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8章 淮南伟力 作者:未知 庾條這几年以都督府别驾兼淮南内史而主管鼎仓事务,因其职务的特殊性,一年中反而有近半時間不在镇中,游走于外。最近更是往荆州一行請求援助,眼下才刚刚返回寿春。 “二兄也知今年中原王师大动,镇中必有用急之困,此前已经有所准备,稍后可运四十五万斛粮入于淮南。其中十五万斛算是济困,另三十万斛可以在明年以甲兵械用次第补還。” 待到散席之后,庾條也来不及休息,便向沈哲子汇报此行所得。 “实在是辛苦小舅了,人多美我能事擅攻,但若无亲长关照,鼎力以助,我又怎么能频于世道夸耀。” 听到庾條讲述成果,沈哲子也是由衷感到喜悦。 庾怿能在這么短時間内便筹措四十五万斛粮食援助,于他而言也是意外之喜。虽然這当中只有十五万斛粮食是无偿援助,另外三十万斛则可算作采购军械的先期支付,看起来是比不上郗鉴直接拿出三十万斛粮食来的深厚。 但账不是這么算的,郗鉴年迈已经难以在位日久,而沈哲子入主徐州也将要做成定局。更何况今年的军事行动,本就是两镇合力出兵,所以這三十万斛粮食并后续援助,本就是应有之义。 至于庾怿则正当壮年,坐镇分陕、独挡一面還有很长的時間,而且两镇眼下也還不具备实质性军事合作的基础,庾怿也要顾念到荆州将士的感受,不可能做到罔顾自身、完全无私的帮助。 况且,荆州虽是分陕之重,說实话庾怿的家底也沒有多厚。荆州本就是豪族林立,多面受敌,陶侃在任后期虽然收复了襄阳,兼之关中内乱,外患上压力减轻了许多。但庾怿本身就不是强势入主,在荆州也要受到当地豪宗和陶侃余部的钳制。 沈哲子估计,庾怿眼下能够掌握的粮食,百万斛已经算是极限。這還是因为早年陶侃并掌荆江留下的一部分遗产,加上最近几年荆州也无严重边患,有充足的時間可以休养生息,才积攒起来。 毕竟,单纯从权柄和直接掌握的人地资源相比,庾怿跟沈哲子实在差了太远。淮南地处天中,耕土肥沃,都督府广置屯垦,再加上商贸所得,年初用事时,府下储粮也不過堪堪两百万斛。看起来数字虽然庞大,可一旦战事开动,粮食便如烈日下积雪一样快速消融。 “维周你有拓边之才,江东余者莫及,但也都非等闲之辈,自然不能见你独秀自伤。這几十万斛谷米,稍后旬月之内便会次第运抵淮上。二兄也是表态,若還缺额甚重,荆州倒也能够再筹些许支用。不過明年仍要用事汉中,還希望你能有体谅。” 庾條又笑着說道:“倒是還沒来得及问你一声,若要彻底稳定住当下胜局,镇中還缺粮几许?趁着水道尚未冰封,我還可南下再筹用些许。” 沈哲子闻言后便苦笑一声,揉着眉头說道:“小舅奔波劳久,倒也无需急在一时。至于当下差额,若是能在深冬之前再得粮六百万斛,這個寒冬虽然清苦但也能够熬得過去。” “六、六百万斛?” 庾條听到這话,已是忍不住瞪大眼珠。他原本已经往极大了去设想,暗度应该還有百十万斛的粮食缺口,這已经让人头疼不已。 然而他却沒想到真实的困难居然比设想中還大了数倍之巨,這還仅仅只是数额上的差距,如果再加筹措、集运等现实的困境,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要知道荆州分陕之重,数年积蓄称得上一句府库充盈,积粮不過百数万斛。而淮南都督府下六郡已是南北屯田经典,再加商贸互市之力,年入百万斛已经可以說是天中乐土! 眼下時間已经到了十月下旬,天寒已经极为明显,所谓深冬之前集粮六百万斛,满打满算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如果再算上往各方分配运输的時間,這简直就是刀在颈上,已经缓缓割入皮肤,還要怎么挣扎? 眼见庾條幡然色变,沈哲子心内也是难免长叹。六百万斛,這個数字看似极大,但其实根本算不上多,尤其相对于他眼下所掌控如此庞大的地域和人口。 虽然過去几年,淮南都督府盈收不過仅仅只有两百万斛的粮食。但是要知道,他在三年前打败石虎继而收复豫南几郡,那时候豫南几郡生产几乎被完全璀璨一空,而后又收抚流民,打压乡宗,从无到有构架起庞大的屯田构架。 這三年多的時間裡,都督府财政收入是几何倍增的,第一年是靠着各方物资投入惨淡经营,到了第二年已经可以自给自足,并且偿還一部分积攒的债务。第三年则就拥有了百万级数的盈余,元气恢复之快以及产能的提升令人咂舌。 而且在這三年多休养生息的過程裡,都督府的支出也是极为庞大,整编供养足足数万脱产将士,构建起庞大的军工基地,以及从梁郡到淮南之间丰富的手工产业。還有支出的大宗,那就是对淮南水道的继续营建和整修。 甚至于,单单去年一年,淮南虽然沒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但是各项支出累加起来折粮以计,便超過了五百万斛! 這些前期投入以及日常消耗,那都是无可避免的,其实如果沒有战事的打断,按照淮南六郡当下的发展状态,再有两年高速发展的時間,沈哲子甚至有信心冲击单年千万斛级数的收入。因为类似屯田和商贸互市,那都是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效益倍增的。 要知道江东诸多豪强门户中,单单沈家在今年庄园别业等各项田亩所出,便超過了三百万斛! 但沈哲子又沒有什么积累癖好,他在淮南经营重点還在于军事上的崛起。虽然今年的用兵给淮南的发展短期内带来了颇大的影响,但若沒有军事上的进步,淮南一隅发展再好,意义又何在? 但单就目下而言,這六百万斛粮食的缺口也实在是艰巨得很。而且冬日水竭,运输成本激增,如果再把沿途消耗折算其中,那么這個数字又会激增。而且要在這么短時間内集中调度数量如此庞大的物资,简直令人绝望。 庾條在默然半晌后,指着沈哲子不乏钦佩道:“如此巨额物用,似我這类俗流闻之都要色变,难得维周你還能安然处之。若非胸襟广阔,囊括天下之壮士,岂敢为此规划瞻望!” 沈哲子叹息道:“小舅你也不必再以美言宽慰我,眼下的我也实在是自悔轻率,只能勉力担之,寄望淮南同僚并南北时流都不轻弃啊。” “六百万斛粮用之困,已经不能再循旧途求解。维周你有何策略不妨直言,若有需我尽力之处,我也必不敢辞。” 稍作震撼之后,庾條便也快速恢复了淡然。他归镇未久,還沒来得及了解都督府于此的诸多准备。 至于這六百万斛粮的缺口,初听之下的确令人震撼。但庾條這些年处理鼎仓事务,也不是沒有见识的人。鼎仓物流鼎盛,千万之粮,亿万之钱也都不在话下。 对于庾條,沈哲子也沒有什么可隐瞒的,便将都督府近日所作的招商计划稍作陈述。六百万斛粮只是解决当下之困,都督府所作计划自然不可能仅止于此。 除了安顿生民之外,還要尽快将河洛等地的潜力给激发出来,整個计划规模极为庞大,至于所涉钱粮等物更是达到了一個骇人听闻的地步。 其实若仅仅只是越冬钱粮缺口,单凭沈家和吴人门户這些年的厚储便差不多能够补足。虽然像沈家這种富可敌国的豪门,在整個江东也几乎是只此一家。但其他亲近门户纵使不如,集结众家之力,不计代价的向淮南捐输援助,問題并不算太大。 但是,眼下的吴中区域乃是维持江东平稳的根本所在。吴中所产粮物更是建康、京府等大型都邑的主要供应方,一旦這些粮食都被抽调出来,将会直接撼动整個江东的统治基础。 而且,就算不计代价的解决掉淮南当下的困境,也难免陷入后劲不足的窘迫境地。河洛等地若得不到持续的输血刺激,元气久久难以恢复,将会成为一個长久的包袱,压得人喘不過气。 “希望小舅這几日,能够多多奔走联络江州一些旧识人家。今次都督府集宴众家,不以门资勋望为限,只是希望能有更多时流能够加入這忠义事迹中来。河洛等处,潜力并不逊于淮南六郡,甚至還有過之。毁家纾难這种旧题,我不会强求于人,但是襄助王事、振兴晋祚同时又各得其利這种盛举,云集者越多自然越有胜算。” 庾條早年曾在江州任事,后来主管鼎仓也难免接触,讲到与江州人家的交情,還要胜過了沈哲子。 他接過沈哲子递来的都督府近日所整理出的名单,而后便点头道:“此事交给我吧,维周你放心,只要眼下能在镇中联络上的江州时流,我都会亲自拜访請来,绝不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