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請恕吾不能這么做 作者:回避衰容 早晨寅卯之间,也就是早晨刚過四点的时候,庄严寺的钟声就已经响了起来,在庄严寺驻锡(一直常住)和挂单(临时借住)的和尚们在钟声的催促下,开始起床,洗漱,准备早课。 之所以這么早就得起床的原因是因为现在正好是佛诞法会,這些和尚们白天還有很多法会的事情要忙,所以早课和過堂(吃饭)的時間都得提前。 在其他的僧人都在急匆匆的走向了庄严寺的大殿,准备开始早课的时候,一個富态的和尚却是一脸阴沉的跟其他的和尚们反向而行,从大殿的方向朝着庄严寺南侧的菩萨四谛之院走去。 這個菩萨四谛之院是位于寺院南侧的一個偏院精舍的名字,之所以寺院会给院子起這种名字,就是因为从南北朝到隋唐的這段時間,佛教大型寺院的结构基本都是六個字,‘像天阙,仿祇园’。 其中像天阙這三個字的意思就是說寺院的建筑风格一定要恢弘壮丽,恍若天宫宝殿一般,而仿祇园的意思是說佛教的大型寺院的构架都是模仿祇园的结构来规划的。 這個祇园就是金刚经裡提到的那個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也就是說,隋唐时期建立的大型佛寺,基本都是按照当年释迦摩尼住過的院子来拷贝的。 现在刚刚年满二十六岁的佛门未来高僧,律宗祖师道宣和尚甚至在几十年后专门就如何建造佛门寺院写了一些宣传册,比如《中天竺舍卫国祇洹寺图经》和《关中创立戒坛图经》等等,将祇园的结构明明白白的落在纸上告诉其他和尚们…… 寺院应该怎么修! 比如說三座大门进来之后過一個院子是中门,中门之后就是前佛殿,然后是主院的正殿,也就是說法大殿,在前殿与正殿之间就是七层塔等等…… 前前后后什么建筑该在什么地方都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井井有條。 相比之下,现在的道门就很惭愧。 在這些和尚们的组织越来越严密,甚至一些清规戒律也开始以一种约定俗成的方式出现的现在,道士们還在为了道门的主神究竟应该是谁打成一团。 天下名山僧占多這句话绝对不是浪得虚名的。 在祇园的菩萨四谛之院裡面据說有一口金钟,乃是和修吉龙王所造施,钟有三重,鼻有九龙形,一到整点的时候金钟的龙口裡就自己吐出云气,然后金钟不敲自鸣,声如天琴,声传二十裡。 当然,庄严寺的這個院子裡自然是沒有什么金钟的,因为在庄严寺南边的這些精舍,比如說居士之院,缘觉十二因缘之院,還有菩萨四谛之院基本都是住着庄严寺的诸位高僧。 在這些高僧中间有些是寺院的门面,负责接待施主,收取布施這种,比如說法正大和尚;也有对佛教理论研究的很深入,可以讲经說法的這种,比如說现在庄严寺佛会的主持人智慧和尚…… 但是不管是法正還是智慧其实都只是庄严寺的门面而已,庄严寺真正的实力并不是他们,而是在居住在這裡的第三种和尚…… 那就是悟性足够,根骨不凡,可以明悟佛法,超凡入圣的真修和尚。 法正和尚刚刚来到菩萨四谛之院的门前的时候,還沒有等他敲门,就看到院子的大门已经无风自动,吱呀一声打开了。 在精舍的院内,一個穿着一身灰色僧袍的光头僧人正坐在院子裡的树下,双目紧闭。 “轶凡师弟,” 看到院门打开之后,法正大和尚双手合十,朝着院子裡的這個光头僧人行了個礼。“某今日是特地来找师弟你的……” 坐在院子裡的僧人连眼睛都沒有睁开,一脸平静的說道。 “法正师兄的来意,吾已尽知……” 听到对方的话之后,法正大和尚的心中不由一阵的羡慕。 眼前的這個僧人說自己的来意他已经尽知并不是诳语,法正和尚知道对方是真的知道。因为轶凡和尚修炼法门的是华宗的秘传心法‘一念三千’。 這门心法修炼有成者,可以顿断三惑,圆证三智。 就算是轶凡和尚并沒有心法大成,但是‘一念三千’小成的他也已经证得须陀洹果位,也就是相当于道门的筑基之境,得到他心通的神通,能如实了知他人心中的差别相。 這也是为什么法正和尚一般不喜歡来找轶凡的原因,你心中的所思所想对方都能知道的這种感觉其实一点也不好過。 “既然师弟你已经知道了,那么师弟你也该知道那個清都观的小道士在我庄严寺的门前卖卜的事情了,”法正和尚双手合十,一脸诚恳的說道。“某曾经亲见那個小道士卜算,相当神准……” “這些不過都是外相……” 轶凡和尚依然盘坐在树下,闭着眼睛。 “诸性非假,诸性亦空,师兄须知《大智度论》不是口头功夫,還须落到心地才是。” “师弟,你所說的事情某也知道,但是我等即身在红尘,有些事情還是不得不为,如果我等放任這個小道士在我庄严寺的门前显圣而无所作为的话……” 法正和尚向前走了一步,语气也变得有些急切。 “小则我庄严寺威望无存,大则信众也会因此轻我沙门……” “师兄话裡的意思,吾明白了!” 树下的轶凡和尚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露出了一双看似温和,但是却好像有一种洞察人心之力的眼睛。“但师兄的心裡可不是做如是想,所以請恕吾不能按照师兄的意思去做。” “沒错,某的确是因为净严师侄的事情所以心生愤懑,但贫僧此举并不全是因为私心。” 听到轶凡和尚的话之后,法正和尚顿时有些着急。 “贫僧跟师弟你实话实话,那個叫清微的小道士在对净严师侄他们下手的时候留下了两张纸,上面记载着一些净严师侄他们在弘法的时候采用的一些权变的手段,如果這些事情泄露出去的话……” “师兄不必多言……” 轶凡和尚再次打断了法正和尚的话,“恕吾不送了。” 說着,轶凡和尚再次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一声也不吭了。 看到轶凡和尚的這個动作之后,法正一脸无奈的站了起来,灰溜溜的离开了菩萨四谛之院。就在他刚刚走出院子的时候,大门再次无风自动,吱呀一声关了起来。 “法正师叔祖……” 就在法正和尚看着关闭的院门正在愤愤不平的时候,就听到从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喊声,接着一個小沙弥一脸焦急的跑了過来。 “方丈有令,让法正师叔祖你去他的禅房找他。” “方丈师兄找我?在這個早课马上就要开始的时候……” 法正和尚嘟囔了一句,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僧袍,這才摇摇摆摆的顺着寺院的青石小道,来到了附近的另外一间精舍。 与旁边轶凡和尚的那间毫无装饰的房间相比,眼前的這间房屋就装饰的极为精巧了,不但屋内陈设的器具都极其精美,甚至在墙壁的墙壁上還挂着一幅李渊陛下的真迹。 一個五十多岁,慈眉善目,看着就宝相庄严的和尚正坐在屋内的几案旁边,双手捧着一個杯子在喝水。 看到法正进来之后,這個和尚放下杯子,用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蒲团。 “坐!” “方丈师兄!” 法正和尚双手合十,毕恭毕敬的說到。 “传召师弟,不知道有何吩咐?” “自然是有事找你……” 這個五十多岁的和尚,也就是庄严寺的主持法雅开门见山的对法正和尚說道。 “老衲听說师弟你最近在对付一個清都观的小道士?” 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是法雅和尚的语气却是十分肯定的样子。 “這個……” 法正和尚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吃惊。 “师兄你听我给你解释……” “不用解释了!” 法雅和尚一挥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說道。 “老衲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总之這個事情你必须停下来。” “這不可能,” 听到了法雅和尚的话之后,法正和尚差点就直接从自己坐着的蒲团上跳起来。“那個小道士他伤害了我們庄严寺十来個武僧……” “那些受伤的武僧,老衲会想办法从宗内要到一些药物来救治一下。”法雅和尚先是缓了一句,然后接着坚决的說道。“但你那边现在正打算做的事情必须停下来。” “师兄……” 法正和尚左右看了看,確認附近沒有人的时候,小声的說到。 “那個小道士清微天资非常出众,沒有任何入道真传,靠着玄诚留下的那点东西,就可以修成六壬之术,而且我看他占算的准确程度应该都大成了,现在宗门裡不是正在找這样的人嗎? 而且咱们都知道,当年玄诚道人可是对平阳公主有救命之恩,如果能把這個小道士度化過来的话,那我們华宗不是也能跟平阳公主搭上线……” “好了,老衲知道你做這個事情是为了宗门着想,但是你难道就沒有考虑過你对那個小道士动手的话,平阳公主会怎么想?” “平阳公主怎么想?” 法正和尚一脸疑惑的說道。 “不是說平阳公主已经一年多都沒有去過清都观了嗎,她应该是……” “但問題是昨天中午的时候,净严他们才动了手……” 法雅和尚抬起头,狠狠地瞪了法正和尚一眼。“傍晚平阳公主就派了马三宝的弟弟马四喜来找老衲,你觉得世界上会不会有這么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