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到了晚上,褚恬的烧已经全部退下来了,整個人也精神了很多。她跟着徐沂一起在食堂吃了晚饭,又绕着操场溜了近一個小时的弯才回房间。
上到四楼的时候,尽头场长一家住的房间裡隐隐约约传来了說话声,听這架势,像是在吵架。褚恬和徐沂对视一眼,正犹豫着是否要去劝劝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刘小晖抹着泪从裡面冲了出来,看见楼梯口站着的两人,泪眼睁圆,走也不是,回也不是。场长紧跟着出来,也看见了他们两個,他向他们摆摆手,示意沒事,之后就想拉着刘小晖回房。
刘小晖正在气头上,哪肯依,撇开他的手,捂着嘴对着墙低声哭泣着。场长拉了几次,都被她给推开了。虽然场长不是個好脾气的人,但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跟妻子拉拉扯扯,只能沒好气地低声冲她喊:“快点跟我回去!”
刘小晖只是哭,并不理他,把场长气得甩手转向一边,两人就這么僵持住了。
褚恬见状,拉了拉身边男人的衣袖。徐沂本不是喜歡管人家闲事的性子,可既然都這样面对面遇到了,一点也不過问也不合适。只好走上前,问场长:“嫂子這是怎么了?”
场长沒說话,谁也不愿意家丑外扬,他从口袋裡摸出一根烟来想点来抽,可一想起儿子的病,又将烟掐断扔在了地上。叹了口气,才沉声开口:“也沒什么,就是给我儿子看病的事儿。打扰到你们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虽然来农场才一個多月,但徐沂也算了解他们這位场长的性子。农村出身,朴实敦厚,基层连队一步步爬上来的,不会巴结人,否则也不会一直待在农场了。他很少向人吐露难处,所以刚才能在他面前說出给儿子看病的事儿,已经实属不易。既然他开了這個口,徐沂也就自然不会不管。
“小童童怎么了?又犯病了?”他微微皱眉,“前段時間我听嫂子說要手术——”他将目光移向刘小晖。
刘小晖抹干净脸上的泪:“是要做手术,可手术费要十万,我們這边一下子凑不够——”
“跟你說了,我姐這几天就把欠的五万還回来,你是不信我還是怎么?”场长微怒道。
“我不信你姐!”刘小晖有些歇斯底裡地冲他喊,“跟你說了就不能把钱借给她们家,那是個无底洞,你偏不听了,三年了,我问问你拿回来多少钱?她說還钱說了多少回了?哪一回真把钱拿到你面前了?”
“這回不一样!”场长试着跟她解释,“這回是给童童看病!”
“得了吧!”刘小晖冷眼瞧他,“后天你儿子就住院了,你看她有還钱的迹象嗎?你儿子就是死了她也不会管的!”
“你——”场长被她激得眼角青筋直跳,脸色通红,抬起右手就要打下去。
徐沂见状连忙拦住他,却也并不看场长,只是问刘小晖:“嫂子,孩子的病,還差多少钱?”
刘小晖满脸愁容:“還差六万块,虽說去年给童童办了医疗卡,但他這個病,花销太大,能享受的优惠又很有限,听医生說,很多药都要从国外买……”
徐沂抿抿唇,思考片刻,看向褚恬。对视一眼,褚恬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徐沂轻笑了下,回過头对刘小晖說:“嫂子,您看這样行不行。我和恬恬這儿還有些闲钱,能借给你们差不多三万,你们先拿去,给童童看病——”
“不行!”场长断然拒绝,“小徐,我不能拿你们的钱——”
“怎么是拿呢?是借。”徐沂跟他开玩笑,“老宋,虽然我来了才一個多月,但我了解你的为人,就算我過后会调走,也不怕你借钱不還。”
场长還想說什么,却被徐沂给挡回去了:“行了,老宋。给儿子看病要紧。”
宋场长看着徐沂,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只觉得老脸讪讪的。這個刚调過来沒多久的副场长,虽然看着年轻,可实在是太聪明了,他们的心思,他竟然一眼看穿了。一時間喉咙发紧,干挤出了一句:“谢谢。”
褚恬也看出来场长夫妇之间的不对劲了,回到房间,她巴着徐沂问:“我怎么觉得场长跟他老婆之间怪怪的?”
“看出来了?”徐沂笑笑,解开军衬的扣子,“让一個老实惯了的人演戏,很容易就会漏洞百出。”
“演戏?”褚恬睁大眼睛,她還真沒想得這么深。
“嫂子是算准了想跟我們借钱,可老宋那個人硬气,不愿意开這個口,于是嫂子就自导自演了這场戏。”
這着实出乎褚恬的意外。
“我看嫂子不像這样的人啊,而且她怎么算准了咱们就会听见他们吵架,還正好从楼梯口经過啊?”褚恬眼巴巴地看着徐沂,越想越觉得玄乎。
眼中闪出一丝好笑的光,徐沂解释道:“就是正巧撞上了,所以临时发挥了一场。即便沒有,她也会另找個机会开這個口的。老宋家裡條件不好,留在农场這么些年,能借帮他的人也都不好联系了。”
“所以就看准你了嗎?”褚恬回過味来了,微微撇了撇嘴,“怎么感觉像個冤大头一样?我還以为场长他家属人不错呢。”
“好了。”徐沂捏捏她的脸,“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毕竟是为了孩子。而且老宋那個人,最怕承别人人情,所以不用担心還钱的問題。”
褚恬拍开他的手:“那你說,场长他家属是不是挺失望的,咱们就借给他们三万块,也不够啊!”
“三万块就拿的容易嗎?”徐沂笑了出来,“你以为咱们两個人现在有多少钱?”
褚恬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难道我們快沒钱了?”
看着她茫然的眼神,徐沂真的不想给她算這笔账。本来他下部队几年就沒攒多少钱,前段時間房子装修时他又转给了褚恬一大笔,现在想来也不剩多少了。而褚恬,她才工作一年,平时花钱沒個节制,够花就不错了,根本不能指望還有剩余。所以现在想想,拿出三万块给场长夫妇,已经算是仗义了。
褚恬哀嚎一声,瘫倒在徐沂身上:“我們两個怎么混成這样了,早知道我就不硬气了,把我爸给的那张金卡收下算了。”
徐沂就势抱住她,轻轻摇了下:“嗯,我想岳父他老人家会很乐意你這么做的。”
褚恬哼了下,她也就是說說,经過上次赵小晶那么一闹,再拿褚屹山的钱,连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突然间就這么有了危机感,看来不能再大手大脚地花钱了,她得好好攒钱,否则就得收拾包袱来徐沂這儿蹭部队的大锅饭了……
累感不爱。
因为临时来了這么一出,褚恬回家的日子就提前了一天。因为徐沂的存折還放在家裡,她還要回去拿了存折取出钱来给刘小晖送過去。這样一来,褚恬更郁闷了,她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因为场长的儿子童童心脏不好,不能挤在公共汽车裡来回折腾,所以调用了农场裡的一辆小吉普,将她们一路送回市裡。這算是一個好消息了,可褚恬听后,不免冷笑了下。趁两人在房间的时候,她小声向徐沂抱怨:“不是說军车不能私用嗎?怎么這回就行?”
徐沂给她一個“明知故问”的眼神,嘴上却說:“這趟车不光送你们,還要去市裡拉趟东西,所以算不上私用。”
褚恬哼一声,沒再多问。
两人刚收拾好东西,宋场长催促的电话就打上来了。褚恬背起包准备下楼时,见徐沂提着一大袋东西走了過来。褚恬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手中的袋子,直问:“這是什么?”
“农场自产的果蔬,战士们摘了送過来的,說让你带回去尝尝。”
褚恬笑了笑:“替我谢谢他们。”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刘小晖正抱着童童等在大门口,看见他们时,微微一笑,笑得很和善,甚至還带点讨好。可怜天下父母心,褚恬虽然再怎么不满刘小晖,却也不会真正给她难堪,她也回以微笑,說:“天气這么晒,嫂子怎么不上车?”
“车上闷得慌,還是這儿敞亮。”說着抱着童童往外走,好像她站在這儿,就是为了等她下来。
褚恬暗自好笑,难道她這是怕她反悔,不想今天走,或者不想借给她钱了?
徐沂将东西放上车后,回過身看见褚恬還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他。她今天穿的就是来农场那天穿的裙子,浅绿色雪纺连衣裙,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刚来的那天他只顾着怎么哄她不生气了,沒来得及细打量,现在看着,只觉得比那时更美了。
如此短暂的一個探亲假,一转眼,她就要走了。
徐沂走到她面前,跟刚见她那天一样,不知道该說些什么,良久,才轻声嘱咐:“到家了给我来個电话,家裡水电出問題了自己不要碰,打电话找人来修,上班的时候最好不要自己开车,晚上回到家少玩电脑手机,早点睡個美容觉,還有就是——钱该花還是要花,我還沒穷到养不起你的地步。”
褚恬本来被他叮嘱地有点囧了,可听到最后一句话,鼻尖竟然有些泛酸。她现在——真想把他给掳回家啊!
“你抱抱我。”她向他撒娇。
徐沂眼中带笑地看着她,沒有动。
褚恬以为他是怕影响不好,微嘟着嘴:“我又沒让你亲我!”
還真是……怕了她了。
徐沂失笑,环顾了下四周,走上前抱住了她细细的腰,轻吻了她的脸颊一侧,在她耳边低声說:“這算不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褚恬乖巧地在他胸前蹭了蹭,踮起脚回吻他的嘴角:“等你回家!”
一股暖流自心中涌起,徐沂又抱了抱她,才放开褚恬,让她上车。
褚恬坐上车后,打开车窗,向他挥了挥手。徐沂始终笑着,向前走了两步,也挥手致意。
与来时不同,天气终于放晴了,耀眼的阳光照在农场每一個角落。徐沂站在日光下,看着车子驶向农场大门,渐行渐远,直至拐弯不见。
终于将她送走了。這一次的道别,对褚恬而言,总算是圆满的。对徐沂来說,却感觉心裡像是空了一块儿。
他隐隐有些后悔。真不该让她来,因为——太会扰乱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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