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今天是周末,医院的人有些多,远远地都能听见不远处护士长大声训斥的声音,秦暖阳抬手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对方子睿点了下头:“我知道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方子睿动了动唇,想說些什么,见她魂不守舍地终究沒再继续說下去。
米雅帮她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再把手裡的墨镜递给她:“等会要经過大厅,你遮一下。”
秦暖阳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微泛着冷意,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接過墨镜戴好,快步往楼梯口走去。
米雅吐了吐舌头,给方子睿传递了一個“我完蛋了”的眼神,這才灰溜溜地赶紧跟上。
秦暖阳每次出入公共场合,都是格外低调的。這一次也一样,保姆车一直停在离医院很远的地方,要一路步行過去。
太阳有些毒辣,明晃晃地悬在半空,照得地面都有一种烘人的烫感。
一直步行到停车的地方,她径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等米雅也上了车来,抬手敲了敲司机的驾驶座:“机场。”
米雅拉上门,深吐出一口气来:“对不起,我错了。”
秦暖阳沒說话,只透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抿紧了唇沒說话。
后座的小凌左右看了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裡拿着糕点也沒敢递過去,就垂头盯着手裡的矿泉水瓶,眼观鼻,鼻观心。
她鲜少发怒,面色始终淡淡的,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所以米雅从来不知道一個人生气起来,哪怕是安安静静的,都格外的摄人。
她眼底的怒意很明显,也很张扬,连带着眉头也微微蹙起,眉角微扬,一张脸看上去格外的明媚。
保姆车缓缓驶入车流之中,车内便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轻微的响起。
“是不是我太過纵容你,所以你已经连自己本身的职责都忘记了?”她侧過头看了米雅一眼,竭力压制了一下自己過分膨胀的怒意。
“对不起,我接到正阳的电话时已经是术后了,正新已经脱离了危险,我就想還是不要拿這件事烦你……”米雅垂着头,神情颇有些懊悔。“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
听了解释,秦暖阳的情绪這才缓缓镇定了下来,沉着脸看着窗外,再沒出声。
保姆车从车流中分离开来,转弯上了高架,她這才移开目光,冷声警告道:“沒有下一次。”
米雅见她松口,忙不迭的点头保证:“绝对沒有下一次。”
车内终于解压,小凌這才从后座摸過来,把手裡的糕点和矿泉水递了過去:“暖阳,填下肚子吧,你早饭還沒吃呢。”
“我吃不下。”她摇摇头,神情疲惫:“我先睡一会,到机场了叫我。”
小凌還想要說什么,米雅拉了她一把,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打扰她,两個人都悄声地往保姆车的后排坐去。
保姆车一路行驶得很是平稳,车内安安静静的,外头那抹阳光落进来,在车内的冷气下,丝毫沒有一点暖意。
她就在這片沉默裡缓缓地睡了過去,睡眠浅,脑子裡纷乱的思绪一点点拼凑着,拼凑着……
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秦暖阳18岁刚成年的那一年,回了一趟国。在飞机上因为太過无趣,便问空姐要了报纸看。
然后她就看见了被编排在一個小角落裡的求助讯息,是一家孤儿院,因为资金缺乏面临着严峻的停业問題。
很朴实的几百個字,底下有联系方式,联系地址,還有汇款賬號。
這么一则被院长当做唯一希望的求助讯息却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广告排在一起,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起初她也并沒有当回事,可那個地址却被她记得格外清晰,临去美国之前她還是挑了個時間独自去了一趟。
時間太久了,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第一次去孤儿院时的景象了。并沒有她想象中的萧索不堪,规模虽小,却足够小朋友们自由活动。
秦暖阳就是那個时候遇见的许正阳,每個小朋友的面前都是一碗稀薄的粥。到饭点时,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很久。
他却沒有动一下筷子,反而很细心地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着身旁的许正新,那时候许正新還很小,面色青紫,一看就知道心脏有些不好。
吃得不過是一口薄粥,却高兴地眼睛弯起,那双漆黑的眸子就跟黑曜石一般清澈透明。笑着笑着,又羞涩地抿了抿唇,把勺子推到许正阳的嘴边,非要看着他吃一口這才继续吃他喂過来的薄粥。
這种生活,是向来锦衣玉食的秦暖阳无法想象的。
她临走之前,把身上装着的现金都留了下来,留了院长的联系方式之后,這才离开。
沒過多久,她就回了美国。那年她刚上大学,刚有自立的能力,可她不会洗碗洗碟子,也做不了别的工作。后来在学校兼职了一份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赚一点很微薄的薪资,就着那一笔钱每個月都会给孤儿院汇款。
那院长和她一直保持联系,后来知道她对许正阳感兴趣,发邮件给她的时候总会多提几句。一来二去的,她便知道的了全部。
许正阳和许正新是亲兄弟,刚来孤儿院不久。两兄弟都有先天性的心脏疾病,许正阳的父母因为两個孩子的医药费心力交瘁,后来双双自杀抛弃了他们。许家沒有了亲人,许正阳又沒成年,只能被送进孤儿院裡。
因为每個月都有昂贵的治疗费用,再加上孤儿院小孩子众多,资金一直都是問題。
秦暖阳从小也身体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身体抵抗力弱,娇弱得就是温室裡的一朵花。
但她的家庭注定了她此生顺遂,哪怕是身体不好,也从未被放弃。不過,身体上的缺陷,并不是那些爱能够弥补的创伤。
這一点她深有体会。
所以她在知道许正阳的情况之后,才会格外触动。
有那么清透眼神的一对兄弟,多少次被拢在死亡的阴影裡,甚至于因为身体的缺陷,被父母抛弃,尔后相依为命。
其实本不关她任何事,只不過因为多看了一眼,心裡便留下了想念。
秦暖阳被米雅叫醒的时候,看着前方的座位一时還有些不知道身处何方。
车内的冷气有些强,她莫名觉得有些冷,脸上還有些湿漉漉的,她抬手一摸,自己也愣了一下。
米雅伸手递来一张纸巾,“做噩梦了?”
她接過纸巾擦了擦脸,這才开口问道:“到了?”
米雅把手机递過去:“是唐先生的电话,打了好几個了……”
秦暖阳看了眼手机,已经静音了,但屏幕上却一直跳跃着他的名字,她抬手滑了一下接听键,放至耳边:“是我。”
话一出口,自己也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刚睡醒還是在梦裡哭過的原因,声音哑哑的,鼻音重得都不像是她的声音。
那端也顿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過来:“哭過了?”
秦暖阳掩唇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沒有,就是刚睡醒。”
唐泽宸也不再追问,就是告诉她事情還沒有处理好,暂时還回不来,需要在S市再待几天。
秦暖阳“哦”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說什么。
這几天相处下来,虽然說了试试看,可两個人之间的频道似乎還在“恋人未满”的状态,一直保持着相适宜的距离。
很安全,也很不亲近。
唐泽宸大概也意识到了這一点,沉默了片刻,便简短地结束了這次通话。
挂断电话良久,她一直握着手机出神,直到米雅提醒她机场到了,准备下车时,她心裡那個隐约的念头才终于浮出水面,越来越清晰。
她不想去B市了,不想。
几乎是立刻的,她从通讯录裡调出他的号码,拨了回去。
简短的一阵忙音過后,一声轻响,手机就被接了起来,他的声音還似刚才那样,温温的,很清润。“嗯?”
秦暖阳有一瞬被那声音诱惑了,握着手机,张了张唇却說不出半個字来……
刚想开口,他那端传来一個匆忙的声音,提醒他马上就要开会了。
她愣了一下,刚想打消那個念头,就听见他压低了声音,很清晰地对对方說了一句:“稍等,我必须先听完我的女朋友想跟我說什么。”
那声音就像是当着她的面說的,近在耳边,一字不落地敲在了她的心口。
米雅還在一边等她打完电话,她坐在车内,看着机场门口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脑子却在一瞬间放空了。
直到他叫了几遍她的名字,她才猛然回過神来,一鼓作气地问他:“你……一個人嗎?”
唐泽宸那端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他并沒有回答。
秦暖阳不知道他有沒有听见,又问了一遍:“你听见了嗎?我问你是不是一個人……”
他大概是拿着手机走远了些,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许多,他那压得低低地笑声就格外清晰地透過来:“你指哪方面?我现在不是一個人,這裡有一堆长得很抱歉的公司高层。”
秦暖阳咬着唇,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车玻璃。
哎……主动点,怎么感觉那么难呢……
他還耐心的等着,并未催促。
她垂着眸,一字一句很小声地问他:“我去找你好不好……”
說完,她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唐泽宸只停顿了一下,随即很冷静地說道:“最快的一班航班能不能過来?不行的话我给你订机票,S市最近天气不好,气温也不高,衣服要重新准备下,起码要带一件长袖……”
“你就跟我說這些么……”她打断他,声音略有些委屈。
那端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重新响起:“其实我真正想說的是,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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