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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望春回

作者:阿堵
贺焱把遗诏上的玺印反反复复看来看去。

  终于,长长叹口气,道:“這两天,我想了又想。丹青公子……心中有大爱啊。若非如此,依他的脾气,說不定中途就鱼死網破,玉石俱焚了。

  “临仿到這种境界,哪裡是用至亲性命就能威胁出来的?哪裡是投入私情恩义就能做到的?他恐怕早已立定了主意,打算舍身成仁……

  “——若真是逼死了他,我們這些人,势必背上一生的污点,扪心自问,节行有亏。還有何面目立身朝堂,谈什么安邦定国,致君尧舜,造福万民?

  “殿下心中這分不忍,实在是救了我們。无情未必真豪杰。居上位者,固然需有除魔手段,同样也要有慈悲心肠。然权柄在手,慈悲何来?古今多少帝王君主,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纷纷在权力和享乐中消磨了对天下人的慈悲之心。殿下心中有這一点不忍牵绊着,是苍生之福啊!

  “如今我才明白,何以殿下会說,丹青若死,必将成为心中毒瘤,贻害无穷。殿下慧根仁心,确是我等望尘莫及……”

  至此,双方达成彻底谅解。

  六月二十六,傍晚。

  皇帝回光返照,神智渐渐清醒。太医在下午就看出征兆,内侍总管及内廷侍卫统领分别通知了相关人员。此刻,寝宫裡各色人等密密麻麻站了一地。左边是皇后、皇子、公主、妃嫔、宗亲,右边是左右丞相、三省六部重臣、内务府、翰林院等部门的头头脑脑。

  在要不要让承烈出席的問題上,承安很是踌躇了一阵。大皇子身体再不好,這样场合也是必须在的。可是,目睹父皇逝世,听取宣读遗诏,很可能再一次刺激他——不管往哪個方向刺激,都不是什么好事。

  照月道:“這個就交给我罢。”

  等到大家聚齐,承安才发现照月换了一身内侍衣裳,从后边搀着承烈,让他站在皇后和承煦之间。承烈表情哀伤,目光却茫然,只是紧紧抓着照月的袖子不肯松手。

  看看人已到齐,承安领着众人跪下。赵炜神色木然,只有眼光扫過两個儿子的时候,才微微有了表情。内侍总管李全捧着诏书,床前叩首毕,跪到中间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以凉德承嗣丕基,十七年於兹矣。……朕夙性好高,不能虚己延纳,未能随材器使,以致每叹乏人。见贤而不能举,见不肖而不能退……是朕之罪也。

  “……□□、太宗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不可久虚。逸王赵承安,乃太宗嫡子,智慧盛德,聪明仁厚……遵典制,即皇帝位。

  “大皇子承烈,方十一,二皇子承煦,仅八岁,年幼懵懂,愚顽不肖,惟愿承安怜惜看护,兄友弟恭,以全骨肉天伦……

  “……着承安廿七日后,释服即位,而告天下,咸使闻知。”

  李全读罢,依例两手举着诏书,呈给跪在第一排地位最高的几人审阅。一圈看過,均无异议,這才捧给承安。

  “皇叔放心。”承安双手接過,坦然望着赵炜,“承安必不负所托。”

  赵炜嗫嚅着想說什么,终究力有不逮,目光仿佛越過所有人,投向无穷远处。终于,缓缓垂下头,咽了气。

  顿时哭声四起。哭得最伤心的,自然是后宫的娘娘们,其中又以皇后哭得最为凄惨。承煦看看床上一动不动的父皇,又看看泪眼婆娑的母后和姐姐们,“哇哇”大哭起来。

  至于其他人,神情虽然哀痛,却都好像了结了一桩心事,寂然有序的参拜新皇,然后分头执行自己的任务。

  国之凶礼,皇帝葬仪,隆重而繁琐,各处细节均需专人打理。整個朝廷在承安的带领下,按照预定的程序,迅速运转起来。在一片哀伤氛围中,所有事情都静静的,冷冷的,有條不紊的进行着。

  皇帝梓宫将在太庙停灵九日,第十日,下葬寝陵。新皇服丧三九,二十七日后,登基即位。百日之内,天下同悲,官僚士民不得行喜礼庆典。

  承安忙极了。

  逸王府所有人都如水滴归海般融入朝廷内外,使得整個办事效率提高了不少。令行禁止,朝发夕至,不必等正式即位,新皇的威信已经潜移默化的建立起来。

  然而,极端繁忙之中偏又极端压抑。

  宫廷裡无数人影来去匆匆,绷紧了神经,压低了声音,各处隐约传来哭泣,叫人喘不過气来。白惨惨的幛幔,阴森森的烛光,香火凄迷,钟磬绕耳,令人生出逃离的冲动。

  极端压抑之中竟然极端不安。

  一桩一件,眼前明明是尽在掌握的事情,为什么心中总有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好像莫名的厄运正潜伏在必经之路的某個地方,只等当事人迎头撞上。

  承安想:我一定忽略了什么,遗漏了什么。

  被這情绪搅得烦躁无比,面上却不露出来,三言两语把手头的事情交代下去,抬腿进了东配殿——看看他,只要看看他就好了。

  刚进门,却见照影陪着黄太医在裡边。

  “陛下。”二人见礼罢,照影面带忧色:“我也刚回来,公子這么久還沒有醒,就請黄太医来瞧瞧。先生說——”

  黄太医弯腰拱手:“陛下,這位公子神态安详,气息微弱而平稳,似乎是睡着了。不過,依老夫看……只怕是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所以才……”

  “什么?”承安差点沒站稳,照影忙過来扶住他。

  稳住身心:“烦請先生细說詳情。”

  “呃……”黄太医琢磨着如何措辞——病情恶化成這样,明摆着有眼前這位新皇的功劳,哪儿敢细說啊。昏迷到如此程度,還会不会醒都是個未知数,据說這位陛下最是宽宏仁厚,不会因为太医治不好私宠砍人脑袋罢……

  小心翼翼的:“听說早上曾经醒来過,应是不小心再度劳累所致……眼下這种状况,陛下,請恕老夫无能,实在不敢动手。”看看承安神色,接道,“或许……其他人可以……陛下不妨试试。”

  如数九寒天一盆雪水兜头淋下,承安彻骨冰凉。這两天的场景一幕幕在脑中闪過,电光石火间,幡然悔悟。

  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丹青岂是委曲求全之人?

  我不肯带他离开,他就以性命为台阶,一步一步把我送上来。

  ——他這样,一步一步,亲手,把我送上来。

  自从確認了彼此心意,他就探到了我的底线。此后,每一句话,每一個动作,分明是为爱情献祭。

  他把我送上权力的顶峰,自己却走向爱情的祭坛。

  宁折不弯。丹青从来未曾妥协。

  我不肯成全他,命运不肯成全他,他豁出命去,自己成全自己。

  他奋不顾身,我半推半就。我竟然那么迷惑那么糊涂,不由自主跟着他走——是因为,贪心不足,私心作祟。

  在這個過程中,我只知其然,浑然忘了去想其所以然。丹青自己,也许……未必知其所以然,却顺心而为,倾情而出,不知不觉成就了其然。此刻反省,才发现,我付出的,远远不及他。

  又错了。

  可是,如果重来一次,事情会不会有所改变?

  终究爱得不够。

  爱情本身,如此经不起拷问。

  他不怨天不尤人不勉强,

  只不過,用這般残忍的方式,轰轰烈烈凄艳绝美的,来和我了断。

  莫非,你早就打定主意,要弃我而去?

  难道說,你把我送上至高无上的颠峰,然后,就這样……心安理得的离开?

  承安跪在丹青床前,泣不成声。

  六月二十八。

  赵让一身风尘仆仆,站在承安面前,沮丧非常:“试笔山人去楼空,据說……怀山先生再次出门游历去了……”

  几次交手,承安身边這些人都忍不住对丹青生出敬佩怜惜之情。如今只巴不得他快点好起来,否则……真是不敢想。

  “這样……”无边无际的惘然。

  承安看着丹青恬然纯净的脸,居然還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做着什么美梦。可是,唇上的血色越来越浅,身体正在渐渐失去温度。

  ——我要怎样才能把你留住?我仍然不足以成为你在尘世的牵挂?经過了這么长時間,你我之间的距离,還是天壤之别?

  丹青,你知不知道,那是因为——

  我們的起点相差太远。我从地狱出发,而你,一早已经超凡脱俗。

  丹青,给我時間,請给我時間。

  “你說過,不会让自己死的……你說……你一定回来……”承安侧耳贴上丹青胸口,寻找他的心跳,“你怎么忍心,叫我等這么久……”

  “陛下……”照影进来,手裡拿着一封书信,“府裡小槛送来的,說是呈陛下亲阅。”

  承安接過来,打开看时,信封裡只有一张银边素笺,上面写着五個字:“丹青,宝翰堂。”

  心头一振,忙问:“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二十六晚上。這两天宫中太忙,府裡不敢随便来打扰,所以今天才……”

  “小影,你马上走一趟‘宝翰堂’,务必——”深吸一口气,“务必求他们把西北神医請进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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