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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刀下留人

作者:泰山平安
“阿树,咱们不是用過朝食了么?”熊大满脸不解。

  “你莫要管,只需盯着别让人将咱抢了。”郭磊笑笑,有些警惕的扫了四周一眼。

  “嘿,他们敢!”熊大一咧嘴,举着斧子四下张望。

  钱家人动作很快,釜瓮柴刀不一会便送了過来,郭磊亲自将刀接過,把肉切了约有两斤给了那钱四。

  剩下的就都剁了,只留下了一斤左右。

  這才在田间架起了釜瓮,加了粟和水,连带剁好的肉都放进去一起煮了。

  浓浓的香味,顿时飘起。

  钱家的人多少還能抗住诱惑,可四周一些许是连朝食都沒吃的人却不由自主的朝郭磊這边走来。

  “尔等各自回家取了陶碗来,一人一碗。若有哄抢,某就将這吃食倒了。”郭磊大声道。

  众人闻言立即欢呼一声,忙不迭的回家拿碗去了,就是钱家人也不例外。

  “劳烦裡正帮着照应一下,莫要挤了弱小。”郭磊对着钱四道。

  “郎君果是個仁义的。”钱四先前便有猜测,此时见了,不由感激道,“不劳郎君吩咐,小老儿也当如此。”

  一升的粟米加了五六斤的腊肉,煮了大约一釜。郭磊先给那個喊住了他的女孩盛了一碗,剩下的,倒是勉强让南山裡的人都分了一碗。

  郭磊扫了一下,只见南山裡還有五六十人,竟然一大半都是青壮男子和妇人。

  “许多老幼,早就生生的饿死了。”钱四在旁边长叹道,“好好的一個裡,如今成了這般模样。今年,怕是熬不下去了。”

  “会熬下去的。”郭磊站起身,這地方他不想呆了,太過压抑。

  才招呼了熊大要走,忽然感觉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衣服。

  郭磊低头,才看见先前讨要吃食的女孩,正抬头望着他。

  “你可是沒吃饱?”

  “奴吃饱了。”

  “既是如此,那便去玩吧。”郭磊笑笑,小丫头却還不撒手。

  “梨儿,莫放肆哩。”钱四忙喝道。那丫头不为所动,反而拽着郭磊衣服的手越发紧了。

  钱四略一迟疑,拱手道,“郎君不如收下這丫头吧?她家裡大人早饿死了,只能由裡内的人左右给些吃食,可如今這光景,也沒人顾得上了。郎君莫看她小,却颇为灵巧,让她做些洗漱的活,也是郎君许她一命哩!”

  “你若因我而活,许会为我而死。”郭磊低下头,看着她道,“你不怕么?”

  乱世之中,他自己保命都沒有把握,何况是還得保住眼前這丫头。到了生死关头,他会如何做,怕是连他都不敢想象。

  “奴不怕。”梨儿声音脆脆道,就真的跟梨子被咬上一口似的。

  “钱裡正,過两日我那裡可能会要些人手垦荒。你等可愿去?”

  “管吃食么?”

  “一日两餐,管饱。到时我来招呼你们。”郭磊說完,拍拍小丫头的手,“你便跟着我吧。”

  在钱四還有南山裡众人的道谢声中,郭磊一手牵着梨儿渐行渐远。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离着黄巾起事,還有将近三年的時間。

  他已在刘何口中得知,此地是并州刺史部,上党郡。记忆中,這裡似乎并沒有闹出多大的动乱,便是张燕占据了黑山之地,也多是在冀州跟袁绍较劲。

  可眼下,离着甲子年還有两年,便已有了流民苗头。那冀州又该是怎么一副状况?

  這大汉,又是怎样一副模样?

  黄巾之后呢?

  郭磊不敢想了。想他上辈子虽說算不上大富大贵,可至少衣食无忧,若无聊了還能在網上随口喷喷。如今想来,那份平安该是几辈子方能修来的福分和造化?

  “阿树,你带她作甚?她年岁小又做不得活,便是当媳妇還得平白养上几年哩。”熊大有些不满道。

  “养便养吧,也不差她這口吃食。”

  “真搞不懂你,不說去南山凹寻人么?为何留下给他们做吃的?你若看不下去,将肉送给他们也就是了。”熊大依旧有些抱怨。

  将肉给他们?给谁,裡正么?

  莫看那钱四颇为和善,若真将肉给了他,谁知道有多少能分到那些村民口中?直接给村民?郭磊更不敢了。

  他相信即便是最为混乱的黑暗中,依旧会有人性的闪光。可那黑暗,本就是由扭曲的人性组成的。

  使劲摇摇头,郭磊将低沉的情绪甩出脑海。

  想要活的好好的,仅仅是打造個坞堡還不够。還得尽量给周围的人一点活路。否则,当這些人成了流民,发现還活不下去的时候,那就会变成暴民,会成为他好好活下去的敌人。

  “走了。”

  郭磊长长的出了口气,快步朝着南山凹而去。

  “郎君可是要寻王父哩?”梨儿左右看看,忽然道。

  郭磊两眼一亮,王父便是祖父的意思。

  他蹲下身子,摊手轻轻给小丫头擦了擦脸,“梨儿知道他住在哪么?带阿兄去好不好?”

  “奴给郎君引路。”梨儿笑了,扯着郭磊便朝前走。南山跟东面大山凹进去了一大截所形成的山谷,便是南山凹了。在山坡的一块狭小平地上,不過人高的篱笆,围成了一個狭小的院落。

  篱笆周围,开辟了小半亩的薄地出来,一些稀疏的禾苗還带着水珠,倒是有些生气。

  柴门一侧的角落裡,五六只锦雉凫雁被草绳栓了腿,正咕咕的在泛绿的草地裡寻觅着吃食。

  郭磊正要推开木门,一個留着枯黄色短须得男人带着草帽在屋裡走了出来,手中還握着一柄腰刀。

  正是先前靠山亭前所遇的车夫,王甫。

  “小子郭磊,见過王世伯。”郭磊隔着门深施一礼。

  “郭家子?”王甫打量他一下。

  郭磊忙点头笑道,“前两日坊间与世伯匆匆一别,今日特奉阿母之命前来拜见。”

  “某已還了你阿翁的情分,還来此作甚?”王甫哼了一声,转身便要回屋。

  “你這老头好生无礼,莫非讨打不成?”熊大见状不由火冒三丈,這走了半個多时辰的路,连门都不让进?

  他一把推开柴门,几步就冲到近前,抬手朝王甫抓去。

  王甫手一抬,刀柄直接撞到了熊大的胳肢窝裡,不等他反应過来,反手又砸在了他的肋下。手腕一晃,冷冽的刀尖便顶在了熊大的脖子上,激起了一层细小的战栗。

  “刀下留人。”

  郭磊急忙冲了過来,一把按住了熊大摸在斧子上的手,“刀下留人世伯,這是我的同伴,性格粗莽,還望您看在小子的份上,原谅他這回。”

  “某這裡并沒什么东西招待你们的,回吧。”

  王甫哼了一声,這才收了刀,朝着屋内一瘸一拐的走去。

  郭磊微一皱眉,才发现,他的另一條腿上竟然是半截木头。

  假肢?

  郭磊差点沒咬掉下巴,這年头,假肢都有了么?

  “阿,阿树……”

  熊大眼泪吧嗒吧嗒掉,既是被王甫揍的那一下疼的,也是被那一刀给吓的。

  太快了,他连斧子都沒捞出来,刀就到了,他還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让你苟着猥琐发育,你偏浪,送人头带节奏呢?”郭磊有些无语道。

  熊大挂着泪珠的脸上一片懵,啥啥啥?

  郭磊却沒心理他,這王甫出手简单直接,却透着一股直取人性命的凶厉,要知道,熊大就是在刘何面前,也能扛住几招的。

  這王甫绝对是百战老卒。

  他是真的心动了,必须得拜师。

  郭磊望了眼屋内,扬声道,“這一次,你也就是遇到了面冷心善的王世伯,若换做他人,就你刚才那么冲撞,說不得真就死了。這次就当個教训吧。”

  說完挥了挥手,熊大老实的点点头,转身前還心有余悸的看了眼王甫的背影。

  “世伯,小子要去县学读书了。”

  郭磊深吸一口气,跟着进了木屋,才发现這木屋缝隙宽大,上面压着的粟草秸秆杂乱不已,好似随时都能被风吹掉一般。

  木屋的墙上,挂着一些弓箭,此外便是一些野兽皮毛。

  地上更满是土尘,有些地方则直接是裸露的山石。

  郭磊却噗通拜倒,“小子知道,這全然是拜您所赐。所以,還請您受我一拜!”

  王甫阻止不及,轻叹道,“乃翁与某有活命之义,那日之事全当某還于你身上了。如今你将要成贵人,何须如此?”

  “若非世伯,何来小子之贵?”郭磊起身,恭敬道。

  王甫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既已入县学,自当勤勉。某残缺之人,家中贫寒,不便招待,你且回吧,以后也不必来了。”

  “此次小子前来,一是为看望世伯,二是想从世伯這裡知晓一些我家翁之事。敢问世伯,我阿翁是死于何人之手?”

  “战场厮杀,生死有命,你问這個作甚?”

  “阿翁与我聚少离多,老实說,小子已经不太记得阿翁模样了。”郭磊一脸悲伤道。

  郭磊本是刻意为之,想跟王甫拉近距离,可說完,心头真的泛起了一抹来自记忆深处的悲伤。

  這身体的原主人還小的时候,其父便常年戍边,征战在外,三年前更是战死了。

  阿翁的模样,是真的模糊了。

  “乃翁曾为某之屯长,他为人勇武,与我等兵卒也十分友善。三年前,远征塞外失利,却遭鲜卑游骑截杀。我等一屯之人,在乃翁率领下与大军失散,辗转三天,先后战死。”

  “某被乃翁腿下山谷,方逃得了一命。”

  “鲜卑人?”郭磊眼中不由闪過一抹寒光,忽然拜道,“小子想从世伯习武,望世伯……”

  “竖子!”

  不等郭磊說完,王甫便须发皆张,怒目扬刀,喝骂道,“既入县学,不想修习学问,学武作甚?学某征战十七载,变作残缺之人?還是学乃翁横死他乡,尸骨无存?”

  “世伯,我只是为防身……”

  “那是你的事,某不過一老卒,沒什么能教你的。”

  郭磊眼见刀光在眼前飘忽,不由气馁心慌,這王甫脾气如此暴烈,莫不是有什么战后综合征?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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