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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黄米白米

作者:月关
神机左哨营第一司大帐前,六條红灯从杆上顺下,照得灯火通明。

  鲍参将和刘都司顶盔挂甲立于帐前,身后随着第一司的几名守备、千总,远远看见大营方向飞马赶来一群人,鲍参将与刘都司立即迎上前去,面带恭顺的微笑,看得身后一众将佐面露鄙夷:早知今日,何故先倨而后恭耶?

  鲍参将满面春风,对别人的目光毫不在意。此人骁勇善战、累功高升,但为人最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哪裡容得旁人触逆?不過一想到今晚之后杨凌欲哭无泪的表情,他就心中喜悦,這时的惺惺作态也就不以为辱了。

  杨凌带着杨一清、满仓儿共二十亲卫,到了帐前纵身跳下马来,鲍参将瞧了杨凌打扮,又是一怔。這两日杨凌满营乱转,走到哪儿都是身着重甲,他为了迎合杨凌,此时营中众将也是顶盔挂甲,犹如马上就要上阵冲锋一般。

  可此时杨凌身着一身儒衫,连柄佩剑都沒有带,轻步上前,足不沾尘,儒冠后两條飘带飞扬,說不出的俊逸,這一下子鲍尽忱领着十多個重甲绊身、战袍披挂的将军躬身相迎,倒象是王侯校场检阅三军,气势顿然又矮了三分,鲍参将只道杨凌纯心戏弄他,心中更是怒不可遏。

  杨凌瞧见众将甲胄在身,心中也有些奇怪,军中饮筵吃酒都這般隆重么,怎么沒有一個穿便服的。不及细想,鲍参将和刘都司已快步上前叉手施礼,杨凌忙抢上一步扶起道:“诸位同僚快快請起,都是自家兄弟,日日相见的,何必大礼参拜?”

  鲍参将换上满面笑容道:“大人就职,末将与营中官佐還未曾设酒为大人洗尘,今夜月朗风清、辰光大好,难得刘都司设酒宴請大人,我們可要不醉无归呀”。

  杨凌含笑答言,眼睛一瞥刘都司,见他神色紧张,脸上强作欢颜,一双眼睛却不住地瞧向鲍参将,不由暗暗提了几分小心。

  短短两日的接触,他已知道鲍参将刚愎自用、目中无人,如今刘都司神态虽不自然,倒也符合他此时的心态,为何鲍参将却如此热情、坦然,毫无被迫低头的羞窘?

  看来今夜的饮宴,未必那么简单,杨凌回头若有深意地瞧了杨一清一眼,杨一清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把手一挥,二十名亲兵立于帐下、手执马缰,寸步不移,杨凌這才满面堆笑,和鲍参将把臂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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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将府中,幼娘和玉堂春三女已清理出了半袋子账目。雪裡梅望望已清理出来的账册,搁下毛笔,揉着皓腕笑道:“幼娘姐姐,咱们歇会儿吧,瞧這样子,怕得清理個三两天呢,也不急于一时”。

  韩幼娘正分捡着账簿,听了直起身来,一只小手轻轻地捶着腰肢,說道:“可是的呢,刚刚吃了饭,就麻烦三位妹妹又来清理。我家相公心眼儿粗,也不說来看看你们,却跑去赴那個鲍大将军的筵了,真是对不住”。

  玉堂春麻利地摆开四個茶杯,茶水流转、半滴不漏,斟满了先拈起一杯递与幼娘,半似开玩笑地道:“我看杨大人是很怕和我們在一起呢,他堂堂大将军,难道還怕了我們女子么?”

  韩幼娘瞧她蛾眉半蹙,那一种低徊宛转的神情,分明露着几分幽怨,心中不由一叹:“這三位姑娘怕是会错了意了,平素待我俨然是妾侍主妇的态度,我又怎会觉察不出?

  都怪太子下了個糊涂命令,现在三個大姑娘摆在我家,也不知太子什么时候才会接一仙姑娘入宫,到了那时又如何安置這两位姑娘呢?”

  她接過杯来,瞧见玉堂春葱白儿似的手指,在灯光下肌肤温润透明,如同美玉,她不但肌肤白腻如玉,那股书卷般幽雅的气息更衬得她清丽脱俗,如同仙子谪凡。幼娘不觉有些奇怪,這三位姑娘中,若论相貌,這位玉姐儿明显要超出雪裡梅和唐一仙一筹,而且性格文静,颇有大家风范,怎地那位太子爷却对唐姑娘情有独衷呢?

  眼见玉堂春一双幽幽怨怨的眸子盯着她,旁边儿雪裡梅也悄悄竖起了耳朵听着,幼娘只好含糊地道:“几位妹妹美如天仙,是個男子靠近了都会不自在呢,漫說我家相公,你沒瞧我两個哥哥今儿与你们同来,瞧都不敢多瞧你们一眼么?”

  雪裡梅忍不住红着脸道:“我們都是命薄如纸的女子,哪裡比得姐姐好福气,杨大人未及弱冠已是朝廷三品大员,将来开府建衙、裂土封侯想必也不是难事,到那时姐姐就是一品诰命了。

  大人为我們姐妹赎身使我們得脱火坑,我們心内着实的感激,情愿做一個婢女丫环,可大人现在也不发句话,這主仆的名份不早些定下来,我們见了大人都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呢。”

  听她口气,分明是迫不及待要幼娘明确她们的身份了,韩幼娘又好气又好笑,她瞟了這小丫头一眼,娇嗔道:“去你的,說的好听,相公若不是奉......逢见你们被人欺侮,哪会把你们三位請回来呀。做丫环?我家钱多烧的呀,花一万两银子买丫头?”

  花重金不是买丫头,那是买什么?韩幼娘一句话,玉堂春和雪裡梅听在耳裡,喜上眉梢,两位姑娘悄悄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一团喜气:今儿总算得了幼娘的准信儿,再也不用半夜趴在床上忐忑不安地猜大人的心思啦,幼娘姐姐的话在杨大人心中可比圣旨還要管用呢。

  雪裡梅端起茶来匆匆抿了一口,立即挽起袖子,露出匀称、白晢的手腕,起劲儿地磨着砚台道:“姐姐,我們再加把劲儿,争取今晚清理出来一袋,早日找到证据,咱家老爷才好整治那個不开眼的老鲍头呢”。

  玉堂春喝了茶也翩翩然象個蝴蝶儿似的跑過去蹲在地上整理起帐册儿来,韩幼娘不解其意,见只有唐一仙沒有动弹,转眼瞧她,只见她坐在桌前,两條秀气的眉毛拧得弯弯的,紧盯着手中的账册沉思,好象根本沒有听到她们說话。

  她攥着笔杆儿在自已吹弹得破的脸蛋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戳着,忽然摇头自语道:“不对,這本账一定不对劲儿”。

  幼娘听了忙走過去道:“仙儿,可是发现了什么?”

  唐一仙指着账册道:“姐姐,你看這本账有沒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韩幼娘认真看了看,奇怪地道:“不就是一本记载购买木炭的账么......哦!是不对劲儿,這军营依山而建,有的是木柴可用,购买木炭做什么?”

  唐一仙嘿嘿“奸笑”两声,得意洋洋地道:“這不是問題,营中高级官佐,帐中取暖饮酒吃吃涮锅肯定要用木炭的,姐姐再猜”。

  她稍一点拨,幼娘也发现了問題所在,不禁兴奋地道:“不对劲,的确不对劲儿,這本账册一定有問題”。

  玉堂春、雪裡梅闻言急忙凑過来问道:“发现了什么?给我瞧瞧”

  韩幼娘指着页上道:“你们看,這账上记着去年五月,购木炭五百斤,下边是支用情况,再看這裡,八月十四,又购木炭七百斤......,为什么本该是冬天才用的木炭,春夏时节用的却這么多?”

  玉堂春瞧了說道:“是有些奇怪,而且他那些杂物都是记在一本大帐上,为什么独独這些木炭却单独立账?可是......账上记的耗费的银两数目并不大,這几文钱算什么?”。

  唐一仙坐在椅上,摇头晃脑地道:“君不闻白米黄米乎?”

  玉堂春和雪裡梅听了齐齐一声叫,說道:“不错,這事不无可能。”

  白米黄米案不過是几年前的事,這事儿当时名震京师、家喻户晓,幼娘不知其事,玉堂春和雪裡梅却是知道的。

  当时弘治帝宠信的大宦官李广病死,弘治迷信他有长生不老之术,着锦衣卫去他府上搜寻,却搜出本账册来,记载家中黄米白米的数量。当时弘治帝不解其意,還在奇怪李广家人口不多,何以购入這许多米粮。经大臣解說,才知是指黄金白银的数量,大怒之下命人抄了他的家。

  雪裡梅兴奋地道:“不错,价钱作不得准儿,一两可以指一百两,一千两,但這木炭到底指的什么?”

  唐一仙抢過帐本儿,宝贝儿似的揣进怀中,兴奋得脸蛋儿通红:“這個,等我告诉杨大人,他自然能查個明白”。玉堂春和雪裡梅瞧她好象生怕别人抢了她功劳似的,不禁相视一笑。

  便在這时,一個阴恻恻的声音笑道:“這事儿只怕杨大人是查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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