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中行悦的往事 作者:未知 秋夜裡,草原上的风吹起来好像鬼在哭。大帐裡面的火盆燃得“噼裡啪啦”作响,爆裂的松木块儿散发着松油的清香。 草原上都在烧牛粪,大单于自然不能闻牛粪的味道。于是,对草原来說還算金贵的松木便成为了大单于的劈柴。 中行悦嗅了一下松木块的味道,他喜歡這個味道。這让他想起了当年在长安,未央宫裡面从不缺少熏香。那股子沁人心脾的香味儿,自打离开了长安便再沒有闻過。现在想起来,還真是怀念。往事已矣,弹指一挥间已然過去了二十年。 二十年的大漠草原生涯,早早侵蚀了他的身子。脊背佝偻了,头发也变得花白。嘴裡有一颗牙已然松动,长安回来的探子說。苍景空那老家伙還活着,居然儿孙满堂。听說现在每天都带着小孙子绕云家庄子转一圈儿,仿佛是一條巡视羊圈的老狗。 同人(无—不同命,一念之差自己来到了大漠草原。或许那個老家伙来了草原,早已经化作一具枯骨。现在在长安過着悠闲生活的,或许就是自己。窦漪房,都是你害得老夫如此。即便是拼了老命,也要将你子孙的基业掀翻在地。大匈奴,便是自己复仇的最好载体。 通過這個载体,要让你的子孙陷入最深的恐惧。终有一天,你家的大汉江山会因为我這只蝼蚁儿覆灭。 火盆中的火光在他眼中不断跳动,好像两团鬼火一般。看着有些瘆人,轮值的侍女终于到来。果儿好像躲避瘟疫一般,施礼之后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啪!”一個木头疖子在火盆中爆裂开来,中行悦的身子霍的挺直。刚刚似乎做了一個梦,现在才记起這是在大单于的帐中。抬起头。便看见伊稚斜端着酒碗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奴才失礼了,刚才想了些在汉地的旧事。精神不免有些恍惚,望大单于恕罪。”从小生活在未央宫裡的人,礼仪已然是深刻在骨子裡。主人找奴才谈话,居然敢精神恍惚。若是在未央宫中,怕已然拖出去打死了。 “哦。汉地,长安,未央宫!跟本单于說說,未央宫是個什么所在。长安又是怎样的繁华,以前总听使节们說起。奈何终究沒有机会一见,今天无事你给本单于好好說道說道。” 伊稚斜端着酒碗,一脸的悠然神往。从小他就听說過汉人那裡多么富庶,他们会将草种在地裡。然后那些草就长成了能吃的粮食,伊稚斜怎么也搞不明白。汉人是怎么学会這么高深的谋生技能。 长安,一座遥远的城市。使节回来說,那座城市的城墙高得好像一座山,矗立在渭水之滨好像一只洪荒巨兽。据說那裡居住着百万计的人口,更有千千万万的商贾,将全国各地甚至是遥远西方的货物贩卖到那裡。 那裡的人每天都吃粮食,很少吃牛羊肉。而且他们有无数的铁锅,从来不用石锅来煮东西吃。每家都有铁锅。那该是何等的富裕啊! 還有那座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裡的未央宫。伊稚斜无数次的想象,未央宫究竟是個什么样子。是许多的大帐篷堆在一起?听說。汉人的宫殿上面都有瓦。 盖着瓦的房子自己在汉地见得多了,即便是县衙也沒见有多高大。为何使节回来說,那座宫殿异常高大华丽。叫做宣室的大殿,一次可以涌进上千人开朝会。上千人,整個匈奴就沒有那么大的帐篷。那得多少张牛皮啊! 今天闲来无事,正好听听中行悦给自己讲述长安城。未央宫,究竟是怎样的所在。看看自己梦裡梦见的,是否正确。 “奴才的老家在长安附近,从小家裡穷困。保长家的儿子要进宫,保长舍不得便顶着名将我换了去。說出来不怕大单于笑话。当时保长给了我家一担麦子的补偿。 一担麦子,就让我家裡人卖了我這個娃娃,那时我才四岁。奴才现在還记得,那天我牵着娘亲的衣角。哭着喊着不让那個凶恶的人将我带走,可娘亲却狠心的将我推开。我哭,沒用。那個凶恶的大山随手将我拎起来一扔,我便被扔到马车上。 自始至终娘亲和父亲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泪,仿佛我生下来就是给他们换一担麦子用的。从那时起,我便沒了依靠只能靠自己過活。进了宫净了身,每天都要学习很多的礼仪和各种规矩。 稍微错一点儿,就会被毒打。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因为你周围的任何人都可能出卖你。有时候,出卖你的价钱很低甚至只有一句夸奖。 我很乖很少挨打,伙伴们嫉妒我便欺负我。我被欺负的急了,便操起一块石头砸了那欺负我的家伙。让我惊奇的是,从此以后沒人敢再欺负我。他们都怕我,而且那個被我打的人每次见到我好像都很害怕的样子。 从那以后我便知道,如果要人喜歡你。你便要对着人家笑,如果要人害怕你,那便使劲儿打他的鼻子。呃……!奴才說得跑题了,請大单于恕罪。” “沒关系,你继续說。本单于愿意听你的故事,很有意思很吸引人。要人喜歡你,便对着人家笑。要人怕你,便要狠狠打他的鼻子。說得不错,不過在我們匈奴人看来。要人怕你,必须亮出你的刀子。你只打了人,我五岁的时候,便亲手杀死了一個贵族的儿子……!你继续說,本单于听着。”伊稚斜仿佛意识到自己說错了话,一挥手吩咐中行悦继续說下去。 “诺!大单于既然喜歡听,奴才便說与大单于听。后来,我便进了未央宫。那时候,正好是吕后当政。那时我還小,只能从事最低贱的活计。每天疲累的要死,還总是挨训斥。若是犯错,甚至有可能被活活打死。還好,我算是机灵的。好几次必死之局都被我躲了過去。 就這样一晃,我混到了吕后驾崩。周勃带着兵进了长安城。将吕家的人杀了個干干净净。那时候真是怕啊,乱兵杀人就像是杀鸡。跟着遭殃的宫人内侍不计其数,那些大兵杀得兴起。他们才懒得管你到底是不是吕家的人,只要碰到当头便是一刀。 那时候真是惨啊,后来便有了新皇帝那位我一辈子的克星窦漪房。便成为了新任的皇后。多年一步步的熬下来,直到我接了那個差事。 淮南王刘长是文皇帝仅余的兄弟。有人告淮南王刘长谋反。窦漪房觉得淮南王胸有大志,而且年龄尚轻。日后,必将是太子的心腹大患。于是将已然做上了少监的我派去,执行暗害淮南王。 她不知从哪裡弄来了一种叫做千机的毒药,只要吃下去人便会发傻。胃肠堵塞,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可怜那刘长,活活饿了二十余日才死。其间的悲状,简直是惨不忍睹。 可让奴才万万沒有想到的是,本以为回来便可以升官发财。事实上皇后娘娘。也给了我许多的赏赐。還给了我一個肥差,甚至赏了我一名宫女做对食。 万万沒有想到,仅仅一年之后。文皇帝便不知道从哪裡听到风声。說是我将淮南王害死,那时候奴才也混成了宫裡有头有脸的人物。皇后若是贸然将奴才处死,会引起文皇帝的怀疑。于是,這個毒妇便想出了将我陪嫁到漠北草原的主意来。 后来的事情大单于,也算是知道了。我来了草原,得到了老单于的赏识。辅佐了老单于。又得到了您的赏识才有了今天。如今奴才已然年近知天命之年,回顾一生也算是跌宕起伏。”中行悦的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软弱。 “哈哈哈。你是昆仑神赐给大匈奴的礼物。你可比那個和亲来的汉人阏氏强多了,那個老女人现在去了哪裡我都找不到。可是你,现在却留在我的军帐之中。同本单于一起,策划匈奴的最高军事行动。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来到大匈奴未必是坏事,這裡有最勇猛的将士。有最忠心的部下。我的命令可以搅动大漠草原。只要你同本单于在一起,便可以看到汉人臣服的那一天。”伊稚斜說得很自信,他从来就這么自信,上天将自己生出来。就是为了带领大匈奴,抢掠那些柔弱的汉人。抢劫他们的粮食。牲畜,女人,美酒,以及他们的一切。 汉人是羊,匈奴人是狼。這是军臣单于从小灌输给他的理念,狼要吃羊天经地义。這就是为什么,汉人可以在土裡面种出粮食。而匈奴人只能吃肉的原因,狼只吃肉不吃草。 伊稚斜感觉自己過足了演讲的瘾头,這一段话說得慷慨激昂,实在是過瘾。 “现在你說說,汉人的长安城到底怎样的富庶繁华。未央宫怎样的高大壮丽。”伊稚斜還是对长安很好奇,那個梦裡经常萦绕的城市总是模模糊糊的出现在他的梦裡。 “长安城在渭水之滨,城内也有无数沟渠。素来便有八水绕长安之說,诚如大单于所言,那裡面居住了不下百万计的人口。大汉各地,還有西域的商贾们云集于此。 他们在街上的和商铺裡兜售自己的商品,每天东西两市都是摩肩擦踵。人流比草原上最盛大的盛会還要密集。” “哦!這么說,长安城很富庶很有钱?”伊稚斜的眼睛霍得亮了一下,他觉得這辈子一定要去一趟长安。当然,他不是去旅游。而是去抢劫。如此富庶之地不去抢一把,实在是职业生涯的一大遗憾。 “当然,长安城乃是大汉最富庶之地。赋税占了全国的三分之一,远不是咱们抢掠過的北部边境可比。”中行悦的话充满了诱惑性,当你向一头狼指明远方有羊的时候。狼的眼神裡,一定是充满了憧憬。 果然,伊稚斜听得悠然神往。恨不得现在便插上翅膀,前往长安去抢一把。 “更不要說那未央宫了!”中行悦对伊稚斜的表现很满意,狼起了贪念就好。這辈子,自己就是要将伊稚斜引向他梦寐以求的长安城。或许那时自己還不够老,能够跟着匈奴铁骑一起回长安看看。又或许,那时候苍景空還沒有死。自己似乎還可以跟他把酒言欢,二十几年沒见了,希望這老家伙活得硬朗。自己還有仇沒有报,他可不能就這么死了。 “如果說长安城是大汉的皇冠,那未央宫便是皇冠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那裡有无数高大华丽到极致的宫室,有数不清的财富和看不尽的美女。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美女,被人从大汉的各個角落搜集到未央宫中。 大单于就是一天玩十個处女,都玩不過来。就算是果儿那种姿色的女子,未央宫裡也多得是。”财富与美女是两样最能诱惑人,或者說是最能诱惑男人的东西。沒见伊稚斜的嘴裡,都快流出涎水来。 “那個叫做宣室的,真的可以容纳两千人?”伊稚斜有些不相信使臣的话,這么大的帐篷得用多少牛皮。难道汉人的牛养得特别的大?沒见汉地的牛有什么异种啊! “两千人有些夸张,但是一千多人還是沒問題的。大汉四百三十九名侯爵,加上刘姓的宗亲,還有各地的藩王。還有三公九卿等朝臣,开大朝会的时候也就是這么多人。 這样的朝会,一年也就那么一次两次的。很多时候,藩王们都喜歡留在封地,不愿意进长安。而那些侯爷们则相反,他们喜歡留在长安。不愿意去自己的封地,究其原因便是后爷们可以做官。而王爷们基本都那样儿了,想做官门儿都沒有。谁敢将权利,放给统御一方的王爷。 当年的七王之乱便是血淋淋的例子,现在的朝廷对王爷们防范着呢。听說,当今的大汉皇帝。正在推行推恩令,看着吧過不了多少年。王爷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值钱。” 中行悦今天的思维比较发散,說着說着居然說道大汉朝局上去了。 伊稚斜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大汉王爷们时不免有些感慨。:“推恩令,呵呵岂止是大汉对王爷们要防范,咱们大匈奴也是一样。”(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中行悦的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