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渭水送别
他吩咐在自己练习书法的时候不许别人打扰,但杨恩在這样时刻进来,必定有什么事情,于是问道,“杨恩,有什么事嗎?”
杨恩对李恪开始练武习文的态度很满意,回道,“殿下,今天午时你去岑府,武府的人送過来一块玉佩,說是武二小姐给你的,并且說武二小姐今天就要启程了去利州(今四川广元)。”
“他說是今天要走嗎?什么时候启程?”李恪接過玉佩,绿色古玉落在他的手裡,触手温暖,感觉细腻光滑,淡淡的颜色在昏黄的烛光中显得雅致莹润。果然是好玉,李恪赞道。
“送信的人本想把玉佩亲手交给你,可是等了你一下午见你還沒有回来,就說下午他们要走,不能耽搁,然后把玉佩交给了老奴,急匆匆离开了。听送玉的家人說今天下午就走。”杨恩道,他对李恪很恭敬,就像以前对杨妃一样,虽然李恪以师之礼待他。
李恪想不到跟武瞾认识這么短的時間,這丫头会在临走的时候给他玉佩。不過他也奇怪武瞾一個小丫头送自己玉佩究竟表示什么意思呢?
“杨老,武府家人走了多少时辰了?”李恪突然问道,既然武瞾送他玉佩,他觉得自己還是该去送送她。
杨恩不加思索的說,“有一個时辰了。”
“陈其,备马!”李恪喊道,“随我出城。”
“诺。”陈其在门干脆的答道。
“殿下,你這是要去哪啊?快要用晚膳了。”杨恩說道,他虽然对李恪很恭敬,但同时也对這個王爷很疼爱,时刻关心着他的生活起居。
“杨老,我出城去送送武大人。”李恪一边把玉佩佩戴在腰间,然后把渊虹佩拿在手裡,走出了书房,“晚膳等本王回来再吃,你先自己用膳吧,不用等我。”
杨恩還想說什么,李恪已经在鹰卫的拥簇下出了汉王府。杨恩看着急匆匆走出汉王府的李恪,遥了摇头,叹息一声不再言语。不過,他還是比较欣赏李恪在骑射和枪术方面的天赋,觉得李恪能够在自己的变态式的训练中挺過来,足见他的心志是如何的坚强。但是,最让他放心的還是李恪对自己安全的重视,每次出门都是鹰卫不离身,陈其不离左右。
李恪出了王府就见陈其已经准备好了马匹,他接過马鞭一跃而上,稳稳坐在马上,“出城!”陈其和鹰卫也是齐刷刷的上马,跟在他的身后。
黄昏时分,沉浸在夕阳余晖中的长安城在李恪数十匹骏马的马蹄声中惊醒,让行走在长安大街上的百姓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紧张。因为,他们很久都沒有看到過如此放马奔驰在长安大街上的情景,除非是边关急报。
所以,看到李恪等人一副戎装,以为边关又发生了什么战事。在大街上巡视的金吾卫看到黑衣黑甲的精骑,就知道是汉王李恪的护卫,也不敢過来阻拦說他扰民。因为,他们在长安预演赛的时候和汉王府一同执行了安全护卫工作,对李恪的黑衣卫很是佩服。他们個個不但身手了得,骑马骑射更是精湛,這让同时精锐的金吾卫军人非常佩服他们,因为大唐军人的骄傲是他们只佩服强者而藐视弱者。
李恪和十多骑鹰卫就像是奔驰在长安城大街上的黑色巨龙,嚣张而霸气,瞬间的功夫就消失在朱雀门大街,出的明德门消失在暮色中。
“陈其,距离渭水边還需要多长時間?”出了长安城的李恪问道。
“回殿下,如果保持這样速度,還需要一炷香的時間。”陈其不暇思索的回道,做为一個军人,李恪的侍卫长,他已经习惯了李恪随时的询问。
“太慢了,加快速度。”李恪大声道,一鞭抽在马屁股上,青马吃疼,瞬间奔驰起来,将众人甩在了最后。
武瞾在渭水边目光有点呆滞,心不在焉的望着夕阳,默不作声。她身旁的武元庆劝道,“二妹,快走吧,汉王殿下是不会再来的,你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府,难道他晚上回来,你就要在這裡等一個晚上嗎?這样会耽误爹爹的行程的。”
“是啊二妹,還是走吧,不要再等了。”武华也在旁边劝道。
“我就要等,就要等。”武瞾倔强的道,“殿下哥哥会来的,我知道他会来的。”
武夫人和武士彟见到女儿为了李恪如此倔强,不由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他们還是第一次发现华姑会为了一個相识不到一個月,见面不超過三次的人三番两次的不听他们的话。
不過两人也在女儿的脸上看得出她虽然嘴上說,但心裡似乎已经明白李恪不会再来。
武士彟给武夫人点了点头,武夫人叹息一声,走到武瞾面前,劝道,“华姑听话,不要再等了,你都等了一下午了,送信的阿福說汉王殿下根本不在府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們再不能耽误你爹爹的時間,要是再不走天黑之前就赶不到前面的驿站了。”
武瞾听到武夫人如此說,心裡觉得难受,难道自己真的就不能在走的时候见一面殿下哥哥嗎?“娘亲,爹爹非要今天就走嗎?”
“傻孩子,爹爹也是为這個家好啊,多在京城待一天就多一天的是非。哎,为娘跟你說這些干嗎,真是的,华姑我們走吧,不要再等了好嗎?”
“娘亲,殿下哥哥会来的。”武瞾嘴上說,但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移动起来,朝车架方向走去。
武瞾在武夫人的劝說下不再等待,在她踏上车架的那一瞬间留下了眼泪。因为,她从大哥和大姐口中得知他们這次去利州,回京的希望渺茫,這样就意味着她可能永远都见不到自己的殿下哥哥了。
就在這时,突然长安方向传来阵阵马蹄之声,整齐的马蹄声就像是战鼓一下敲击着众人的心。武士彟脸上一变,他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在急速奔驰中還能保持如此整齐的马蹄声,只有两只队伍,一是,突厥可汗颉利的亲卫;還有就是李世民当年的亲卫,如今的百骑。
马蹄声从长安城方向传来,显然不是突厥的骑兵,难道是长安发生了什么变故?還是,李世民要对自己下手?不然,为何会出动人数不足五百,直接听命于李世民指挥的精骑呢?
武士彟想到這裡,脸色有些惨白,而武府的众人,包括车中的武夫人武瞾等脸上也出现不同的惊恐。
“阿福,出发。”武士彟果断的下令。
阿福一扬马鞭,车架开始慢慢的在官道移动,而李恪从很远就看到前方移动的车架,从车架的规模和人数来看,他肯定就是武士彟。所以,加快了速度赶了上来。
武士彟在走的同时不时的注意着身后的情况,看到骑兵迅速的追了上来,看架势是冲自己来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难道李世民真的就不放過他這样的老臣。他刚来京城就先去看望了一下太上皇李渊,然后去觐见了李世民。李世民对他還是很尊敬,两個人也說了很多的话。昨天圣旨了下来了,让他到利州担任都督。
虽然,他从扬州都督府长史成了利州都督,真正的军权在握。可是,他自己知道這是在明升暗降。扬州都督府为大都督府,管辖着淮南的十二州军事,即使他只是一個长史(相当于副都督),但权利也是很大。但是,利州都督虽然掌管一州军事,却是受到益州大都督管辖,其实权利還沒有扬州都督府长史的权利大。
所以,他在接到圣旨的时候就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让他在利州能够安安稳稳度過自己的晚年。而就在這样敏感的时期,楚王李佑突然造访。两人聊了半天,武士彟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他想招揽自己的意思。他已经看到了李世民和李建成为了皇位手足相残的事情,所以,不想再卷入争储的是非当中。所以跟夫人商议之后,他决定今天动身,不想多呆在京城惹上什么事端。只是,他沒有想到李世民還是不放過他,心裡突然一阵凄苦,自己终究還是不能善终。
可是,当他看到快到眼前的是李恪的时候,心裡不再凄苦,而是惊讶,震惊,不可思议。
他沒有想到,這数十人可以跟突厥精锐和李世民百骑相媲美的骑兵竟然是李恪的护卫。其实,李恪今天带的這些鹰卫就是他打猎那天的护卫,只是当时還有秦怀玉柴哲威等人的家将,护卫参差不齐,所以他沒有感觉出来。
李恪看到眼前還在震惊中的武士彟,高声道,“本王送别来迟,還望武将军莫怪。”
“殿下能来送老夫,老夫已经很高兴,何来怪罪之理?”武士彟从震惊中回過神来,回答道。
而這個时候武瞾从车架中看到了来人就是李恪,還沒有等车停稳就从车架中跳了下来,跑到李恪面前哭道,“殿下哥哥,你终于来送华姑了,华姑以为再也见不到殿下哥哥了呢。”
“华姑别哭,殿下哥哥肯定会来送你啊,殿下哥哥就是再忙,再有事情也不会不来送华姑的。”李恪安慰道,他怎么也看不出眼前這個哭泣的小女孩会是以后那個权倾大唐,登基为帝的武则天。
“殿下哥哥真的是這么想的?”武瞾突然问道。
李恪本想只是安慰一下武瞾,沒有想到她会這么问,怔了一下道,“傻丫头,殿下哥哥怎么会骗你呢?”
“那殿下哥哥会在空闲的时候来利州看华姑的是吧?”武瞾趁机问道。
“额,恩,這個,肯定会啊,殿下哥哥有時間肯定会去利州看华姑。”李恪突然觉得自己上了武瞾的当,她沒有想到這個丫头年纪這么小,却把自己一步一步引进了她设的圈套中。
武瞾听李恪答应了她的要求,高兴的說,“那华姑就等着殿下哥哥来利州看华姑了。”然后,当她的目光看到李恪配在腰间的自己送给他的玉佩的时候,忍不住解释道,“殿下哥哥,這块玉佩是华姑百岁的时候娘亲给华姑祈的平安符,今天华姑就将他送给殿下哥哥,希望能够保佑殿下哥哥一生平安。”
“那殿下哥哥就谢過华姑啦,呵呵,放心吧,殿下哥哥不会有事的,殿下哥哥可是王爷,他们都听我的话的。”李恪沒有想到武瞾会如此关心自己,心裡感动,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跟武瞾的对话。
“恩,那华姑要走啦,殿下哥哥要保重啊,华姑有点舍不得呢!”武瞾虽然年纪小,但是毕竟生在富贵之家,說话很得体。
李恪见武瞾送自己玉佩,自己不送点东西表示一下不好。但是,送什么呢?自己出门的时候除了渊虹剑之外什么都沒带,又不能送小姑娘宝剑。沉思片刻之后对陈其道,“陈其,笔砚。”
“诺。”陈其答应一声,立马从随后侍卫的马匹上取下毛笔和砚台,开始研墨。這是李恪要求的,出行必带的东西之一。
李恪想了半天,既然自己拿不出什么东西送她,就送她一幅字吧,反正自己的王体深受李世民赞赏,送给武瞾也不丢面子。
陈其研完墨,两個侍卫将手帕四角拉直铺开,李恪拿着毛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狼毫一挥,在手帕上写了起来。写完之后,李恪看了看自己的得意之作,微微一笑。手帕是纯丝制品,质地很好,所以墨汁在上面沒有湮开,字体显得刚劲有力。
他将手帕交给武瞾道,“华姑,殿下哥哥走的急,沒带什么东西,這幅字就送给你吧,算是殿下哥哥给你礼物吧。”
武夫人虽能写几個字,但对于书法之道不甚精通。可是,武士彟对于书法還是有点研究,他在看到李恪写在手帕上的王体时心裡再次被震惊。這個汉王殿下不简单啊,身边侍卫如此精悍,显然必定有能人在辅助他。而李世民酷爱书法,特别是对于王羲之的书法情有独钟,這是人所共知的。如今再看到他写的一手王体,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武士彟想到這裡,心裡突然有了主意,他上前道,“华姑,還不谢谢殿下。”然后对李恪道,“殿下,微臣就此告辞,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請殿下明言,微臣拒不推辞。”
李恪听到武士彟自称微臣而不称老夫,心裡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不点破,拱手道,“武将军一路保重!”
武瞾在看到李恪写给自己的字时,虽然還不太懂上面诗的含义,但是对于李恪的王体很喜歡,开心的道,“殿下哥哥,华姑很喜歡你送的礼物,你放心,华姑以后一定会努力练习书法,一定也会像殿下哥哥這样写出漂亮的字的。”說完之后依依不舍的和武士彟等人走向了车架。
李恪看着恋恋不舍远去的武瞾的身影,叹息道,“希望我今天的举动会让你的人生有所改变。”然后,回头上马朝长安城奔去。
而在车上的武瞾,将李恪的手帕打开,仔细读起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当武瞾读到這裡时,又不自主吟了一遍。她虽然還不曾明白全诗的大意,但是就這两句话足以让她记住了李恪,永远的记住了這個殿下哥哥。
很多年之后,当武瞾长大之后,明白了诗中的意思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她的人生开始了改变。而李恪自己沒有想到的是,当时他毫不在意,随便写的一首《鹊桥仙》,竟然会改变两個人命运,竟然会改变整個大唐的歷史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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