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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作者:苏格兰折耳猫
鹤群!

  那是老大徐洹分配到空军部队第四年的时候,有一次老大写信回家,說年底要休假,而且還要带刚刚研究生毕业的女朋友回来,還說要利用這四十多天的假期把婚给结了。如此重要的消息,哪怕是早就知道老大交往好几年的女朋友,他们夫妻两人還是感到突然。所幸之前见過那女孩子几面,仍留有不错的印象,再加上老大喜歡,他们也沒打算反对。不管年底能不能把婚礼给办了,他们两人仍是认定這個媳妇了。

  然而也就是在那一年,徐洹出了事。那时他们夫妻两人差点儿沒被中年丧子之痛打垮,哪裡還能记得孟凡這個人。等到他们好不容易熬過那一劫的时候,孟凡已经彻底病倒了。

  他记得,当时他们還来看過孟凡几次。只是看到孟凡形削骨立,形容枯槁的样子,妻子宋可如就泣不成声,回到家裡必有好几日难以入眠。久而久之,他们就不敢去看她了,只在最后一次临走前往孟凡的枕头下塞了一些钱。再后来,听說徐沂时不时地去看她,心裡也就慢慢放下了。

  “那一年,徐洹的妈妈听說他年底要带儿媳妇来,老早就给他准备好了钱,想着他结婚之后买個房稳定下来。這小子知道了,把他攒的钱全部放在他妈這裡,說自己的婚房要用自己的钱买。我和他妈妈沒办法,就只好给儿媳妇包了個红包。只可惜我們无福,最终沒等到儿媳妇上门,就沒了儿子。”回想起過去的一幕幕,徐建恒声音有些湿意,“老兄,這张卡裡面,全部是徐洹的工资和抚恤金,我們沒有多放一分。它本就该是属于這两個孩子的,如今徐洹不在了,就請你代孟凡收下,也算是成全他们两人。”

  老泪纵横的孟玉和已经不知道說什么好,嘴裡不住地念叨着对不住。此时此刻,他心裡都是歉疚,想起他们一家对徐沂做的事,就觉得无言以对。

  看到他這样,徐建恒心裡也不好受:“上次,我确实是生你们的气,也把话說得重了些。只是一码归一码,始终是孩子的病要紧,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了。”

  這话更叫孟玉和心酸。他慢慢收住泪,声音黯然道:“徐洹,是個好孩子……只可惜,我這辈子都沒這個福气……還有徐沂,我們一家都对他不住。”

  提起這個小儿子,徐建恒微微一怔。对他不住的,又何止是他们一家。连他這個做父亲的,亦难辞其咎。

  “所以說,在這件事上,我原谅不了你们,也原谅不了我自己。”徐建恒低声,喃喃道。

  說到底,他的孩子有什么错。不過是活得太清楚,太执着,反倒要受吃些苦。如果在他還小的时候,他是绝不会让他受一丝委屈。不像现在這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两人俱是沉默了下来,突然间一阵朔风又起,惊起树间的群鸟,振翅遥遥向着远处飞去。

  到最后,這钱孟玉和還是收下了。徐建恒說,這钱即便他不要,直接给医院也是一样的。而孟玉和也无法再拒绝了,他知道,接了這钱,两家之间最后這一点情谊也就断了。這是他急需的,也是徐建恒想要的。

  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徐建恒并沒有太轻松,他一個人走在离开医院的路上。在浅橘色的夕阳下,步履缓慢。

  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個人。挺拔如白杨树的身型配上一套在夕阳下显得更为浓重的松枝绿07式军装,静静地伫立在那裡,他断然不会认错。看着他,徐建恒微微一笑,快步上前:“是恬恬给你通风报信的?”

  徐沂不置可否,伸出手来:“把车钥匙给我,我去给你开车。”

  徐建恒把攥在手裡的钥匙递了過去,等上了车,慢慢开出去一段距离后,才不紧不慢地问徐沂:“什么时候過来的?”

  徐沂直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片刻后答:“一個小时前。”

  “一直在外面站着?”

  “沒,进去了一趟。”

  徐建恒忍不住咳了下:“找见我了?”

  “听章阿姨說了。见到了,也听到了。”

  這個女人。徐建恒在心底哼了声,殊不知徐沂才先匆匆赶到医院找人时,章晓群把拦不住丈夫,独自一個人留在医院裡照看女儿的气全撒他身上了。

  车厢裡,父子两人一句话也不說。似乎空气是凝滞的,连呼吸一声都清晰地几乎有些沉重。徐建恒默默地坐着,心中有些焦灼,直到经過一個十字路口时,他看见常去的一家饭店,便說:“把车开過去,今晚不回家吃饭了,咱们爷俩喝两杯。”

  說完,就见徐沂眼睛也不眨地开了過去,把那家饭店远远抛在后面。徐建恒有些生气:“徐沂,我给你說话呢,你听见沒?”

  “您忘了,您高血压,禁酒。”

  徐建恒被他噎得說不出话来,又觉得他的声音有点不对劲,仔细看過去,发现他的眼眶居然红了。他感觉像是有人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一拳,脑袋懵懵的,又像是喝光了一杯烈酒,心窝子裡火辣烧烫,连带着眼底也开始发潮。這种感觉他有些招架不住,紧握住车门上的扶手,才略略压住。

  好久,才低哑无比地骂了句:“混小子。”

  凑齐了医药费之后,孟凡的手术就提上了日程。

  医院将手术日期安排在了农历新年之后,彼时鞭炮声還未响尽,孟凡和孟玉和父女两人就被送进了手术室。好在,手术进行的十分顺利,而且术后暂未出现排斥反应。孟家人欢欣鼓舞,却又不敢掉以轻心,接下来的观察期裡更为小心谨慎地照顾女儿的身体,服用抗排斥药物。

  手术成功的消息传到徐建那裡时,他迟疑了片刻,告诉了徐沂。出乎他的意料,徐沂听到這個消息时反应有些许平淡,之后更是沒主动過问過這件事。就在徐建恒怀疑他是那天在医院听到他的话后有所顾虑时,一日吃過晚饭,徐沂突然叫住上楼的他。

  “爸,我今天接到方哲打来的一個电话。”

  方哲?徐建恒对這個人有点印象:“是孟凡之前的主治医师?”

  “嗯。他在电话裡跟我說,孟伯伯一家下半年就准备搬回老家了。”

  徐建恒长长地哦了一声:“他们老家在南方,空气比這裡好,气温也适宜,倒是适合孟凡养病。”他觑了眼徐沂,“你是想去医院看看她?”

  徐沂也沒有隐瞒他的意思:“我是想,以后可能就沒有机会了。”

  徐建恒心情一时十分复杂,他想,徐沂一早就明白他给孟玉和钱的用意了。他确实不希望两家再有什么除钱以外的牵扯,然而对于儿子的請求,却沒法說個不字。

  “想去就去吧。”他說,“不過不要带着你媳妇,她现在怀着孩子,总往医院跑也不好。”

  徐沂点头,笑了笑:“我知道。”

  去医院的那一天,是一個阳光明媚的下午。惊蛰时节已過,天气渐渐回暖,天地万物间孕育着勃勃的生机,人的心情也随之明媚。

  徐沂将车停稳在医院门外,提着一束百合花步入了住院部大楼。到了孟凡的病房外,他轻轻敲了几下门,不一会儿,门就从裡面打开了。开门的是孟凡的母亲,章晓群。她看见徐沂,有一瞬的讶然,很快又掩饰過去:“過来了?

  徐沂似是沒有察觉到她语气的转变,嗯了一声,将手裡的东西递了過去。章晓群看着那束滴水的百合花,倒是有些尴尬了,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徐沂這才意识到她的顾虑,他低声說:“也不知道孟凡姐现在能吃什么,不敢随便买。我记得,她以前是很喜歡百合花的,所以就买了束来。”

  一句以前,让章晓群有所触动。她最终還是把花接了過去。

  “谢谢你。她现在也還是挺喜歡這花的。”她說着,低头闻了闻,进屋找了個花篮将這束百合放了进去,一回头,看见徐沂仍站在病房的门口。迟疑了下,她走過去问他:“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徐沂向前迈了两步,又忽然停下了。他看着章晓群,仍是有些犹豫:“我—這样行嗎?”

  章晓群笑了笑:“不碍事。”

  徐沂蓦地有些紧张,他攥紧双手,举步进了病房。出乎他的意料,躺在病床上的孟凡此刻正在酣睡,对他的到来一无所知。听到她均匀绵长地呼吸着的那一瞬间,徐沂着实松了口气,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连呼吸都放松了。

  章晓群给他搬来了椅子,见他這般小心谨慎,便說:“坐会儿吧。你放心,她等闲是不会被吵醒的。”

  徐沂知道自己是過分拘谨了,几乎是有些难为情地在椅子上坐下。他将双手压在膝头,克制住了肺腑裡的汹涌暗潮。他看着章晓群忙着给他倒水,连忙制止:“阿姨,您别忙,我不渴。”

  章晓群也不知道该如何招待他,想了想還是把水递给了他,看着他接了過去。她其实心裡也是有话跟他說的,但长期以来的尖酸刻薄以对,让她不知该如何张口。话在舌尖打了几转,最终還是落回了肚裡。幸好這时有個护士来找她,章晓群看了徐沂一眼,让他帮忙看顾孟凡片刻,就出去了。

  房间裡只剩下他一個有意识的人,徐沂多少轻松了一些。也就在這时,一直安睡着的孟凡突然踢了下被子。徐沂停在了那裡,一动不敢动,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孟凡,只见她翻了個身,正对着他继续睡。

  突如其来的面对面,让徐沂有片刻的失神,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水杯。自从上一次在医院不小心碰到她,他已经有快一年的时候沒再见過她了。现在的孟凡,饱受病痛的折磨,与之前相比又瘦了许多,整张脸乍看上去只有两只大的外凸的双眼和双颊高高耸起的颧骨,几乎是脱了人形。

  徐沂看了一眼,只觉得心底又涩又胀,像是忽然沒了着落。就如同他以前设想過千万次的,如今他依然沒能想通,为何大哥他们会横遭此劫。

  要知道他们有什么呢,這世上一切惹人艳羡的东西他们都沒有,他们甚至還沒大大方方谈個恋爱,沒来得及谈婚论嫁,沒来得及在众人的祝福中享受属于两人的幸福,就這样被迫天人永隔。他们甚至,還沒听他叫她一声嫂子,這大概是大哥永远的遗憾了。

  徐沂想着,眼底不禁发潮。

  而孟凡依旧睡得无知无觉,這让徐沂觉得庆幸,最起码睡梦中的她,能得到片刻的安宁。深吸一口气,他平复了下心绪,倾身上前将孟凡踢到身后的被子拉了過来,盖住了她全身。

  做完這一切,他转身离开,不小心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发出了不小的响声。徐沂心猛一跳,连忙俯身去捡。一直在外面的章晓群也听到了,赶紧回了房间,发现为时已晚。孟凡已悠悠转醒,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半蹲在床前的徐沂看。

  联想起以前女儿见到徐沂时的反应,章晓群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试图转移女儿的注意力:“凡凡啊,醒了?”

  不想女儿看也不看她,伸手拉了拉徐沂的衣服,想让他转過来看看他的正脸。徐沂也意识到了不对,然而這会儿也来不及躲了,他将垃圾桶放到床底下,直起了身,对着孟凡,轻轻叫了声姐。他毫不躲避地直视着她的双眼,放低声音說:“我是徐沂,我来看看你。”

  他尽量說得很轻描淡写,而孟凡却沒有說话,直视一直盯着他看,這让章晓群和徐沂都紧张了起来,忍不住屏住呼吸。房间裡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床头闹钟指针摆动的声音。也不知過了多久,孟凡眨了下眼睛,說了句:“原来是徐沂啊……”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徐沂的太阳穴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跳动,眼中的潮意一阵强過一阵。而身为孟凡的母亲,章晓群早已哭了出来。

  费力压下所有的情绪,徐沂哑着声音說:“姐,你认得我了?”

  孟凡笑了笑,有些疲倦:“說傻话,我怎么认不得你。”說着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你哥呢?怎么不见你哥?”

  “我哥—他還在执行任务,回不来。”徐沂說着,声音着湿意,“他让我先回来看看你。”

  孟凡掩饰不住失望地啊了一声,很快又阴转晴地說了句:“沒事,我等他吧。我等他。”声音轻而坚定。

  身为一個七尺男儿,听完這句话徐沂已经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他用仅剩下的的克制說了個好字,转身去了卫生间,双手撑住洗漱台,低下头,只余肩膀在轻轻颤抖。许久,這颤抖才慢慢平息。徐沂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通红的双眼,拧水洗了把脸,离开了病房。

  此时外面的阳光已不像来时那般强烈了,照在人身上温暖和煦。有一架飞机从医院上空飞過,拖着一道长长的白色尾巴。徐沂抬起头眯眼看向窗外,认出了飞机尾翼上那颗鲜艳的红五角星。他凝视天空良久,待那道白色印迹也彻底消失,才慢慢松开了蜷紧的双手。低头一看,手心已经有了湿热的潮意。他停了一停,最后望了病房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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