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惹上官司
老板砸了砸牙齿掉落得差不多的嘴巴道:“小姐,這琴用的可是上好的古桐木,光是這桐木就得冒着生命危险在深山老林不知要找多久,你再看這弦,每根都是36根乌金丝缠成的,一分钱一分货,這么上品的琴,要您二十两可是一点不多呀”。
少女无声地笑了,颊上露出浅浅的笑涡,显得极是动人,红唇微启时贝齿如弧,那种美态便是站在侧边的杨凌都不禁怦然心动,少女偏過头来看了他一眼,显然知道他在偷看自已,不過神色间并沒有不悦之色。
少女笑吟吟地扭過头看了哥哥一眼,忽然叽哩咕噜說了一串杨凌听不懂的话,那個矫健的青年也用类似的发音回答了一句话,少女摇了摇头,对老板說:“老板,我是诚心要买你這琴,這鸡鸣驿除了我,怕是也沒有舍得花這么多钱买這把琴了,這样吧,十五两,你要是愿意,我就做你這笔生意”。
那白发老头儿又砸巴了一下嘴,点头道:“好吧,货卖识家,小姐既然這么說,那這琴老汉就卖给你了”。
少女听了微微一笑,探手入怀摸出一個荷包来,从裡边倒出一颗珠子,放在白嫩的小手掌心,托到老板面前道:“好,這裡有颗上好的和浦珠,就算放到小地方也值十八两银子,我用這颗珠子换你的琴,也不用你找钱了,再给我配一個琴盒便是了”。
那时候虽然有黄金白银、還有大明宝钞流通,不過以物易物在民间仍然十分流行,所以少女的行为也不奇怪。老汉接過珠子来,眯着眼迎着阳光看了看,果然是一颗上好的珍珠,這少女用這么一颗好珠子换他的琴,這生意倒的确不亏。
不過......,老汉贪婪地又看了眼珍珠,暗暗盘算:這鸡鸣驿虽然商客南来北往十分繁华,不過却不是做乐器生意的好地方,来這裡开了两年店還是赔多赚少,正打算着把店盘出去去大同做生意呢。
眼看着年关将近,這颗珠子到了手還得想办法脱手卖出去,這兄妹二人自已并不认得,肯定不是本地人,听方才說话的口音象是关外的人,說不定是路過這裡的,如果凭白地昧了她這颗珠子,自已做生意的损失還能赚回来些。
想到這儿老头儿贪念大起,屈指一送,将那颗珠子顺着袖筒儿滑了进去,呵呵笑道:“小姐,我這琴只要现银交易,你若真想买就拿银子来吧”。
少女听了嘴唇嘟了嘟,想来她身上的银钱并不够這些数目,她顿了顿脚,說道:“你這老板,明摆着送你一桩便宜买卖,還要推三诿四,罢了,把珠子還好,我不买了”。
老头儿狡狯地眨了眨眼,做出一副惊愕的表情道:“珠子?什么珠子?你来我店裡买东西,又不是来卖东西,我哪曾见過你什么珠子?”
“什么?”少女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她愤愤地一拍柜台怒道:“你這人怎么這般不讲道理?想赖我的珠子么?”
她那哥哥一听勃然大怒,探手一抓,一把抓住了那干瘦老头儿,竟然硬生生将他从柜台裡边提了出来,怒声骂道:“他妈的,竟敢赖我妹子的东西,你当我马昂是好欺负的么?老狗,快把珠子還来”。
老板马上扯开嗓子嚎叫起来:“强盗啊,打人了啊,街坊邻居都来看看啊,我老王头做生意一向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呀,外地人上门欺负人了呀”。
他看杨凌是本地人的打扮,那时人乡土观念极重,典型的帮亲不帮理,寻思這一喊街坊邻居都跑来,再加上這個本地人作证,這对外地人只能吃個哑巴亏含恨离开,实在不济自已還有两個儿子,难道還怕了他们外乡人不成?
這一喊那自称马昂的青年更是怒不可遏,他怒冲冲地抬手要打,口中骂道:“奸诈老狗,真是欺人太甚!”
這时后面帘儿一挑,一個四十出头蓄着胡须的壮汉冲了出来,一见這情形大吼一声,猛地一拳打了過来,恶狠狠地道:“放开我爹,哪裡来的小兔崽子,欺到我王家门上来了”。
這壮汉看来颇有几份力气,這一拳打得虎虎生威,马昂见了轻蔑地一笑,手臂一扬,那大马猴儿般的老头儿被他脱手甩开,他身子立在那儿动也不动,只伸出一只手去,“啪”地一把握住了那壮汉的拳头,五指合拢慢慢收紧,那壮汉疼得唉唉直叫,被他一扼手腕,竟然痛得跪了下去。
马昂冷冷笑道:“想扮拦路抢劫的贼子么?难道就只有這把子力气?”
那老头儿被来被他揪着衣领扇了两记耳光,這一被甩开,他指着马昂喊得更起劲儿,只是叫了两声,忽然脸色涨红,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身子一下萎顿在地沒了气息。
马昂扼着壮汉的手腕還待耍威风,左右店面的邻居街坊们已经闻声围了過来,有人扶起那老头儿,忽然大喊道:“王三儿啊,快来看看你爹,老爷子不行了”。
马昂扭头一看,只见那见财起意的店掌柜脸色灰白,软绵绵地被人抱在怀裡一动不动,心裡不由吃了一惊,手上也不自禁地放开了。
那個叫王三儿的壮汉连忙抢過去抱住老子探了探鼻息,竟然气息全无,不由立时哀嚎一声,眼泪鼻涕地道:“爹啊,可怜你偌大年纪,竟被贼人打死了,爹啊......”。
后门儿這时又跳出一個年纪相仿的汉子,后边女人孩子跟着一帮,看来都是王家的人闻声跑了出来。马昂本来還以为這一家子又要装死诡诈,所以只是冷笑不语,這时见他们一家人围過去又是爹又是爷爷哭叫個不停,脸上不禁变色,心中也胆怯起来。
他悄悄一拉妹妹衣袖,向她使了個眼色,挽着她手腕就要往外走,王家的人哪裡肯放,呼啦啦围上来一帮大呼小叫、推推搡搡,忙乱中有人去外边喊来了两個巡街的衙差,听說是打死人命的大案,那两個衙差也不敢怠慢,勿勿随在邻人后边闯进店来大喝道:“杀人凶手在哪裡?”
這鸡鸣驿本来是因驿成城,算不得一座县城,只是這裡军事地位重要,加上這裡是客商中转的重要驿口,税赋丰富,所以也设了县治部门,管理方圆数十裡的地方,不過這县也就相对小了些,县令是从七品的官员。
马昂见官差来了,杀官造反的胆子他是沒有的,顿时也不敢再造次了,乐器店老板的儿子指着他道:“就是他,就是這贼人杀了我爹”。
马昂有些气虚地道:“我沒有,這老板年纪大了,昧了我家珠子被我揭穿,自已羞怒昏厥、气血攻心而死,与我何干?”
哪有杀人犯說句人不是我杀的就放人的道理?那两個衙差根本不理会他喊些什么,其中一個从后腰上扯下一條细铁链,哗啦一声就套到了他的头上,拢肩头,抹二臂,把他捆了個结实,另一個手执腰刀,只要他敢反抗,准是当头一刀。
捆好了马昂,那衙差一拉链子,喝道:“有话对太爷去讲,走!我說老王家的,不要哭了,带上你爹去衙门說去,各位乡邻麻烦你们一块儿去做個见证”。
那少女急得眼泪在眼眶裡打转儿,眼看哥哥要被捆走,急忙伸手一指一直默不作声冷眼旁观的杨凌道:“我哥哥沒有杀人,這個人一直在场,他可以作证”。
杨凌在一旁倒是一直看了個明白,這個马昂虽然年轻气盛,不過那老家伙昧人财物,倒也真算得上是個老贼了。看他方才情形估计是有什么脑溢血心脏病一类的毛病,被马昂一打一骂,又气又急,情绪一激动,结果昧了粒珍珠,倒把命搭上了。
按刀的衙差听了,本来已经半迈出店门,又硬生生兜了回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如此,這位也請跟我們回去做個人证”。
眼看那美丽的少女哭得梨花带雨,满脸哀求之色,杨凌心中一软,于是点了点头。一行人来到县衙门,王家的大孙子上去击鼓鸣冤,县太爷闵文健忙匆匆穿上官袍升堂问案。
别看戏台上七品县令通常都是最小的官儿,似乎出来個人物就能一指头捻死他,其实县令比起现在的县委书记权力可大得多,他可是一身兼任县工商局长、财政局长、税务局长、法院院长、公安局长等诸多职务于一身。
這位闵县令同大多数进士、举人出身的文官不同,他本来是边军裡的一位游击将军,因为鸡鸣驿的特别地理位置,所以被派到這裡既管文、又管武。
杨凌见到县太爷居然是個满脸络腮胡子的黑脸汉子倒真是大出意外,這位武官出身的县太爷在文职上呆了两年,多少也懂些规矩,一听說杨凌是秀才身份,忙叫人给他看座免礼,然后坐堂问案。
這一看,這对兄妹倒也不是過路的行人,而是昨天刚刚上任的驿丞马大人的公子、小姐。驿丞也算是县太爷辖下的官员,但是鸡鸣驿是因驿成城,本地的驿丞手下管着百十号人,而且属于军驿系统,倒是和闵县令从实际上成了平级。
昨晚闵县令刚刚還参加了马驿丞的宴席,席上還见過他這对公子、小姐,有心替他们开脱,可是打死人命可不是小事,虽然从死尸身上搜出了珠子,坐实了他昧人财物的事,可是他身死当场也是事实,闵县令提着大刀砍人還算合格,让他问案......大明律人家還沒背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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