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浑身
丁原伸手一指,文翰彬彬有礼地先作礼后,才坐下。丁原也坐了下来,亲自为文翰斟酒,文翰惶恐,丁原却說不必拘束。同时,让文翰把這羌胡闯荡的事情才說与来听。文翰正了正脸色,一边回忆,一边說出。
由一开始遇到的张平到在羌胡内以游击方式作战,再到翻越狼神脉,偷袭琅琊大营,最后到潜营挟持柯拔乌水,令其反水,偷袭宇文族后方。這侃侃大谈,一說就不知时辰。丁原听得入了神,扶着下颚白须,见文翰說得有些口干时,主动为其斟酒。文翰在途中,一旦說得口干,就喝一杯酒,說完后不觉已把整壶酒都喝光了。
“冠军儿,不愧是冠军儿。汝此番功绩,若是是那豪门王族子弟立下,定会封王封侯。诶…只不過可惜了…实在可惜了…”
丁原听后,原本兴致勃勃的神态稍稍收敛,有些落寞地叹息起来。从他对文翰那又是赞誉又是不忍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是在为文翰所叹息。
文翰听着丁原连叹几声可惜,心中有些沉闷,问道。
“丁刺史,不知這可惜从何而来?”
丁原拿起一壶满酒的玉壶,为自己斟满了一杯,大饮后,大大的吐了一口晦气,眼神有力地反而向文翰问道。
“冠军儿,汝认为老夫官至刺史。在這并州内,可乃是土皇帝,把握十足大权?”
丁原這一问,可把文翰问倒了,丁原作为并州刺史当然是這并州的土皇帝,這大权沒有十足也有七八。但是文翰哪能将這对朝廷不敬,大逆不道的话,直白說出。
丁原似乎知道文翰的顾虑,咧嘴一笑,使劲拍了拍文翰的肩膀。
“别怕。這裡只有汝与吾二人。若是冠军儿信得過,吾丁建阳的品性,大可直来直去。”
对于這为人豪爽不羁的丁原,文翰隐隐觉得其人性子有些与自家知己好友曹孟德相似。对丁原早有好感,听他這一說,文翰也去了顾虑,先施礼为自己之后的话作赔罪。然后清了清嗓子道。
“刺史大人,统领并州一切兵权,负责一切官职任命,這权力把握沒有十足,也不离**。正乃实实在在的土皇帝。”
“哈哈哈哈。”
丁原张嘴朝天大笑,笑得文翰满脸的疑惑,不知自己哪裡說错了,惹得丁原笑得如此大笑。
“冠军儿,汝错了!這并州的权力,在老夫手上的,不足五六!”
丁原指着文翰,文翰皱着眉头,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丁原慢慢地止住了笑,又喝了一杯酒,声音有些低沉。
“冠军儿,汝還是太嫩了。這世间权力分配,汝看得還不够清。所以汝那份功绩文书,才会有功劳不清,四個大字。汝先别急。听老夫說下去。在這并州内,老夫虽是官至刺史,又如汝所說,這并州一切兵权,官职任命都由老夫一人决定。
但這只是表面。老夫不妨告诉汝,在這并州裡的中上官位,并非全部由老夫一人决定,共有七八成的人,都是并州的豪门权贵。他们在這并州裡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各豪门中又是团结对外,在這并州裡更可以与老夫這個刺史,分庭抗礼。甚至有时,集中起来,更是可以令老夫這個刺史折腰!”
文翰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不禁地开口道。
“既是如此。刺史大人,为何不撤了這些豪门权贵的官职。另立一批官员?”
“哈哈哈。所以老夫說汝看不清。汝可知道,這并州将近七八成的土地、商贸、粮食這些命脉中的命脉,都把持在這些豪门权贵手上。更不說,他们背后在朝廷有一批大人物在撑腰。即使沒有,他们也不怕。
因为,他们這些豪门权贵有私兵,有财产,有土地!从他们的老祖宗开始,在這并州经营了好几代人,這实力集聚得越来越多。甚至有些大豪门,已有了占地为王的态势。而他们這些豪门权贵,关系错综复杂,平时无事时多少会有争斗,但一有事,凝聚得比那大铁块還要硬!
牵一发而动全身,老夫不是不敢动他们,而是不能碰,否则整個并州就会大乱。而当真乱起来,汝猜這当今圣上,会撤了老夫這個刺史去安抚這些权贵,還是支持老夫去平乱這些豪门权贵呢?”
丁原最后一问,把文翰问得哑口无言,文翰在丁原凌厉的眼神下,张了嘴又闭起,不知說什么好。
“哈哈哈。這答案汝与吾心中都知!原因无他,就因为這王族子孙就是天下最大的豪门权贵!”
文翰心中猛地一颤,大大地吐了一口气,渐渐地他有些明白這丁原为何要和自己說這番话。他在提醒自己,莫要再与豪门权贵相斗,甚至其還有一丝要文翰在豪门权贵面前,认错低头的意思。
文翰拽了拽拳头,又再松开,许久后,慢慢說道。
“所以,官至刺史的丁大人,尚要对其忌惮。若是身份卑微的,得罪了這些豪门权贵,那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丁原眼神死死地盯着文翰,密切留意其表情,然后又郑重地点了点头。文翰看后,却是闭上了眼睛。丁原又接着說道。
“不過,冠军儿。汝還是尚有几分大局观,识得投何屠夫這個由寒门转变为新兴的大豪门一派,他与他那皇后妹妹,此时在朝廷中的势力可是不少,甚至能与十常侍分庭抗礼。老夫亦是看中何屠夫的寒门出身,這才投過去。
若是,何屠夫是那经营数代世族豪门,老夫還不一定投去。因为世族豪门大多都像汝南袁氏,视其家族利益至上,只要能保持、阔张其家族势力,甚至能做出一些不仁不义、大逆不道之事。而何屠夫虽是粗狂自私,但起码還有道德仁义界限。有时头脑发热,尚且会顾些情义,为麾下之人出手。”
文翰听丁原提起何大将军,闭起的眼睛不由睁开,然后稍稍眯起与丁原对视。好似在问,竟是如此,为何這次功绩文书之事,何大将军又未曾为他出手呢?
“老夫知道汝眼神中问的是什么。好了,刚才吾等二人說的都是外事。现在就谈谈正事吧。冠军儿,汝可知道汝明明有羌胡人头作证,立的功劳又這么大,但這功绩文书却是說功劳不清?”
“吾曾得罪汝南袁氏的袁绍、袁术。還有与小黄门蹇硕义子蹇洪,有過過节,又曾在蔡邕老师宴席中,作诗暗骂十常侍弄权。這些人或者对吾所的立功劳,觉得碍眼,有心从中作梗,颠倒黑白吧。”
“冠军儿,汝又错了。老夫举個例子,若是汝见到這树上的蝼蚁,觉得其碍眼,但在蝼蚁爬在树上,汝也懒得去伸手捏死。但有一日,這蝼蚁变成雏鹰,立在枝头,对着汝。汝又会怎样,第一汝会觉得其有攻击性会伤害到汝,有伤害就有威胁性。第二汝還会害怕,害怕這雏鹰還会变化,未来不知的可能性,又是一大威胁。
所以汝所立的功劳,不但碍眼,更带有很大的威胁性。所以,這次不仅有汝南袁氏、十常侍、小黄门蹇硕出手,朝中更有一些权贵也出手了。阵容之大,连汝那两個出了名牙尖嘴利的老师蔡邕、王允竭力对抗,也只能铩羽而归。要不是最后何大将军出来說话,汝這功劳又立得大,使圣上有所顾虑,怕激起天下寒门愤恨。只怕,汝這次非是功劳难清這么简单,怕是免不了一顿牢狱之苦。”
文翰越听越是心惊,眉头都快拧成一团。
“吾到底有何把柄在這些人手上,竟会遭受牢狱!”
這次丁原沒有回答,盯着文翰许久,盯得文翰有些不知所措。丁原好似对文翰有些失望,冷冷一笑,又开口道。
“呵呵。沒想到老夫以诚相待,与冠军儿說了這么多道理世态,冠军儿還要强装隐瞒。真是让老夫失望。好竟然汝不說,老夫就引汝来說。常言道,人分三六九等,在此吾简概为上中下。王族子孙豪门世族为上等人,权贵商贾为中等人,寒门白身为下等人。但這白身之后,汝可知還有?”
這时,文翰作为穿越者,发现有些知识,歷史上是未曾记载的。文翰一脸的苦恼,实在也不知道,只好摇头。丁原抿了抿嘴,眉头一皱,看這神情,感觉文翰好似不是在装,难道当真是不知?
“好。汝不知,老夫就为汝来解答。這白身之后,又有两种,一是做偷奸骗寇之事的人,为之黑身,第二则是来历不明不清的人,为之浑身!這两种人,最为低等。朝廷律例,明确规定,這两种人绝不能入朝为官。一旦发现,立即关入大牢五年,之后再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大汉!”
“浑…身!”
文翰身板子刹地一震,神色愕然,双眼瞪起又慢慢地眯着,脑袋好似有一個炸弹在爆,整個人一阵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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