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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作者:邓丁
1989年3月26日,年仅25岁的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身边带着四本书:《新旧约全书》、梭罗的《瓦尔登湖》、海雅达尔的《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說选》。他在遗书中写道:“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尽管《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在后世传颂至泛滥,但张云起相信,他的死预示着一個旧时代的终结,另一個新时代的开始。 火红的80年代是理想主义的,娱乐的新世纪是消费主义的,那么功利化、世俗化的90年代应当是实际主义的。用1997年因心脏病突发在45岁辞世的作家王小波的话讲,就是“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是的,在庸俗的90年代挣钱是主旋律,发家致富是所有中国老百姓的生活主题,但這一点不值得鄙夷和嘲弄,成功主义导向的社会才是一個上行的社会,总之搁這时代沒多少人有兴趣谈什么伟大理想,大家伙儿都铆足了劲儿挣钱呢。 经過一宿的考虑,张云峰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当烟贩子挣钱。 整一上午,他都在家裡和弟弟商议当烟贩子的事。 张云起已经谋划很久,有完整的计划方案,现在首先要搞定的是运输的問題,张云峰就說:“這個沒事,李达老娘病的有点严重,都下不来床了,现在在市裡住院,這段時間李达沒空跑车,咱们用他的车,到时候按天多给他一些租金。” 张云起点头說可以。 哥俩又商议一番,吃了午饭,便下乡收烤烟。 目前封阳一带沒有烟贩子,至少张云起沒遇到過,烟农大多都是自己挑着担子进城卖烟,偏远地区的烟农特别不方便,他们卖烟给烟贩子的积极性应该比较高,所以他選擇了坐落在偏远山区的梁家庄。 哥俩在庄裡挨家挨户询问,遇到的烟农都沒有卖烟的意思,可能是沒有卖烟给烟贩子的经历,不信任,怕背上倒买倒卖的风险,最后哥俩转悠了大半個小时,搞得人疲马倦,才遇到一個有卖烟意向的人,是一個寡居的老头,嫌麻烦不愿意去城裡,问烤烟怎么個卖法。 张云峰心裡沒谱。 张云起就說按照封阳烟草站的标准收购。 老人不信,对张云起說:“按烟草站的标准你们咋挣钱?” 张云起笑笑:“烟草站有亲戚。” 老人放下烟锅,带张云起哥俩看烤烟:“我這有两百多斤烤烟,你们定個级。” 挑练烤烟张云峰是好手,一共243斤烤烟,他分出40斤中部一级,130斤中部二级,50斤上部二级,還有20斤劣质末级烟。 這三类烤烟中,只有二级烤烟能够在江川市烟草站提品级拉高价,而一级烤烟和末级烤烟都赚不了钱,张云峰不想要,道:“老大爷,這180斤二级烤烟我全要了。” 老人听出了张云峰的言外之意:“一级和末级不要?” “我們只收购二级烤烟。”张云峰性子有点直,直接掏了老底。 老人不乐意:“生意不能這么做吧,只收好烟,差烟不要,那我多亏呀。” 张云起连忙接话道:“出来做生意,就图個顺当,老大爷,這么着吧,二级烟咱都要了,您那二十斤末级烟算作搭头,一块钱一斤,您看中不?” 老人呵呵笑道:“你這娃子說话中听,但作的了数不?” 张云峰听出了老人话裡有话,心裡有点儿不痛快,但也沒說什么,他相信弟弟這么做有他的道理,于是把钱结给了老人。 他带了1700,全部的家当,本来打算還债的,家裡光煤炭和化肥钱就欠了一大笔,老板已经上门催了三四回,但为了贩卖烤烟,也只能继续缓缓了。 把烤烟装上车后,哥俩离开。 路上,张云峰把心裡的疑惑說了出来:“云起,他那末级烤烟拉烟草站卖顶多五毛钱一斤,本来就沒赚头,咱一块钱收了,這不是赔本赚吆喝嘛。” 张云起笑道“哥,你去买五斤猪肉,人老板也会给你几两搭头呢。那180斤二级烟咱少說能挣100块,二十斤末级烟顶多亏10块钱。难不成這买卖還不划算?” 云峰仔细一琢磨,還真就是這么回事,他挠了挠头說:“我沒念過书,沒啥眼力,不是做生意的料。” “做生意就這样,占了大便宜,吃点小亏是应该的。”张云起扯了根狗尾巴草咬在嘴裡,說时候不早了,咱继续收烟吧。 梁家庄的庄稼人显然不是白给的,一方面热情好客,沒聊两句就把你請进家裡好茶好水伺候着,但也鬼精的很,一說到收烟,几分几毛的鸡零狗碎都要跟你抠掰個一清二白,实在费老劲,一個下午把张云起给整得明明白白的。 搞到下午六点多,他才把兜裡的钱花完,收了600多斤烤烟回家。 进门的时候,张云起意外的看见在厨房裡忙活的老妈刘玉凤,還沒反应過来呢,一個面黄肌瘦的小萝莉开着小短腿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 這是家裡的老五张小小,六岁。 张云起一问才知道,老妈和老五今天下午省亲回来了,她捏着的一颗水果硬糖,像宝贝似的递到张云起面前:“二哥,次,好次,大姐家拿的。” 张云起很宠爱家裡的老五,把她搂在怀裡說小小吃,吃完了,明儿二哥给你买。 小丫头高兴坏了,搂着张云起的脖子一個劲地亲。 晚饭的时候,老张家很热闹。 沒有电视机,夏天又热,张云起带着两個妹妹把桌子凳子搬到院子裡,一家人在凉爽的葡萄架下吃晚饭,张妈从大姐婆家带了些米饺回来,韭菜猪肉馅的,把张云起馋的狂吞口水,這绝对是他重生以来最丰盛的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张云峰把当烟贩子的事和张妈說了一遍。 张妈在旁边听着也不知道說啥好了,现在烤烟都已经收了回来,這個烟贩子不当也得当,她就說你们哥俩看着弄吧,能挣钱是好事,安全第一。 饭快吃完的时候,一個女孩咋咋呼呼地跑进了张家院裡,嘴裡喊着张云起。 张云起抬眼一看,是他的隔壁邻居加初中同学张小梅,也就是纪灵的亲表姐,长得又矮又胖,正上气不接下气地說:“你今天怎么不去学校查成绩呀?” 张云起這才想起来,今天是中考成绩公布的日子,不免有些尴尬:“我忘记了。” 张小梅满脸无语,這家伙真是心大:“中考成绩已经出来了,你考了625分,是咱们县的中考状元!” 张家小院顿时安静了起来。 但张云起并沒有什么惊喜的感觉,他在重生前就参加了中考,所以早就知道结果,混了一個县中考状元。 這不稀奇,老张家就沒觉得奇怪的,他打小就念书厉害,小学第一,初中第一,从来沒失手過。 沒办法,他是农村娃,家裡穷,当年大哥为了让他念书,初中沒毕业就辍学在家务农了,老妈又老是对自己說:不好好念书,就滚回家养猪,老娘供你上個学可不容易! 偏偏因为体质不好和小孩心性,干农活是他最深恶痛绝的事,所以为了冠冕堂皇的好吃懒做,只能丧心病狂的啃书。 重生回来,张云起觉得自己以前挺傻逼的,只会读死书,沒灵泛劲儿,县中考状元沒让他有啥成就感,但挡不住家裡人高兴,张妈都高兴坏了。 她让张小梅坐下,打了一碗热腾腾的米饺:“我家那個二球货连中考成绩公布的日子都忘了,還麻烦你跑一趟,刚好今晚家裡吃米饺,小梅你尝尝。” 大胖妞张小梅抓起筷子胡吃海塞,留出一点空挡才說:“对了,云起,你报考了哪個学校?” 春兰說:“省城的湘华中专。” 志愿是在重生前填的,和前世一样,张云起沒有選擇高中,填报了一所中专。张小梅对此很羡慕:“湘华中专很有名气呀,好多从湘华出来的都是直接进国企单位工作的,不過以云起的成绩,湘华中专也是手拿把攥的事儿。” 春兰脸上的自豪溢于言表:“那是的,再過几年,我二哥就是吃公家饭的人了!” 张妈笑呵呵地說:“這個二球货吃嘛嘛香,干嘛嘛不成,這回总算是给老张家长脸了。” 张云起给呛得半死。 我是捡来的吧,有這么埋汰亲儿子的嗎。 当然了,老妈這么說也不是沒道理,他长這么大,好像除了考了個中专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事儿,而且那年头的中专确实很牛逼很吃香,学费便宜,工作包分配,想想后世一個公务员事业编制,多少人颠儿颠儿地赶着上,就晓得那时候的中专生多么受欢迎。 不過,现在他不想重复這條老路了。 当年自己中专毕业后,被分到了一家国营食品厂,98年食品厂倒闭,下了岗,接着在江湖上闯荡了十多年,摆過地摊开過餐馆,看過如云美女,也陪满脑肥肠的客户嫖過娼,总之這世上的百态,江湖的苟且,人生的起伏,该经历過的都经历過了,只是沒读過高中,沒上過大学。這是自己多年以来的一個遗憾。 张云起心裡清楚,以他的中考成绩,读個高中問題不大,但他沒心思想這個,他现在只想着挣钱,早点当土大款,就算当不上,至少也要活的抖擞,就像励志书裡写的,每天起来数一遍口袋裡的钞票,然后贼心不死地冲向更多的钞票。 第二天,张云起凌晨五点就起床了。 虽然很困,但今天要去江川市烟草站卖烟,得赶早,他漱口洗脸后,和大哥张云峰一起用油布把车上的烤烟盖住,然后发动拖拉机出发。 张妈也早早起了床,她在厨房裡把剩下的几個米饺热了,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跑出来把米饺递给张云起,唠叨說:“开慢点,注意安全,米饺路上饿了吃。” 张云起沒接:“留给小小和春兰吃。” 拖拉机一路开出了云溪村,凌晨五点的天空還是雾蒙蒙的,但张云起依稀能看到村口站着一個皮肤黝黑、头发斑白的妇女,正远远的看着他,像灯塔一样。 不亮,却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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