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願你所愛的,是我真實的模樣 作者:未知 用玫瑰精油是謝衍念大學以後才養成的習慣。 她少時是不用的,十幾歲正是花骨朵的年紀,天生的好看,小臉粉白,嘴脣潤潤紅,誰見了都想親一口,她媽樂清光又覺得根本沒必要給還沒長開的女兒用太過昂貴的護膚品,因爲功效發揮不出來,還容易適得其反。那時候謝衍每天清水洗臉,用一袋國貨雪花膏,對媽媽梳妝檯的那些瓶瓶罐罐毫無興趣。 但是還沒有到領略媽媽梳妝檯奧祕的年齡,就先家道中落了。隨即雙親離去,哪還有心思研究這個。 最開始的瞭解來源於泡澡。 來源於和周遊真刀真槍的第一次事後。 地點是在周遊的單身公寓,倆人正兒八經確定戀愛關係後開始了深入接觸。說實話過程很疼,最開始大家都有點莫名其妙的拘謹,周遊在解開她外套的時候,看似平靜地說這是他的第一次,可能會讓她有些疼,但是他已經儘量事前看書學習過了,所以應該沒什麼問題。 尚未成爲實際上的老司機的謝衍語氣謹慎:“那我要是疼了,你會停下來嗎?” 周遊擡眼看向謝衍,手指勾住她的前扣式胸罩往下一拉,聲音蓋住了釦子解開的聲響:“只要你不喊出來,我會一直做下去。” 出於某種莫名的好勝心,謝衍沒有喊,於是周遊真的一直做下去了。把她壓倒在牀上的時候周遊放在她臉頰兩邊的手緊緊抓着牀單,呼吸很沉,也很熱,俊秀的臉有些緋紅,輕輕地吻着她的臉頰,試圖讓彼此放鬆。 謝衍咬着下脣,大腿下意識夾着周遊的腰。那是她第一次和男生肉貼着肉親密接觸,又陌生又悸動,只覺得原來男孩子的腰也那麼細,腹部肌肉薄而結實,肌膚散發的味道也好清爽,有種草木的清苦香氣,是沐浴露的味道嗎,還是須後水的? 她大腦一片混亂,思維像是飄在空中,下面忽然有點疼,謝衍下意識後縮,十九歲的周遊忽然沉下腰,壓住了她的動作。 明明耳根都紅透了,也不敢看她,但是真的沒有遲疑,緩慢又沉重地進入了她。 謝衍因爲疼痛輕微地顫抖着,想,他的心性好堅定啊。 倒是和他平日裏對待自己的態度很不一樣,他總是很遷就自己的。 最後是被周遊抱着去浴室清洗。 浴缸放足了熱水,舒緩了身上的不適,她深深地呼吸,忽然聞到了玫瑰花的香味。 睜開眼睛,周遊手裏拿着個小瓶子,往浴缸熱水裏倒着什麼。 “是玫瑰精油,用來泡澡很舒服。”他說。 謝衍伸手把瓶子拿過來看了看,是純度極高的單方精油,外國牌子,不是英文,問了下週遊,來自保加利亞直銷地。 一噸的玫瑰才能蒸出一克的精油,純度愈高愈是難得,熱水蒸騰開的馥郁香氣柔化了周遊的眉眼,他十幾二十歲時五官比後來更精緻清秀,隔着霧氣,目光像是綿綿的春水。謝衍看了會兒,伸手把他攬過來親了上去。 後來的瞭解來自於薰香。 謝衍是工科生,專業男生比女生多,而男生多的環境裏,往往會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氣味不好聞。 臭男人這個詞語的存在,是有其原因的。 男生的生理構造天然比女生油脂分泌更旺盛且汗腺更發達,尤其他們抽菸喝酒的比較多,稍不注意周身的氣味便非常難聞。天氣但凡再熱點,教室裏那股汗臭味,嘖。 但他們管這叫男人味。 幸好周遊沒有這種“男人味”。 他潔癖。 謝衍第一次到他的公寓,剛一坐到沙發上看清公寓全貌,又站起來了。 無他,唯敬畏耳。 太乾淨了。 潔淨齊整得堪比樣板間,傢俱都做隱藏式,一眼望去簡潔空蕩又沒人氣,謝衍覺得外婆和周遊一定很有共同語言。 這種潔癖也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了他的異性緣。 謝衍在一次學院聯誼上,親眼看見一個女孩把印着口紅的紅酒杯遞給周遊。 當時燈光打的好,曖昧朦朧,他倆又遠離人羣站在吧檯邊,藍調音樂從旁邊的音響流瀉而出,女孩手中轉動的玻璃酒杯在燈光下折射着動人的光,氣氛很有那個氣氛,但是謝衍從二樓看到他們時,就是想笑。 在許許多多的文學作品,尤其以女性視角居多的作品裏,口紅印這種東西,通常會帶起很多波瀾起伏的遐想。尤其當一個妙齡女性將蓋着紅脣印的酒杯遞給一位英俊男子時,那種隱晦的情潮就彷彿流動在他們周身,在他們心底濺起水花,任外界風吹雨打,在他們眼裏,全世界只剩他們兩個人。 但這算不算一種刻板印象?就像男生以爲走着走着就做出投籃的姿勢可以顯得帥氣一樣,口紅沾杯是極具風情的性暗示這個認識是不是也是女生的自以爲? 這種主觀的想法從來沒個定論,反正對周遊來說,是萬萬無法接受的。 把沾着口紅印的酒杯遞給一個潔癖,求該潔癖的心理陰影面積。 都不用謝衍下場宣示主權,周遊自己就能把桃花給斬了。 果不其然女孩鎩羽而歸。 晚上回到公寓的謝衍把周遊摁在玄關就親。 意猶未盡地親完,她移開臉,微微嘟着嘴,挑眉道:“我塗口紅了。” 周遊的嘴脣沾上了謝衍的口脂,他皮膚白而脣色淺,整個人因爲那點殘紅的妝點,而越發明亮鮮妍起來,ysl黑管的脂粉香里加了點水果的甜膩,顏色和氣味交織,帶起一種讓人睏倦的奢靡。 明明嘴脣上也沾了別人的口紅,但是周遊的神情卻並不牴觸,甚至用手扣住謝衍的,拇指輕輕蹭着她的手腕內側。 所以還是那句話,兩性關係中的安心感並不是來自於被愛,而是來自於被偏愛。 那一晚上他們也做得非常激烈,沒進臥室,客廳裏就胡搞了起來。被後入撞的太厲害了,謝衍抓着窗簾讓自己站穩,等做完了,窗簾上的花紋也被她撓花了。 那是真正的純金線,把金箔切割成極細的零點幾毫米長條,穿針引線繡在絲綢布料上,織成道道紋路。我國喜歡平繡,而這副窗簾顯然吸收了俄羅斯的風格,在紋路里會鑲嵌珍珠,但是整體花紋並不繁瑣,華麗得十分低調,只在拂動間帶起清雅的輝光,與整個公寓風格很是相襯。 周遊是走極簡路子,他不是窮。極簡也不等於窮。 做完了的謝衍清醒了,心虛了,摸着被她撓花的窗簾布,試圖把抽出的金線再塞回去。 周遊是半點無所謂,他把謝衍抱上牀睡覺,謝衍翻來覆去烙煎餅睡不着,周遊就起來找出玫瑰精油,倒了幾滴在擴香石上,給謝衍安神靜心。 謝衍問周遊:“那窗簾是不是很貴?” 周遊漫不經心地摟着她:“你連幾十萬的表都收了,還在意一副窗簾?” “那不一樣。” 周遊看謝衍沒有睡意,唔了一聲,拉過她的兩條腿,搭在自己腰上。謝衍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帶得又動起了腰。 和外表反差極大,周遊並不算是個禁慾的人。至少在面對謝衍的時候,不是。 他在外面會嚴謹認真到把釦子扣到最上一顆,但是在昏暗的臥室裏,在馥郁蒸騰的玫瑰香氣裏,他可能光着身子翻下牀,從櫃子裏抽出一條褲子套上,連拉鍊也沒拉,直接去客廳倒水。 謝衍坐起來靠着牀頭,抽出牀頭的紙巾擦自己潮溼斑駁的腿間。周遊端着兩杯水進來,看見謝衍的動作,就先給她喂水。 謝衍嗓子發乾,一口氣喝完半杯,杯子移開時,看見周遊正貼着坐她旁邊,沒穿上衣,露出漂亮又精巧的肌肉,沿着性感的腰線向下,軍褲拉鍊開着,那物事半勃着露在外面——它剛剛纔從謝衍的裏面抽出來。 謝衍欣賞的目光從周遊的胸膛流連到腰,嗓子癢癢的,好像又想喝水了,於是咳了幾聲:“你還有這種褲子啊。”一邊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 是夏褲,布料沒有她想象的硬,但也挺括有型,褲腳蓋在周遊雪白的腳背上,襯得他一雙腿又長又直。 周遊幫她擦大腿內側未乾的液體,嗯了一聲:“初中暑假在部隊待過,養成了習慣,衣櫃裏也會備着幾件。” 謝衍不知道這事,有些喫驚:“你進過部隊?” 不過謝衍隨即摸摸他的腹肌:“是我以貌取人了。你體力那麼好。不過軍營允許未成年進去嗎?” 周遊說:“不難。常有家長把調皮的孩子送進部隊磨練。” 謝衍這個禽獸已經開始輕薄周遊的小臉了:“你那麼乖,你家裏人爲什麼要送你進部隊?” 周遊卻反問:“乖是褒義詞嗎?” 謝衍笑了一下:“從來沒人評價我乖,所以我覺得它是褒義詞,至少沒有貶義的意思。” 周遊眼裏帶了點笑意:“我父親安排的。他常年在外,只有放假我纔有機會見他。” 謝衍唏噓:“才初中就進部隊,吃了不少苦吧?但是要見爸爸,那也沒辦法了。” 周遊搖搖頭:“訓練什麼的都是小事,只是我以後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和我一樣,忍受父母常年異地。” 已經大概規劃好了以後就業方向的謝衍:“咦?” 戀人溫熱的手掌握着她的大腿,空氣中尚且浮動着片刻前的火熱情濃,周遊的目光溫和且沉靜,但因爲太過自然,謝衍很難捉摸他此刻到底在想什麼,周遊看着她,輕聲細語地說:“衍衍,我不會接受異地。” 謝衍皺着眉思考一會兒,哦了一聲,並沒有說什麼。 這時她正在和周遊熱戀。熱戀這種感覺非常致幻,帶來很多虛假的觀感,無限美化了對方,它讓人完全無視了戀人身上本身存在的問題,等到這種致幻感逐漸消退,矛盾纔會像水面下的嶙峋石塊一樣冒出來。 最後的瞭解來自於婚後。 他們最終還是在臨近畢業時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分歧,因爲這些,因爲那些,大到人生規劃,小到生活瑣碎,趙院長又橫插一腳,刺激了謝衍,並最終刺激到了周遊。 於是發生了這樣那樣的事。 於是就去領了證。 領證領得十分倉促,出了聞聽住的醫院,最近的民政局在一公里外的社管大廈,首都堵車堵的人沒脾氣,這麼點距離,兩人直接步行去的。婚姻這種人生大事,通常會挑黃道吉日,那天的日子可能比較平常,整個大廳離婚的比結婚的多,整體氣氛十分陰沉,面無表情的謝衍和周遊混在裏面毫無違和感,又因爲太過年輕,總遭到旁人側目。 總之那天的一切都非常糟糕,以至於他倆都不怎麼過結婚紀念日。 領完證兩人有點不知道該幹什麼,於是謝衍回了醫院,周遊回了家。對於他倆領證這件事,聞聽的反應是沒反應,樂清輝的反應是火速找人查了周遊一家,當然沒能查出來,主要是查到某一層時就不敢了,而周遊家那邊,則是完全炸了鍋。 但是具體有多“炸鍋”,謝衍不太瞭解。只知道周遊好幾天都沒來學校,指導謝衍論文的趙院長提了一嘴家裏長輩被氣得叫了醫生。 “我不知道這件事。”謝衍皺眉說。 “哦,”趙院長低頭看論文,“這些事,如意不會讓你知道的。” 轉折點來自於周伯錚。這位父親平時不怎麼回來,四年裏在謝衍這裏的存在感幾乎沒有,電話中聽說兒子未經長輩同意就和女友領證結婚了,反應居然十分平淡,只在幾天後回京爲八月的授銜儀式做準備時順便處理了這件事。 出乎謝衍預料,初次謀面的周伯錚居然同意了她和周遊的婚事。周伯錚是個不搞形式主義的領導,解決方式也十分簡單利落,他對謝衍寥寥幾句,公開承認了她的身份,隨即告知周遊要把他送出國。 周伯錚只對周遊說了一句話:醒醒你的腦子。 或許是周家的緣故,那所大學的申請很快就下來了。周遊有過出國計劃,因爲本科學歷不足以支撐他工作以後的發展,而且他是理科生,就算參加工作後黨校進修,說直白點也是修飾功能更大。但他肯定也沒想過自己會是這樣出的國。 謝衍覺得周伯錚這麼做是對周遊不與長輩商量就擅自決定人生大事的回敬。 於是不能接受和謝衍異地的周遊就這樣和謝衍異國了。 起初他們還用msn交流,後來謝衍隨國內大流用起了微信,時淚,誰還記得最初的微信其實是個約炮軟件。 周遊在很多方面都有種莫名其妙的堅持,比如他每天都會和謝衍視頻,有時謝衍這邊豔陽高照,她站在研究院圖書館門前,有時他那邊華燈初上,身後是徹夜不熄的實驗室燈光。 在第一年的聖誕節,他難得早點離校,在大街上走進了一家玫瑰精油專賣店,是她常用的那個牌子,周遊買下來寄回國給她。他不太說甜言蜜語,只是踩着深夜路面上厚厚的積雪,鞋子在雪地上發出吱呀的聲音,順着電流傳進她的耳邊,周遊單手拎着紙袋,在那樣寂靜的夜裏說:“我很想你。” 很多年後的謝衍驅車前往純溪酒廠的路上,忽然想起了這些往事,她知道,周遊那個時候,是真的很想念她。 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忽然想起這麼多事,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越想越難過。 他還會給我買玫瑰精油嗎? 就像他接受我所有的荒唐一樣如常。 謝衍在踏進純溪酒廠時,很是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