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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赐刀

作者:淡墨青衫
“這……臣不敢受。” 乍闻此言,魏岳面色也是一动! 皇太子的御用之物,才刚一過手,就居然這么轻轻巧巧的赐给自己,便是他也不禁为之动容! 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间罢了,眨眼過后,這汉子便是又恢复到之前漠然神色,单膝跪下,垂首只是辞谢。 朱慈烺笑意渐冷,伸手悬刀,却是被爽在半空,好生尴尬。 男儿到死心如铁啊……眼前這病虎也似的汉子,怎么就這副心中块垒难消的模样? 赠刀這一手,便是魏岳身后那一伙桀骜汉子,一個個也是脸上动容。皇室器物,岂是這般轻授的? 若是前方文武大臣,得皇帝一赐,便是尚方宝剑,足可节制三军。 皇太子的器物便是下而一等,却也不是轻易可得,眼前這军汉武官,却是轻轻巧巧的只是推辞,而且绝无那种诚惶诚恐不敢受的惶恐模样。 “赐给你,便只受了。” 朱慈烺骑虎难下,索性倒也使出了当初光棍无赖的法子,大步上前,脸上仍满满当当的全是笑意,到得近前,将宝刀一把塞进那魏岳手中,在其耳边只是笑道:“我不管你是怎生是想,這刀說赏你,便只是你的,一会出了宫是扔了還是送人,由你便是!” “皇太子這般說,臣真的无地自容了。” 原本是脸上一无表情,到得此时,魏岳脸上也满是无奈之色。当下只得将刀收下,朱慈烺却不放過他,后世之人在做秀上的功夫,当时人可是差的老远。当下解下魏岳腰间旧刀,又将新打得的好刀亲手替他系上,然后才笑吟吟退后,大声道:“好刀,好汉子!” 這一番做作的却果然是好,除了那些内操太监一脸的不以为然,在场的京营武官,却都是露出感动模样。 “今天当真是开心,”這一番折腾,虽沒有预期的效果,不過好歹做了些事。一把好刀,叫人精心打造了出来,自己還不曾使一回,就這么随随便便的送了出去,但朱慈烺的脸上,却是笑意满面,浑然不在意,当下只是盯着魏岳等人,沉声道:“吾只喜歡能开强弓,上得战阵的好汉子,若那无用之辈,漫說沒有宝刀与他,怕是只有廷仗等着!” 皇太子這般說话,在场的人自是有人心感,也有人攒眉弄唇,做出一般怪像来。 朱慈烺只是不理,提着气又接着道:“方今天下,流贼已经祸乱十余年,东虏隔几年就进关来打咱们的草谷,就是前几年,虏贼深入畿辅、山东,兵锋堪堪将至淮安,数十万百姓,数百万金银,男女老弱,哭天唤地,却被虏骑猪狗一般俘去!” 說至此时,场中却是一片寂然。 东虏入寇实在已经是大明无可避免之事,以往蓟镇、宣府、大同,這几道关隘将北虏和东虏牢牢挡在边墙之外,现在东虏和北虏已经联成一势,数千裡关墙处处可以跃马而過,而原本镇边守备的大明边军,却已经残败不堪,根本无有地方能与敌一战! “贼虏数次入境,哪一次不是攻破数十城池,抢去数以百万计的百姓!几骑虏骑,就能轻轻松松的抢走数百上千的百姓,而汉人真的如骡马一般,扶老携幼,還要推着小车,带上自己的家私浮财,老老实实的跟着虏骑出关,到最后,我大明官兵方才赶至,奴骑却是留下木牌,上面书写着:明将免送!” 說至此,朱慈烺已经是怒不可遏,环视众人,却是板起脸来,将恶气压入胸中,只淡淡道:“今日赠刀,不为别事,只想起父皇亦为流贼与东奴所苦,而京营实是我大明根本,尔辈武官,要悉心于武事,不要钻营,孤为大明皇太子,今日在此,赠你们的不仅是這一柄宝刀,更有這些话,听或不听,也就在你们的方寸之间是否還有天良……都散了吧!” 在场武官或是仍然神情漠然,又或是若无其事,更多的却也是面露羞愧或愤恨之色。 东虏入境,甚至是逼到北京城下,這是众人都亲身经历,而数十年征战,彼此拼死厮杀,便是京营也有奉调出外,或是驰援辽东,或是出击流贼,朱慈烺的话就如一根鞭子,打在這群尚有天良的武官背上,一句下来,就是一道伤可见骨的血痕。 大明京营是不堪用,十人之中怕是沒有一人可用,但眼前這些,却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菁华,手中尚有劲力,胸中犹存良知。 朱慈烺這一番话說完,自觉胸中心潮澎湃,激动异常。但一转眼见魏岳只是咬着嘴唇不语,脸上神色虽变幻不定,已经不复刚刚的木然模样,但仍是沒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心中不觉也是有些失望,不過当日青皮无赖混混的性子发作,心中拗足了一股劲,却只是想:“管你妈的在想什么勾当算计,老子非把你收服了不可!” 正沉吟着想再說些什么,李继业却是凑上前来,躬身奏道:“小爷,东虏已经数年未入境,今年奴酋黄台吉已经死了,群奴无主,推了一個幼童继承汗位,怕是以后也不足为患。至于流贼,督师臣孙传庭长于治军,又有勇力,现正领十万大军,日夜追击!皇爷已经下令兵、户、工三部造办赏赐银牌,筹措物资,预备赏赐……小爷,国朝眼看就要中兴,海晏河清的日子就快啦。” 李继业的话,自是替刚刚朱慈烺的表现圆场。 大明天子,還不是眼前這着皇太子冠服的少年! 以崇祯操切暴燥的脾气,听得皇太子适才所說,還不知道要起多大的风波!虽說宫中现在田贵妃已经香消玉殒,再也沒有人能威胁皇太子嫡长的地位,但小心沒過逾的,现在把场面圆過来,比事后解释不清要强的多! “赏赐?”朱慈烺却不领情,听着李继业的话,当下只是嘿然冷笑。 今天的表现,包括每個字句自然是他深思熟虑后所出。打重生之后,自己健身习武只是末节,使這身体不做拖累就罢了。来日大难,却只有不到半年! 這么短的時間,這個已经失尽人心的老大帝国想逆转歷史,改变既有的运行轨道是绝无可能,现在的情形,便是神仙也只能束手! 至于崇祯刚愎的性子,更难改变,他熟知歷史,就如同一個待决囚徒,每天就只能在害怕惶恐中度過。 這般下去,不等钢刀架顶恐怕自己先就吓死了。沒有办法,想通了之后就只能咬牙求活! 求活便要有在大难前的出奔和自保之计! 现在的情形,自己所作所为最多被崇祯一通痛斥,他沒功夫,也沒道理和自己這個皇太子顶真较劲,所以眼前局面只是小有险恶,而如一尺之水,一跳可過。 但如果不想办法一步步竖立自己的形象,积攒家底,将来的大难可就是黑的不见底的深潭,非得把他淹死不可。 “赏赐?”朱慈烺接着冷笑,尽管李继业在眼前急的跳脚,他却仍是大声道:“闯贼纵横十余年,现有五十万军兵,号称百万,孙传庭前年才败给他,现在勉强练出些兵马,高杰、白广恩,再加一個陈永福,三四万能战之兵,孙某再懂韬略,以弱师临强敌,堂堂正正而战,又如何能是闯贼对手?一方兵少而猛进,一方兵强而屡退,這是故意示之以弱,找到机会,轻骑断大军粮道,然后趁势反卷!這般明显情形,阅几天塘报便可知晓,满朝诸公除了兵部冯元飙外,竟无人看的出来?赏赐,但愿這赏赐有人领才是!” “小爷,小爷!” 李继业已经是满头大汗,便是所有的禁军将佐,也是一個個眼直发呆。 以皇上的性子,若是哪個大臣敢說這般话,轻则罢官,重则杀头,绝无宽贷之理。黄道周天下闻名的大儒,差点就廷推入阁,就因为触犯龙威,還不是一样被免官還乡? 却不知道,眼前這小爷是哪来的這般泼天大的胆子,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如此非议皇上的决断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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