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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萝卜加大棒

作者:吴老狼
“探花公,实在抱歉,都是我平时管教无方,惯坏了手下這些官员。”九千岁的大红人张大少爷第一天上任就遇到下属罢写,身为翰林院主官的杨景辰自然难辞其咎,所以从回過神来开始,杨景辰就接连不断的向张大少爷道歉,生怕张大少爷一個刁状告到魏忠贤那裡,给自己招来滔天大祸。所以杨景辰也沒了办法,只能大汗淋漓的向张大少爷保证道:“探花公放心,下官掌管這翰林院也有三年了,多少都有些威信,到了明天,下官一定保证他们不会請病假了,否则的话,下官一定罚他们的俸禄。” “杨大人,你别急,我并沒有责怪你的意思。”张大少爷上辈子当公务员的时候,沒少和不明真相的群众打交道,对付也算是经验丰富,知道這样的事肯定是有人组织和带头。否则绝对不会走得這么整齐。所以张大少爷也沒慌,更沒急,只是向杨景辰问道:“杨大人,下官只想知道的是,這些同僚为什么要這么做?究竟什么原因?杨大人,不瞒你說,我张好古进京之后是得罪了不少人,但绝对沒得罪過翰林院的同僚,所以下官很奇怪這点。” “這個……。”杨景辰有些犹豫,更有些胆怯。张大少爷察言观色,给杨景辰搬来椅子,扶着杨景辰坐下,自己也坐到了杨景辰的对面,微笑道:“杨大人,有什么话直言无妨。你放心,我张好古虽然是九千岁的干儿子,却不是东厂的人,有些话出你口,进我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有第三個人知道。” 被张大少爷反复宽慰后,杨景辰终于吐露实情,吞吞吐吐的說道:“探花公,其实這件事我昨天就有一点耳闻了,也不知道是谁在翰林院裡放风,說是因为探花公你的缘故,皇上和九千岁决定让這一科的新科进士优先替补官员实缺。不用进翰林院就直接安排到地方上去担任官职,完全忘了還在翰林院候补的穷京官,所以万历四十四年、万历四十七年和天启二年的进士翰林就不乐意了,一個個叫嚷着……叫嚷着……。” “叫嚷着要给我一点颜色看看?是不是?”张大少爷微笑问道。杨景辰点点头,哭丧着脸說道:“是啊,這些官员都說,他们苦巴巴的等了三年六年,最长的等了九年,沒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偏偏挑那些乳臭未干的新科进士放实缺,忘了他们這些朝廷老人?后来有人說是因为你,你从考上探花以后就抢尽了风头,让皇上和九千岁觉得新這一科的进士比往年的好,所以就先放新进士,忘了他们這些老人。所以這些人就商量着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让你知道姜才是老的辣。”說到這, “嘿,果然是枪打出头鸟啊。”张大少爷一笑,又问道:“那带头的人是谁?”杨景辰脸色一变,心說九千岁這個干儿子不会是想把带头的翰林院官员抓进东厂大牢吧?张大少爷看出他的担心,忙解释道:“杨大人。你放一百個心,我如果想下手整人的话,就凭今天他们擅离职守這项罪名,就足够参他们一本的。我只是想知道都是那些人带头,方便和他们交涉,消除矛盾,否则的话,我总不能一個一個和他们谈心吧?” “哦,探花公果然仁慈。”见张大少爷话裡带着怀柔的意思,松了一口气的杨景辰這才說道:“带头的主要是丙辰科的几個老进士,有何玉成、李应升、门洞开(真名)和张养,他们在翰林院候补九年了,怨气最大,威望也最高,所以一呼百应。” “等了九年都沒捞到一個实缺,還得在薪桂米珠的京城裡熬资格,是够凄惨的,难怪怨气這么大。”张大少爷苦笑道。杨景辰点头,笑得也更加苦涩,低声說道:“探花公所言极是,這几個人一個月的俸禄才四两八钱银子,靠這点银子养活一大家子,日子是過得非常艰难,更可气的是,地方上的冰敬炭敬不仅沒有他们的份,户部還经常拿胡椒棉花充抵他们的俸禄,他们的日子就過得更苦了。所以他们才這么急着想被放出去当官,俸禄虽然還是不高,但起码還有火耗可以收点啊。” “沒办法。他们的日子如果实在過不下去的话,我倒可以帮补他们一点,可是這俸禄是朝廷所定,我也沒办法更改。”张大少爷摊摊手,一副饱汉不知饿汉饥的黑心表情。杨景辰瞟了张大少爷一眼,胆怯的說道:“探花公,其实下官倒有一個办法,或许可以帮探花公化解這场燃眉之急。” “請杨大人指点。”张大少爷又摆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表情。杨景辰小心翼翼的說道:“探花公,我知道你是九千岁的义子,你何不請九千岁赏给何玉成和李应升他们几個实缺,這么一来,其他人觉得跟着探花公你有奔头,所以就会全心全意的……。” “不行,這個办法绝对不行!”张大少爷斩钉截铁的摇头,“先别說我不会去走這個后门,就算我去走了后门,开了這個先例,以后其他人有样学样怎么办?我上那裡去弄這么多实缺给他们安排?” “那探花公打算怎么办?”杨景辰哭丧着脸问道:“《三朝要典》可是九千岁点名修的,如果耽搁了进度,九千岁怪罪下来,你我可都吃罪不起啊。” “别急,让我想想办法。”张大少爷转着眼珠,沉吟着說道:“杨大人。我想請你帮三個忙,第一個忙,請你帮我把最早在翰林院散布谣言的人找出来。第個二忙,明天早上,五十八個翰林必须全部到翰林院报到,一個都不能少!第三個忙,把几個带头官员的地址给我。” “第二個忙和第三個忙都好办,我掌管翰林院三年了,和同僚一直处得很好,這点面子他们不会不给。”杨景辰一口答应,又为难的說道:“至于找出第一個散播谣言的人。這個有点困难。” “沒关系,尽量就行了。”张大少爷一挥手,补充道:“即便找不出第一個散播谣言的人也沒关系,只要是最早散播谣言的其中之一就行。” 拿着杨景辰提供的名单出了翰林院大门,张石头和小铺子两人已经守在了大门口,一见张大少爷的面,张石头就紧张兮兮的问道:“少爷,听說你第一天当官就遇上了麻烦,手下的官员全都不服你,真是這样嗎?”张大少爷楞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岂止我知道的?满大街的人都传遍了,小铺子在街上听到消息回家告诉我,我才跑来這裡的。”张石头哭丧着脸答道。张大少爷又是一楞,然后很快醒悟過来,狞笑道:“好,看来是有人充心要看少爷我的笑话啊!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罢,张大少爷把名单塞给张石头和小铺子,吩咐道:“小铺子,你是京城的地头蛇,马上和你石头哥去办事,按着這上面的官员名单和地址,把他们的情况调查清楚,整理出来交给我。”张石头和小铺子领命而去,张大少爷则骑上高头大马,大摇大摆的回家吃饭。 一夜的時間很快過去,到了第二天清晨,张大少爷早早就起床来到了翰林院,往编检厅自己的位置一坐,抿着差役送上来的香茶,官威十足的等待属下前来报到。又過了片刻,翰林院的官员陆续进厅报到,但都是一言不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呆,谁也不肯上来和张大少爷打一個招呼,快到辰时正的时候,张大少爷麾下的五十八個穷京官终于到齐,翰林院主官杨景辰最后一個进来。先一张纸條放在张大少爷桌上,然后就坐到了张大少爷的上,等待张大少爷话。 “各位大人。”张大少爷终于放下茶杯,开口說了一句。可是那五十八個官员却象沒听到一样,全都是昂着头看着房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张大少爷也不生气,只是官威十足的打着官腔說道:“昨天啊,各位大人告病,罢写,沒什么,谁沒有個头疼脑热的时候,各位只是碰巧一起病了而已,這完全可以理解嘛,我张好古不会怪罪。” “哼,不過如此嘛。”五十八個翰林院官员一起心中冷笑,料定张大少爷不敢把他们所有人都收拾了。谁知张大少爷又拖长声音說道:“我這個当上官的沒有怪罪,可不知道是那個多嘴的,居然把這件事捅到了九千岁面前!” “呼。”编检厅裡终于出现一点骚动,不少翰林院官员都是脸上变色。张大少爷则大模大样的說道:“你们也知道,现在编的這部《三朝要典》,是九千岁他老人家亲自点名编撰的,对這本书非常之关心。所以听到這個消息后,九千岁他老人家就把我给叫到家裡,当面问我情况——他老人家還說了,如果查出来是谁带头罢写,他老人家就要罢谁的官,削谁的士籍!罪行严重的,還要交给镇抚司审讯拷问,去和杨涟作伴,去和汪文言作伴!” “呼——!”這一次骚动更大,几乎每一個翰林院官员都是脸上变色,甚至還包括公认的老好人翰林院主官杨景辰——他也以为张大少爷說的是真话,至于带头那几個丙辰科的老进士,更是面如死灰。而张大少爷很是满意看了一眼這些人的反应,又抿上一口茶,這才淡淡的說道:“你们猜,我是怎么回答九千岁的?” 五十八個翰林院官员還是沒說话,但每個人都竖起了耳朵。张大少爷则往杨景辰送来的纸條上瞟上一眼,淡淡念道:“龙文光。” “我沒有!”壬戌科进士龙文光跳了起来,脸色苍白的大叫道:“我沒有带头!带头的是何玉成和门洞开他们几個丙辰科的老翰林!”何玉成和门洞开等人一起脸上变色,对龙文光怒目而视,龙文光则大声叫道:“张大人,你明鉴啊,我真沒有带头的,带头的是何玉成、李应升、门洞开和张养他们四個,這一点在场所有同僚都可以给我做证!” “坐下,坐下,你急什么?我只是随便念念你的名字,又沒說是你带头。”张大少爷微笑着摆摆手,又慢悠悠的說道:“不瞒诸位大人,昨天九千岁问我是谁带头罢写的时候,我壮着胆子撒了一個谎,說沒有罢写,更沒有谁带头,請九千岁不用担心,《三朝要典》的编撰进度,不会耽搁。” “多谢张大人,多谢张大人。”五十八個翰林院官员、除了龙文光之外,全都松了口气,一起向张大少爷拱起了手表示感谢。张大少爷得意的拱手還礼,又說道:“后来,九千岁又问了我一下翰林院现在的情况,我告诉九千岁說,你们辛苦啊,累啊,希望九千岁能把你们的实情向皇上禀报,請皇上多给你们一点眷顾和恩赐。” “真是這样嗎?”五十八個翰林院官员一起心中嘀咕,对张大少爷的话将信将疑。张大少爷则又說道:“我這么向九千岁禀报以后,九千岁不太相信,就叫我說你们究竟多苦多累,我就随便找了几個例子向九千岁禀报。我向九千岁說,丙辰科的老翰林何玉成何大人,在京城裡候补九年,今年已经五十三了,一家十六口,全靠一個月四两八钱银子的俸禄养活,家裡人穿得和街上的叫花子沒什么区别,足足两年沒见過一次肉腥——這一点何大人的邻居都可以做证。” “多谢张大人,实情正是如此。”何玉成抹着眼泪答道。张大少爷又說道:“還有门洞开门大人,家裡人口身体少些,可他的夫人长年卧病在床,一個月的俸禄還不够药钱,至今還欠着生药铺子六两五钱银子的药钱。” “多谢张大人理解,下官的老妻,已经躺在床上五年了。”门洞开哽咽着答道。张大少爷点点头,叹气道:“我举了這两個例子以后,九千岁這才相信我的话,叫我带上两百两银子,赏给何大人和门大人,帮助你们度過难关。”說着,张大少爷从怀裡两张银票,离座分别交给何玉成和门洞开,柔声說道:“這是九千岁的一点心意,别谢我,要谢就谢九千岁。” “多谢九千岁。”何玉成和门洞开一起离座,向着皇宫的方向磕头流泪。张大少爷又从怀裡掏出几张银票,大声說道:“到了后来,我又对九千岁說,翰林院是清水衙门,裡面除了何大人和门大人以外,還有很多官员家裡都很困难,有一些甚至都已经揭不开锅了。九千岁就骂我說‘小猴崽子你怎么不早点向咱家禀报’,又拿了一千两银子给我,让我赏给你们,帮你们改善一下生活。九千岁還說了,等修完了《三朝要典》,要我把有功之臣报過他,他酌情封赏。” 着,张大少爷顺手把银票放到了旁边一個翰林院官员的手裡,微笑說道:“這位大人,你看着分一下吧,都不用谢我,谢九千岁。”那官员点头如鸡啄米,五十几個官员一起向皇宫行礼,痛哭流啼的歌颂九千岁的功德,对张大少爷的那点不满,也早飞到了九宵云外,剩下的心思也只剩下了如何讨好张大少爷,如何让张大少爷把自己当成有功之臣报到九千岁面前。 “对了,诸位大人,我還有事向你们打听一下。”张大少爷仿佛忽然想起来一样,笑眯眯的问道:“我听說啊,有人在翰林院裡散播,說是因为我的关系,害得你们候补多年都沒有被赏封实缺——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张好古是吏部尚书,還是内阁辅?有什么资格和权利决定你们的前途?所以我就好奇了,是谁散播的這個谣言?诸位大人,你们能告诉我是谁嗎?” “张大人,是龙文光!”五十七個官员一起指着面如土色的龙文光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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