己的马车送她回去,连同箱子一起送還她。 望着马车走远,李延庆微微叹了口气,心竟有一丝莫名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