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 人祭
三枚铜钱,外圆内方,落在碗裡,两正一反。
是为二阳衔阴,卦象为坎。
“吉时已到,送行。”
一人扯着破锣嗓子,送行二字拖着长音。
随他一声喊,浒江无风而浪起。
一粗壮汉子,持起柴刀便砍断了一根手指粗的麻绳。随即,一艘扁平竹排顺着水浪迢迢,逐流向远。
岸上有妇人声绷不住,嚎啕大哭,匍匐在地,望着竹排,心如刀割。
然而,在一祭台上,一位身穿道袍的八字须者忽露出不悦神情,喝斥一句:“孝敬河神大人,乃是尔等分内之事,哭什么?若惹得河神大人不悦,你一家担待得起嗎?”
经他一声斥,立有几人拉起妇人,或劝或捂嘴,将她带走。
随后,岸上鞭炮声响,锣鼓齐鸣,所有人对着狂浪奔腾的浒江接连三拜。
翻腾水浪裡,小小竹排随波而去,只须臾,便隐沒于众人视线尽头。
而那竹排之上,置有两坛,坛边横绑猪牛羊三畜,而坛中则分别装有一男女,谓之人祭。
“晦气!”
左边坛子裡,一位十六七的男童忽睁开了眼。
看着摇摆不定的竹排,他紧绷的心儿悬到了嗓子眼裡。
话說昨日他莫名其妙就来到這個世界,一過来,就被人洗净置于坛中。
来时虚弱无比,连开口出声都是无力,无法与人交流,今日稍恢复一些,不想就碰到了“良辰吉日”。
方才于码头时,他本想开口說话,劝村民不要這么迷信,但看着无数巴不得他们立刻被河神笑纳的眼神,他终是打住了這念头。
他名唤【江陵】,本是一普通应届生;
昨日下午,于药店上班时偶感疲倦,便趴在桌台上本想歇一会儿,未想這一歇,再次醒来,就到了這裡。
此时的他已换成一具孱弱之躯,這身体的原主与他也唤同名,家有一兄,父母双绝。因這地方靠水而生,遂有三年一祭之习俗。
今年轮到江家,其兄本有双子,不舍献出,便嫂出一计,由他代行。
只要未行及冠,那就都符合【祭祀】标准。
也不待与江陵商量,长兄如父,一言而决。他便成了今年的祭祀童男。
嘶~
江陵忽然猛吸了一口冷气,
腿部的酸麻让他感觉已经失去了对双腿的掌控;
只奈手腕、脚腕皆被绳索绑住,缸裡空间不大,便是想伸展些许,也是不能。
江中风浪愈大,若非竹排边有猪牛羊绑着,這缸子怕是早得滑落水裡。
砰!
忽然闷响传来,
江陵仰起脑袋就往后面砸,撞在缸壁上。
顿时,他金星眼冒,瞳中阵阵泛黑,疼得差点晕厥。
可他仍是咬牙,未待停缓,对着后面又狠狠砸撞了一下。
嚓~
缸子到底是碎了,可他的头,也见血了,也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种火辣辣的刺痛于后脑在萦绕。
他艰难地伸手朝背后摸了摸,侥幸抓到一瓷片,心中略幸。然后就抓着瓷片在手腕上的绳索上摩割起来。
瓷片虽然钝拙,可眼下,這也是他唯一可自救之物。
咕噜~
约半刻钟后,一道大浪打来,江陵听到了缸子掉落被灌入江水的声音。
紧接着,他亦感觉到天翻地覆,一阵翻腾后,江水灌入鼻腔,一种刺痛又难受的感觉在咽喉上方龃龉。
他张开嘴,呛出声,却立马被灌入大量江水,整個人差点眼前一黑就此呛死過去。
也因缸子被他后脑砸破,几圈翻腾后,他从缸裡落出,顺着水流,迅速卷走。
三月初春,水正泛滥。
面对洪水,人力本就微渺,何况江陵還手脚被绑,只得一路随流。
卷入暗涌中,未待须臾,他便被不知名物体撞得鼻青脸肿。
也所幸,他不停地割绳也终有了松动,本就瘦弱的双手忽然咬牙一抽,竟成功抽出了右手。
脱困后,他疯狂挥舞手臂,在水中借力。冲出水面后,眼看接近岸边,他勾手一抓,便揪住一條树根。
凶猛地洪水从身上冲過,他就像是摇摇欲坠的风筝,随时要断线飞离。
求生本能驱使下,他用尽浑身力气,沿着树根往岸边爬,短短两米余,足足爬了一刻多钟。
筋疲力尽时,也终是翻上了水岸,倚在交错的树根上。
当解开腿上绳索时,他见身上被暗流当中的杂物割出的伤口,流了不少鲜血。
最痛之处,却仍是后脑。
“那缸真硬。”
可惜了隔壁缸的女孩,這会儿已不知被卷走到那個地方去了。
也实在是能力有限,江陵着实顾不上她。
此时虽已脱离洪水,但瞧這身上的多处伤口,若不寻药医治,怕也是熬不了太久罢?
可若寻郎中,那就只能寻山路,返回村裡。
但作为祭品的他,若是再跑回去,其结果也自可想而知。
“這究竟是個什么样的地方?”
看着大腿上一條长约寸许,尚在流血的伤口,江陵抽着冷气咕哝道:“若是能有瓶云南白药就好了。”
心有所思,意有所动间,他以沾着血的手指,随手就在旁边的石头上画了一個大致的瓶子图案。
却沒想,只待三息之后,那石头上的图案竟隐现光辉。
只一眨眼后,一個褐色的小瓶子就赫然出现在石头上。
瓶上有标贴,正是写着【云南白药】四個小字。
江陵看着這瓶药,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满脸惊愕的他,想着连穿越這种事都出现了,這更离谱的事,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便不多想,拿起瓶子拧开盖,将保险子就着河水吃了下去。
之后又将粉末倒在几处较大的伤口上。
至此,血总算是可以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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