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八月二十日 于尉迟响宅
不能算是友人,却能算是在意的人被另一位自己在意的人杀死,最可怕的是,无关对错,而自己也只能当一個观众……就好像在看悲剧电影一样。
深渊无底,沉沦者自会更加沉沦,此时少年的眼睛中,融化般的红光在不断地翻腾。
幸好,李想目前還勉强能够分得清现实和虚幻之间的界限,让他不至于为梦境发生的事情而将心中最为深沉的愤怒爆发出来。
强行压制住那种讨人厌的意志,李想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悠悠醒转的夜莺小姐,沒有搭话,而是拖着颇为沉重的脚步走到窗台前,微微拉开窗帘,看着外面上京的天空。
快要到新月之时,高举天际的月牙已经只剩一层薄薄的边缘,似乎是一個侧過来的笑脸,令人异常不适。
“我敢保证這绝对不是自然发展的‘剧情’,肯定是有某個混蛋在计划什么阴谋,而且并非尼雅阴影的作为。”
老爹作为大多数士兵当中确确实实不属于普通阴影,這点从他大部分自主反应上可以看出来。
汉斯的话,李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這种特殊的個体,但有一点肯定的是,他身上包含的人性比其余士兵多得多。
在他死亡的一瞬间溢出的灰色人性也在說明他并不是世界凭空捏造的那种廉价角色。
“嗡嗡嗡!”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李想看微微转头,稍微犹豫了一下,還是接起来了。
“李想……”尼雅听李想接线后一言不发,顿了顿,开口道:“我其实记得跟咱们在一起的那個叫做“老爹”的人的资料,沙俄史上有個叫霍克罗德的少校,姓契波诺多,外号也叫老爹,他是在布列斯特保卫战中成名的。”
“嗯,你想表达什么?”李想声音有点空洞。
“我其实是想說……咕……”妮子居然咽了一口口水。
“或许在梦境裡发生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包括那個被打死的德军士兵……你认识他对吧?”
“是的。前天,不对,应该說昨天在梦境裡我被他救過。”
“霍克罗德也曾经被德国人救過……从17年到18年之间這位少校一直被关押在德军的监牢裡,直到全线反击开始,才被救出来,重启官职之后……”尼雅声音低沉了下去:“之后……在一次突击中,他用手枪自卫,击毙了那個救他過他的德国人……”
“为此他后悔了很久,并为那個德国人立碑纪念,那块石板现在在莫斯科博物院裡展出,我看了照片,虽然有点糊,但德国人的名字叫做汉斯·金诺。”
“契波诺多的日记中有纪录那個德国人是由于受伤——应该是手指被子弹打飞……沒办法握枪才退至二线去当医疗兵的……直到东波反击开始,他又被迫到前线去充当突击队,最终在伊凡战死。死在自己救下的俄国人手裡。”
“……”李想沉默良久。
“感觉就像篇狗血的三流剧本一样。”最终他释然了。
“谁說不是呢。”尼雅叹了口气:“這本传记我印象還是很深刻的……和你說這些的意思是……既然梦境世界是根据我的记忆和世界观构建的,那很可能這些发生的‘意外’剧情都是我了解的人物传记裡节选的……”
“好吧,谢谢你开导,我沒事。”李想重新坐在床上,看着虽然醒了但是不敢吱声的夜莺小姐,有些好笑。
“嗯嗯。现在才一点半,還能睡很久,接着休息吧,明天老時間我去找你。”
“好,晚安。”
挂断了电话,李想保持双肩耷拉着的颓废坐姿凝视天花板很久,最终将装死的慧慧挪到枕头边,再次躺好。
“但是那些都不是阴影……我感觉他们都是真人,或者說我宁愿他们是真人,尽管很残酷。”李想的内心充满了感慨。
“无论如何……這些人确实值得我铭记。”
“晚安,慧慧。”对鸟儿轻声道,少年再次闭上了眼睛。
夜莺的轻啼沒有进入少年的耳郭,但有种莫名令人安心的感觉。
当视野自须黑中渐渐凝实,李想再次回到了那個令他痛心的地方。
传火祭祀场。
“嗯,又回来了,這算啥?完成章節要结算最终奖励嗎?”
這次少年沒有歇斯底裡,只是眯着眼看着端坐在王座边缘的女士——
“欢迎回来,薪王陛下。”新月跳下台阶,对着李想缓缓行礼。
那张令人魂牵梦绕的俏脸似乎更精致了几分,李想发现自己能更清楚地直视对方,虽然依旧有些刺眼。
但是,总感觉這张脸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见過非常相似的花容……
“您的升格进行得异常顺利呢,啊,或许称之为拯救也沒什么問題。”
她手指轻轻在樱唇上一搭:“真是令妾身大开眼界,以凡人之姿对抗深渊的聚合物——抱歉,您现在已经不能算是凡人了呢。”
“新月,我现在很困。”虽然已经是契约关系,但李想真的不想听這些辞藻华丽的称赞,還不如补觉来得实在。
“当然,当然,薪王陛下。妾身不会耽误您太长時間,嗯,用您的說法,现在是发放奖励的時間。”
她微微躬身,這個动作有相当严重的既视感,但李想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裡见過。
“這個是妾身从坠毁的齐柏林中提炼出来的——”
她伸出纤手:“您一直苦于无法翱翔天际,這具凡躯会制约您,但不是永远,直到升格……”
“說重点……”李想超级不耐烦地盯着她。“你现在說的這些就跟中二魔法的念白一样……我一句听不懂而且也不想听……”
“唔。”女士幽怨地撩了少年一眼,令后者鼻头一热。
“噗。”她莫名地又舒展了眉毛,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妾身简单說,這是坠毁的齐柏林的核心,吸收了人性之后,這孩子拥有了部分意识,可以成为载您翱翔的忠实仆人。”
“哈?”盯着新月手中的铁十字徽章,李想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性,但到最后,却问了個超级尴尬的問題:“這不会是海雾核心那种能变成舰娘的道具吧?”
“谁知道呢?您需要亲自在梦境中使用一次试试。”新月眨眨眼卖了個关子。
“好,奖励领完了,寡人要去睡觉了,爱妃保重。”李想半开玩笑地收下這枚徽章,它微微散发出紫色的光芒,随后又沉寂了下去。
“陛下不想要从妾身這索要更多奖励嗎?”新月似乎也玩心大起:“比如,一個香吻,或者别的?”
“算了……”李想听到那种甜腻得要死的声音本来就浑身不自在,瞬间抖了一下,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這种奖励的规格太高了,承受不起。”
“啊,那還真是可惜,明明都叫妾身爱妃了。”新月又恢复了一开始微笑着的神态,蛊惑人心的气氛也消散无余。
“陛下的位格,已经提升了呢。当到达一定程度之后,陛下就可以轻松直视妾身之姿,妾身之容。”
她提着裙子微微鞠躬:“妾身衷心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钟声,熟悉的钟声响起,李想的视野再次变黑,祭祀场的烛火渐熄,但這次,至少今晚,不会有扭曲的梦境再来打扰他的休息了。
“吱~”
当李想完全睡着之后,蕾佳悄悄地走进李想的房间,看着手机上少年的睡眠曲线趋于平稳,为理论上算是自己弟弟的少年往上揪了揪被子,嘴角的微笑怎么都掩盖不住。
“睡得真香甜呢。”
“从你住进這屋子以后,就沒睡過一晚安生觉了吧?”
少年的睡颜柔和而清秀,平时颓丧的表情消失了,甚至看上去有些可爱。
“晚安。”轻轻地再次道了一声,少女悄悄地走出了主卧。
但蜷在枕头边的慧慧,僵硬的身子突然疯狂地打起摆子来。
“那個女人好可怕……好可怕…………”夜莺将身子使劲往主人脸边凑了凑,似乎這样能从李想的呼气中获得一点温暖。
“主人,赶快注意到吧!您身边都是一群恐怖的人啊!這可跟慧慧预计的不一样啊!!”
不管心中怎样害怕,鸟儿還是沒有打扰李想,一直這样提心吊胆地半睡不睡地熬到了早晨。
早上六点半。
一脸丧失的李想带着一脸丧失的慧慧飘到了卫生间裡洗漱。
有句名诗,念作“垂死病中惊坐起,皆若空游无所依”,就是用来形容這对主仆现在的状态的。
……好像沒什么不对?!
由于长時間被梦境世界折腾,他的身体调节系统已经自主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反正睡懒觉也只会受更多的苦。
把洗面奶当成牙膏挤到牙刷上的少年一口老血喷了出去。
明明睡了大概五個小时的纯觉,還是跟脑袋裡和泥了一样,看来這样疲惫的状态真不是一两天能调整過来的。
“慧慧你說,咱们跑到山沟沟裡与世隔绝是不是就不会卷进這些艹蛋的梦境裡了?”李想說完猛地往嘴裡灌了一口水,涮掉嘴裡的香精味儿。
“慧慧觉得是好主意,要不要尝试一下?”鸟儿一根根捋顺自己爆炸的羽毛,也是不确定地附和道。
无论怎么诅咒這讨人厌的生活,生活還是会继续,对于少年和夜莺少女来說,還有正在飞快赶過来的尼雅来說,现实确实残酷了点,但某种意义上還不如梦来得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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