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辛喬回到舊筒子樓。
這一晚她的情緒太跌宕,體能被起伏的心境耗費殆盡,以至於她推門進屋跟辛木打招呼時耷着肩。
本想直接回自己房裏去,辛木叫了她一聲“辛喬。”
不是叫她“老姐”,而是叫她的名字。
又叫她“你過來。”
辛喬始終垂着眼,居然很聽話的真就走到辛木面前,像個失去自我意識的機器人。
辛木把椅子轉了一圈,面向她,拍拍自己的膝頭“你蹲下,趴這兒。”
辛喬直到這時才愣了下“說什麼呢你”
揹着包又想往自己房裏去。
沒走兩步,頓住,肩仍耷着。
退回來,在辛木面前蹲下,雙手交疊在辛木的膝頭,把自己的臉深深埋進去。
辛木看着她姐,肩輕輕顫着,拼命隱忍。
她姐從來都是這樣,連情緒的宣泄都怕給人增加負擔,只有這種情形下,纔敢悄悄的哭一哭。
辛木鼻子發酸,但她忍了,不說話,就靜靜陪着她姐。
直至辛喬雙肩的顫抖止息,站起來埋着頭,辛木瞧不清她的神情,只聽她用很低的聲音說“謝謝。”
“老姐。”
“嗯”
辛木抓起桌上的筆,捏在自己指間轉一圈“你知道我以後會當總裁的吧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喔。”
辛喬笑着點點頭“嗯。”
直到辛喬回房去了。
辛木轉回身,面對桌面英文卷子上“drea”那個單詞。
其實她哪裏不知道呢。
她姐從小到大,沒有想要過任何。
從她出生查出先心病,家裏的一切都是圍繞她轉的。
後來她們媽媽走了,她們爸爸去世,辛喬才十八,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卻一個人帶着她。
她記得特別清楚,她姐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兩件衛衣穿了一個秋,卻給她買最貴的護眼燈,買其他同學都有的手錶。
她姐明明沒想過爲自己要任何。
只這一次。
唯這一次。
她方纔都瞧見了,她姐進屋的時候,手指凍得通紅,也不知在周琨鈺樓下等了多久。
是要多愛周琨鈺,一向什麼都忍着從來不要的她姐,纔會那麼不像自己的,竟然想抓住不放呢。
可是她姐那麼愛的周琨鈺。
命運好似也並不垂憐的,終是失去了。
這天辛喬隊裏的任務,是在春節以前,將一批廢棄彈藥運往郊區集中銷燬。
這批彈藥年代久遠,有些發煙罐上已是鏽跡斑斑,並且成分十分複雜。
銷燬地點定在郊區一處廢棄採石場。
陳行遠再次提醒“大家一定注意安全。”
運送彈藥的這一路,危險係數並不比排爆或引爆時低,必須要保持穩定。
排爆這行就是這樣,每一環節都是與死神掰腕子。危險像原始叢林裏雙目瑩綠的野獸,對着最脆弱的環節虎視眈眈。
本作者顧徠一提醒您好的壞的春天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所以每一次排爆任務,需要保證專注力的時間被無限拉長,是對排爆手精神和體能的極限考驗。
車輛終於駛到了目標採石場,所有炸彈卸車完畢。
這一次的任務,主要由龔遠和另個小組協同處理。
龔遠是辛喬的警校同學,和辛喬同年被分到隊裏,現在也是經驗豐富的主排爆手。
其實辛喬真覺得,等着隊友執行任務的時候,比自己上還緊張。不過有龔遠在,她又安心些,她絕對相信龔遠。
正當他們日常演練了千萬遍的步驟有條不紊進行時。
龔遠“快跑”
那時根本還沒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只有龔遠搶到隊友身邊,一邊奮力推開隊友,一邊去踢發煙罐。
根據現場的角度,唯他一人瞧見了發煙罐鏽蝕得太厲害,發煙劑接觸到了空氣,開始自燃起火。
龔遠踢飛了發煙罐,這已是萬分緊急的情況下最妥善的處理,然而就在那一瞬間,旁邊的火炸藥發生自燃,儘管龔遠憑着日積月累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幾乎本能地向一旁臥倒,一邊手臂還是被瞬間躥起的火球吞沒。
其實每每危險發生時,現場給人的感覺好似一部殘酷默片。
只記得火光。
沉默。
嶙峋的碎石。蕭瑟的冬。
所有人搶上前去,有條不紊的救援。
這也是他們平時演練過無數次的流程,護送着龔遠,緊急趕往醫院。
慈睦的一位專家,是處理這類傷情的學科帶頭人。
周琨鈺查完房的時候,路過護士站,正聽護士們議論這事“還好送來的及時。”
“也還好寧主任那麼有經驗。”“真是太危險了。”
周琨鈺心想又是排爆。
腦子裏涌現的第一個想法是她跟辛喬分得真對。
明明都快要過春節了。
明明每天開車上下班時,能看到大街上張燈結綵,祥和一片。
明明她今天去查房時,一個小病患還給她講了個笑話。
爲什麼她非得被摘除在這樣的安寧之外,去經歷根本不想承受的擔驚受怕。
她根本什麼都不問的路過護士站,往食堂方向走,穿越慈睦那片冬日也並不蕭索的花園。
冬青翠碧,萱草葳蕤。
當天是個好天氣,可冷白的陽光照到周琨鈺肩上,她不知怎的覺得一陣陣脊骨發寒。
她很沉默的轉身,復又往醫院大樓裏走去。
沒有跑,就是保持着平時的步調。
一路走到燒傷科,她對辛喬有感應這件事,
或許是真的。
她真的在等候椅上,看到了辛喬的一張臉。
那時她們有多久沒見過了呢
大半個月了吧。
她以爲辛喬會變得陌生些,或許是,因爲辛喬頭髮長長了,瘦了好多,一張清雋的臉線條更分明,可週琨鈺走過來的時候,她不知爲何正好擡眸,兩人對視之下,周琨鈺看向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依然那麼熟悉。
一向端雅的周小姐,在心裏狠狠罵了句髒話
他媽的,爲什麼還是那麼熟悉。
她走過去,一張臉沒有任何表情的站到辛喬面前。
辛喬仰起臉來看她。
她揚起手,沒有收着任何力道的一巴掌狠狠打下去。
那時走廊裏沒有其他人,靜得好似能聽到迴響。
辛喬半邊白皙的臉登時腫起,可她並沒擡手去捂自己的臉,也沒表現出任何錯愕。
她看着周琨鈺,說了方纔周琨鈺自己心裏也想過的那句話“周琨鈺。”
“你跟我分手,分得真對。”
周琨鈺問“誰出事了”
“龔遠。”
“手術做完了”
“嗯。”
周琨鈺轉身就走。
今天下午會很忙,她不打算再去食堂了,準備去超市買蘇打餅乾。
正往超市走的時候,看見了熟悉的一張臉龔遠的女朋友,陸晴。
倒不是真正見過的那種熟悉,而是有天周琨鈺在辛喬家的舊筒子樓,兩人纏綿完以後,她突發奇想,想看看辛喬高中時的模樣。
辛喬起先不肯“你肯定要笑我,我那時候可愣了。”
周琨鈺去吻她耳朵“辛喬。”
辛喬躲。
周琨鈺“辛隊”
尾音拖長,與在她耳旁呵出的氣息配合天衣無縫。
辛喬總是拿周琨鈺沒有辦法,嘆口氣,下牀去取高中時的相冊來給她瞧。
她倚在辛喬的牀頭,牀單被褥都被辛喬仔細曬過,有種暖調的檸檬香,辛喬摟着她的腰倚在她肩頭,看她纖白的指尖一頁頁翻過相冊。
她先就笑了聲。
辛喬下巴蹭了蹭她的肩“看吧,我就知道你肯定要笑我。”
她擡手撓撓辛喬的下巴“我是笑你,怎麼從那時的表情就那麼倔啊。”
“好像柴犬。”
“說什麼呢”
周琨鈺又一陣笑,翻過相冊一頁,看到辛喬高中旅行時的一張全班合影。
全班一起去景山,那時候辛雷還在,辛木的身體那段時間也不錯,辛喬難得站在一堆同學旁邊露出明朗的笑,一片紅葉的光影落在她臉上,眸子閃耀,倒像個十多歲女生的樣子了。
而人羣最邊上站在一起的兩人,便是龔遠和陸晴,男生是內斂性子,女生在他後排比着剪刀手架在他肩頭,笑得燦爛。
周琨鈺“這是龔遠,我認出來了。”
嗯。辛喬點點頭那是陸晴,現在是他女朋友,或者叫未婚妻更準確些,他們準備辦婚禮了。
1顧徠一的作品好的壞的春天最新章節由全網首發更新,域名
此時醫院裏,周琨鈺憑着從小養出的卓絕觀察力,認出正詢問旁人超市怎麼走的,便是陸晴。
是那種爽利的北方姑娘。
周琨鈺走過去“我也要去超市,帶你過去吧。”
陸晴看她一眼,點頭“謝謝你,周醫生。”
看來,龔遠也給陸晴看過周琨鈺的照片。
這倒令周琨鈺有些爲難。
她也不知陸晴是否清楚龔遠的職業,不知情況該告知到哪一步。
陸晴卻主動對她說“沒事,我知道遠子是排爆手,他跟我求婚時告訴我了,讓我自己考慮清楚。不過這職業畢竟特殊,雙方父母我們是瞞着的,怕老人跟着操心。”
周琨鈺點點頭,也沒什麼其他話好說,只說“你放心,寧主任的經驗特別豐富,沒問題的。”
“嗯,謝謝。”
走回醫院大樓時,周琨鈺看到辛喬下樓來接陸晴,幫陸晴拎過在超市買的住院要用的那些東西。
周琨鈺沒走近,遠遠聽到陸晴在跟辛喬說,這下婚禮得延期了,她纔不要龔遠纏着繃帶跟她走進結婚禮堂,一點都不帥。
下班後,周琨鈺開車去了趟許久沒去過的會所。
經理一見她愣了下“三小姐,我沒收到您預約,還是底下的人報漏了我立馬給您協調”
“不用了。”周琨鈺淡道“我沒預約,過來找人。”
“過來找周先生的吧”經理陪笑“您們一道過來的少,我還以爲您是約了自己的局,您裏面請。”
周琨鈺這才知道,賙濟言也在這裏。
這不稀奇,畢竟這會所是他們這些世家宴客交際的慣常選擇。
其實周琨鈺過來,只是爲了去一趟這裏的洗手間。
她曾在這裏被一個反社會的犯罪分子綁架,倒不是針對周家,而是無差別攻擊,恰好對象是她。
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倚在洗手間牆角,本能的察覺到隔着輕軟的上好綢料襯衫,腰際被綁了個東西。
低頭,一個黑色方形的盒子。
炸彈吧。
那時周琨鈺倒沒有特別的慌張,作爲每天拿手術刀從死神手裏搶人的外科醫生,對生死有一種獨特的坦然。
聽到系統廣播在對她說,穩住情緒,不要移動,已聯繫專業排爆手趕赴現場。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辛喬。
穿着厚重的排爆服,帶着排爆頭盔,孤身進入洗手間裏來,對着周琨鈺沉穩的往下壓一壓手掌,示意她保持鎮定,千萬別動。
周琨鈺一擡眸,其實瞧不清辛喬的長相,但對上那黑白分明的一雙眼。
周琨鈺心裏一動。
那時她對“排爆手”這個職業還未有真正瞭解,只在特別酷炫
的爆米花大片裏看到過。可她看着那一身排爆服,儘管沒查過詳實數據,很容易卻能判斷出,這要是炸彈真爆了,排爆服不會起到多大作用,她們倆都得交代在這。
周琨鈺到底帶着世家養出的驕傲,保持沉穩,看着辛喬開始對付她腰際綁着的炸彈。
心想世界上的職業千千萬。
可還真有這樣的傻子,冒着自己生命的風險,來救別人的命。
從洗手間平安出去後,代珉萱擔心壞了,她自己反倒鎮定些。
找到正跟隊友交代情況的辛喬,準備給她一塊巧克力。
女人回頭的眸色很淡,沒有一點驕矜,真只把方纔孤身涉險救人當做一件極平常的事,當做一件自己職業分內天經地義的事。
周琨鈺回家後,第一次查了查“排爆手”這個職業。
如她所料,一件排爆服重達七十斤,但也只能在一米開外的地方抵禦1公斤tnt的爆炸衝擊,如果今天她腰際的炸彈一旦爆炸,辛喬自己也得交代。
她到底是周家人,利益至上,所以第二件事,她去查了查辛喬這種等級排爆手的工資。
脣邊勾出一抹玩味的笑真是傻子。
此時,周琨鈺又一次站在她當初出事的洗手間裏,很難說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默默站了一會兒,拎包往外走,恰好見賙濟言從吸菸室正要走回包間,有些不耐的理着襯衫的定製袖釦。
周琨鈺端雅笑着衝他點點頭,準備先走。
卻被他叫住“阿鈺。”
周琨鈺也不慌,拎着手包站在原處,笑看着他。
賙濟言向她走近“聽說你開運營會時,否了兩款新藥的引進”
“是,大哥。”
“你也知道,那兩款新藥效果好,利潤高。”
“可根據最新研究結果,它們會導致一些顯著的副作用,比如”周琨鈺笑笑“大哥天天生意那麼忙,肯定沒耐心聽我說這個。”
賙濟言點她一句“你也知道錢不好賺。”
周琨鈺笑得永遠那麼柔和端雅“大哥,我當初唯一問你要的,便是醫院的管理權。做生意的人,可不能出爾反爾啊。”
她對賙濟言眨眨眼,端雅裏透着那麼一絲不顯山不露水的狡黠,秀美的雙眸似狐狸“出爾反爾,兆頭不好。”
她拎包走了。賙濟言望了一會兒她的背影,才走回包間裏去。
周琨鈺從會所出來,開車去了那個外賣公司。
她跟辛喬一早約定好,辛喬每次出任務不許瞞她,所以她知道辛喬的中隊,上一次便是在這裏轉移了一枚危險的炸彈。
她停好車,從車上下來,坐到路邊一張長椅。
快要過年了,古老的邶城張燈結綵,瑣碎日常裏透着熱鬧的馨暖。
外賣公司邊是個打印店,一個小姑娘穿着粉色羽絨服扣着帽子,應該是店主的女
兒,正在店外跳繩。
每一跳,帽子所鑲那一圈白色的毛便一抖。
不知跳了多久,她收起跳繩,周琨鈺以爲她要回店,卻不想她朝自己這邊走來。
手伸進羽絨服口袋,抓出一顆巧克力,託在掌心裏遞到周琨鈺面前“姐姐,這給你。”
周琨鈺柔和微笑“幹嘛給我這個”
“我看你一個人在這坐好久了,外面這麼冷,你喫點甜的。”小姑娘問“你在等人嗎”
周琨鈺搖搖頭“我就是坐在這兒,看一會兒。”
“看什麼”
周琨鈺想了想該怎麼表達“看這個人間。”
看暖黃的路燈和店招旁掛上的中國結。
看行人匆匆而過,情侶挽着手臂談笑,老倆口手裏拎着要給孫輩帶回去的肯德基。
看一隻戴白項圈的貓依偎在爐火邊,懶洋洋打着哈欠。
若當天那枚炸彈爆炸,那這一切甚至不會被人察覺的平凡,便已化作烏有。
小女孩奇怪的看了周琨鈺一眼。
周琨鈺揚了揚脣角“外面真的好冷,你趕緊回店裏去吧,我再坐一會兒,也就走了。”
陸晴是老師,不能隨意請假。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給龔遠請了個看護,自己下班過來,另外中隊的隊員們輪流過來幫着照看。辛喬與龔遠陸晴都相熟,她來得最多。
等到陸晴下班了,她讓陸晴和龔遠兩個人單獨說說話,自己從病房出來坐在走廊裏,怕陸晴還有什麼要幫忙的,一時沒急着走。
陸晴挺厲害的。
還那麼雷厲風行,有時把學生作業帶到病房來批,罵起龔遠來,也絲毫沒因龔遠躺在病牀上有任何嘴軟。
辛喬想她是怎麼面對的呢
面對龔遠胳膊上厚厚的繃帶。
面對燒傷後皮膚滲出的不知什麼黃色液體。
面對龔遠一張俊朗的臉因太靠近火苗被燎得紅腫。
她想着這些微微出神。
不知什麼時候,身邊一陣輕輕腳步。
她擡眸,竟是那天扇了她一巴掌後,又許久不見的周琨鈺。
下意識便把手裏的東西往兜裏藏。
周琨鈺的手卻比她快,把她攥在手裏的東西搶下來
一張小小卡片。
上面的卡通圖樣周琨鈺分外熟悉,因爲這卡片,是她寫的。
在帶辛木去遊樂園的那一天,她對着煙花許願,在這張卡片上寫下了永遠在一起。
之後這卡片給了辛喬。辛喬也沒提過,她以爲連辛喬自己都不記得塞在哪了。
這會兒她捏在手裏,看了看,語氣很淡的問“分都分了,你還留着這幹嘛”
辛喬張了張嘴,又合上。
最後說“就,看看。”
周琨鈺沒再把卡片給她,順手放進自己的口袋,轉身便走。
辛喬一愣,猶豫了下還是叫周琨鈺。
周琨鈺回眸。
那個,你能把那張卡片給我麼”辛喬的語氣很卑微“我就是,想留着那張卡片。”
關於你,我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了。
就只有那張卡片。
周琨鈺搖搖頭,淡漠語氣“不行,不能給你。”
便繼續往前走去。
辛喬不敢去看她背影,垂眸,望着自己捏在一起的手指。
空蕩蕩的。
不一會兒,一個纖麗的影子卻籠住了她。
辛喬怔住,擡眸,見是周琨鈺走回了她面前,還是方纔那般淡漠的表情,手裏拿了罐咖啡遞她。
周琨鈺剛剛到走廊另端的暖櫃裏去買的,在冬日寒夜暖着人的手指。
辛喬拉開拉環,喝一口。
她以前是不愛喝咖啡的,但周琨鈺喜歡,周琨鈺每次都叫她陪着喝,看她被美式苦到皺眉的樣子笑。
但漸漸的,她也能喝出一點其中的回甘了。
好像要到分開以後才發現,她們對彼此的改變早一點點浸入皮膚紋理。
周琨鈺這次沒再走開,反而在她身邊坐下了,自己也拉開一罐咖啡,喝一口。
她雙手握着咖啡罐垂眸坐着,縮了縮肩。
周琨鈺瞥她一眼“你很怕我”
辛喬盯着咖啡罐打開的易拉環“是怕你。”
“怕我什麼”
辛喬默默,並沒有把心裏的話說出來
怕你一出現在我身邊,我還是情不自禁的想要親近你。
怕我還是那麼愛你。
怕我的愛會變成你的負擔,讓你再爲此皺一皺眉。
而我無論如何不該再打擾你了。
她明明沒有說出其中的任何一個字,周琨鈺卻好像完全知道她的所思所想,開口喚她的語調有一種洞徹一切後的淡然“辛喬。”
“我認了。”
辛喬擡頭,看她一眼。
什麼意思
周琨鈺一張端秀的面龐始終那麼平靜“我發現跟你分手這件事,沒有意義。”
“你真的很煩你知道嗎”“只要你存在於這世界上,只要我存在於這世界上,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我都必將承擔這份懼怕。”
辛喬很久沒有說話。
周琨鈺扭頭,纔看到她哭了。
那是辛喬第一次在她面前、毫無遮掩的落淚。
大顆大顆的眼淚,滴落在手背,又有一些濺進咖啡罐子裏。
“周琨鈺。”她開口的聲音有些哽咽“龔遠受傷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想,我真該轉崗的,我在犟什麼呢,你一定怕我也遇到這樣的情況,我爲什麼要讓你承受這些。”
“可是,龔遠受傷了,要很長時間的恢復訓練,我再一走,隊裏一下少了兩個經驗豐富的主排爆手,年輕隊員頂不上來,萬一複雜情況下出了事,受傷的就不止龔遠一個了。”
“對不起啊,我是這樣的人,真的對不起,我放不下這些。”
其實周琨鈺從沒想過,會看到辛喬這樣一個驕傲的、倔強的、內斂的人在自己面前失聲痛哭,泣不成聲。
“周琨鈺,不要跟我和好,木木手術以前,我所有的願望都給了木木,希望她無災無厄,平平安安。”
“從今以後,我所有的願望都給你。”
“我會許願,我會許願”辛喬哽了哽“你會像你自己說的那樣,遇到一個全新的人,你會爲她心動,你會喜歡她,然後愛上她,她不會讓你擔心,會對你很好很好”
“周琨鈺,我會做到的。”辛喬的眼淚漫過了她的手背,一滴滴濺落在她的牛仔褲上“我會許願,你忘記我,全心全意的,去愛上其他人。”
這一次,周琨鈺沒有像往次那樣,包容的安慰辛喬。
她從始至終都很平靜,甚至端起咖啡罐,很沉着的喝了一口。
然後開口“辛喬,你混蛋你知道麼”
她站起來,帶着那樣理智清醒的眼神看着辛喬,也帶着週三小姐的倨傲“我們倆這段關係,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決定”
“我告訴你,從我引你入局開始,這段關係就是我說了算。”
“擦乾你自己的眼淚,平復好你的情緒,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