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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乐中悲

作者:阿堵
丹青在鸣玉山裡足足转了七天,南面上,北面下。下得山来,已是豫州境内。放眼望去,一马平川,广阔无垠,与楚州丘陵起伏,河道蜿蜒的景象大不相同,眼界胸襟俱为之一扩。豪气顿生,大步流星往前行去。

  路過豫州州府秣城,丹青拐到江家“越千楼”看望了多年不见的紫毫。十七岁的紫毫明敏干练,已经升为执事,并且和二掌柜的女儿定了亲,完全是一派男人风范了。丹青虽然只比他小一岁,行事举止却总像個半大孩子。自从见了紫毫,丹青反省了很长時間,决定要改变形象,成为稳重可靠的男子汉。

  逗留几日,继续北上。在滏川過了七夕,听說七月十五鬼门开,又兴致勃勃的留下来看放灯和傩戏,關於“稳重可靠男子汉”的誓言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如此走走停停,看看耍耍,到达涿州范阳,已是七月底了。

  打听到“知墨堂”的所在,丹青一心想给鹤哥来個惊喜,谁知才进门,鹤哥已经恭候多时了。顾不上叙旧,先扔给他一封信,原来是水墨从京裡寄来的,上面說丹青如果不能在中秋前赶到銎阳“宝翰堂”报到,后果自负。虽然分开几年了,大师兄的余威仍然是很可观的,丹青屁股還沒坐热就连忙动身,紧赶慢赶,终于在八月十四傍晚城门关闭前进了銎阳城。

  无心欣赏京都夜景,丹青雇了辆车直奔水墨信上所给的地址。“宝翰堂”上下众人都散住在城裡,只有当值的执事和伙计在店裡過夜。东家专为沒成家的弟子和伙计在城东准备了宅子,虽然十分普通,不過在“銎阳米贵,居大不易”的情形下,却算得是一项相当不错的福利。

  师兄弟见面,自有一番亲热。丹青赖在水墨房裡不肯走,最后只好二人秉烛夜谈,联榻而眠。尽管头天晚上半夜才睡,第二天丹青還是兴奋得一大早就醒了。水墨从外间进来,招呼他洗漱吃早饭。丹青两只眼睛围着师兄打转,时不时傻笑一下,仿佛不如此就无法表达心中的思念和重逢的喜悦。

  水墨看他咧嘴便拍一下他脑袋,眉眼弯弯的任他跟着自己。其实丹青的個子已经差不多和水墨一般高了,可是他沮丧的发现,两年不见,十九岁的师兄浑身上下都透着令自己望尘莫及的风姿气度,如雪中翠竹,崖岸青松。偶尔不经意间的温柔,竟很有些风流妩媚的意思。如果沒有多年前的大糗事,丹青沒准会异想天开的以为师兄在勾引自己,如今的他当然不会再有這种误会,只是一边津津有味的欣赏美人,一边在心裡琢磨:到底是以前年纪小看不出来呢,還是师兄最近有了新的变化?

  因为昨日是入夜才到,所以早饭后丹青先跟着水墨去“宝翰堂”正式拜见了几位掌柜和供奉。江自修却沒有出现,只是捎了几句话。丹青知道,为了避免外人知晓江家的底细,东家到店裡来的时候其实很少。

  和郭掌柜打了招呼,水墨领着丹青从“宝翰堂”后门出来,准备穿過白石坊,沿着澄水南岸上甘露大街,带他去见识一番皇城气象。

  水墨一边走一边向丹青解說沿途风光,指点了几处,补充道:“其实从咱们‘宝翰堂’大门出去,在南曲街口码头坐船游湖,才算是把京城胜景尽收眼底,不過今儿沒有准备,改日吧。”

  丹青明白师兄所說的“准备”,其实是要略微改装,并且挑合适的时机前往。

  這個时代的法律并沒有文化产品打假方面的规定,政府一般也不過问這個领域的事情。人们普遍的是依照所谓行规,凭眼力和经验进行交易。判定真伪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事后发现上当受骗,多数自认倒霉,不了了之。尽管如此,字画临仿终究是個地下行业,从业者的自我保护是作为行规存在的。這种自我保护自然不会像真正无法见光的秘密行业那样严酷,更何况再怎么說多少也算是些艺术工作者,当然要采用点铁成金举重若轻的技巧。

  比如江家弟子,最善于收敛锋芒。個中高手,還能根据需要改变自己的气质神态。再加上一点眉眼、肤色、发式、服饰等方面的配合,改装之后,和本人并沒有太大区别。可就是那若即若离乍隐乍现的境界,却能让人即使有心观察,也不免时时疑惑,觉得似是而非,无法确定。

  现在,水墨丹青二人穿着最普通的深色布衫,微微低头,一边說话一边信步溜达。白石坊街巷交错,两旁红墙碧瓦,朱门紧闭,不少人家门口還蹲着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這個时候,往来行人很少,只有路边梧桐树上黄叶无风自落,在脚下碎裂,沙沙有声。水墨忽然在一個巷口停下来,轻轻道:“左面第三张门,就是吏部尚书卢大人府邸。”

  “嗯。”丹青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兄弟二人接着往前走,仿佛刚才的对话根本沒有发生過。

  吏部尚书卢恒這大半年一直忙得昏天黑地。刚過完年,百官還未从宫中太平宴的酒香中,上元节灯火的余韵中清醒過来,皇帝陛下突然向东南发难,以左谏议大夫为首席钦差,领着御史台一帮铁面无私的御史,五百内廷侍卫协助,直接抄了彤城太守方乔荫的家。

  此次抄家级别之高,规模之大,收获之丰,牵连之广,都是锦夏朝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当日从方乔荫家中抄出金银财宝无数,差不多相当于国库几年的收入。钦差大人把抄出来的物品清单加急送到宫裡,皇帝花了整整半個时辰才勉强看完,一怒之下,命令彻查东南官员。由此牵一发而动全身,东南高官纷纷落马,并且连带得京裡也是一番动荡。

  信远侯左司铭因为小儿子牵涉在内,舔着老脸向皇帝求情,结果被当廷斥责,說他“教子无方,纵子为非,有辱先□□圣明”。左司铭在元武帝草莽式微之时就跟随左右,乃是如今仅剩下的几個□□朝老臣之一。老人家回去思前想后,怎么也受不了那句“有辱先□□圣明”,又气又急,一时沒缓過来,直接就追随先□□于地下了。

  皇帝這边厢大肆赏赐信远侯府,以最高规格厚葬左司铭,那边厢毫不手软,把左家的小儿子直接发配边疆。至此,凡是有点脑子的官员都明白了,陛下這是在大清洗呢!当今圣上子嗣艰难,上边五個都是公主,而立之年才得了皇子,如今大的不過八岁,小的也才五岁。只怕是想趁着自己正当壮年,把一些隐患流弊清理干净,好留给儿子一個相对健康听话的朝廷吧。

  想通這一点,京裡的官员们无不战战兢兢,自保为先,再沒有谁敢跳腾出来說什么了。反观东南三州,一下子空出那么多位子,倒是波涌云起,人人蠢蠢欲动。虽然皇帝此次清理东南的行动完全绕开吏部,全部交给御史台和内廷侍卫,让卢恒心裡多少有点不痛快,但是由清理行动引起的连锁后果,却将吏部推到了最前台,一举一动,都成为了朝廷的焦点。

  這种倍受关注的状况让卢恒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也激起了他的斗志和信心,每天挖空心思琢磨东南官员的任职問題:怎么样让明裡的主子皇帝陛下满意,让暗裡的主子兼外甥逸王殿下满意,同时還要叫新上任的人承自己的情,培植他卢大人自己的势力。

  从白石坊西头出来,正好是澄水由东西向转为南北向的一段弯道。水面波光粼粼,清透如玉,沿岸汉白玉栏杆端庄素雅。河道很宽,但是因为绕着皇城,所以不允许行船,每隔百余丈便有一座石桥横跨河面。从靠近定湖的卧波桥到西南端集散码头附近的落虹桥,一共十八座,造型风格各個不同,堪称京都名胜。

  因为渐渐接近皇城,越往前走,游人就越少。丹青和水墨二人一边流连风景,一边低声說话。

  “当初害了飞白的那個邵世砜已经在去年病死了。”

  丹青有点意外,又仿佛泄了一口气:“哼,倒便宜他。”

  “可是……”

  “可是什么?”

  “据姓邵的說,是卢家把飞白送给他的,借此设了圈套算计他……如果真是這样,那……”

  丹青抓住身旁的栏杆,指节发白:“师兄怎么知道的?”

  “一個行医的朋友,他师傅是有名的大夫,邵世砜严重的时候請他们到家裡瞧過病,我托了他问的。我想,那姓邵的大概也犯不着在這上头說谎。”

  丹青只顾着听和飞白有关的讯息,沒留意到师兄提起那個“行医的朋友”时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道:“师兄,我有個想法,沒准能给姓卢的一点教训。等有眉目了,再和你商量。”

  水墨看看他,道:“我知道,你总想着为飞白做点什么。不過对方乃是官场中人,若无万全之策,切不可轻举妄动。飞白也一定不希望你为他冒险。凡事记得与我商量。”

  說话间两人已走到第六座灵犀桥,发现前面禁卫森严,原来已经到了皇城警戒范围。二人過桥到澄水另一面行走,一边走水墨一边介绍:“从這座桥到第十二座天玥桥之间,都属于皇城地界,寻常人是不能进入的了。由天玥桥過河,皇城前横贯东西的大街,就是有名的甘露大街。”丹青放眼望去:高高的围墙裡一大片楼台宫殿连绵起伏,金碧辉煌;对岸驻守的禁卫兵铁甲银枪,严肃威武,果然充满了皇家气派。

  正眯起眼睛看得投入,听水墨道:“自此往西南去,人烟渐渐稠密。落虹桥以南,各地入京的船只车马都在那儿停留,商旅云集,是京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

  “师兄怎么不早說?”丹青拉起水墨直奔西南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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