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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章 浒江秘事

作者:花未觉
“坐稳,起锚了。”

  船家一声吆喝,木船扬帆,始离码头。

  江陵坐船尾上,感觉到手心之中尚有一條无形的丝线,可隔空触应。

  那线的另一端,该是咸亨当铺老板薛文才;

  他忽伸出右手,捏住那无形之线,拔而绷断。

  郭北城内,薛文才正觉体况渐好,刚于斜对面酒楼点了一桌酒菜要食用,忽然,他若中邪一般,肢体木立,一僵之下,从其眼耳口鼻之中,竟都流下血来。

  端菜而来的酒楼小二见之大惊,忙叫人来查看情况。

  却再待人去扶起薛老板,触其脉搏,早已不动了。

  另一边,浒江之中,木船顺水而东流,沿途穿過崇山峻岭,湍急之处,一泻而飞倾。

  水路看着惊险,可同行之人,却未有怕者。

  原来是那船公厉害,手法与技巧早烂熟于心,過任何险阻之处,皆能游刃有余。

  一根长篙撑崖壁,探漩涡,绕巨石,避浅滩,如臂使唤,灵活非常。

  在船尾上,也有一人手持竹篙,是船公儿子。

  年岁与江陵相仿,目前学着掌舵。

  见江陵几次紧抓船舷,他不禁莞尔:“客人不必紧张,我老汉掌舵四十年,還从未将客人甩落到水裡去的。客人只需肢体放松,等穿過這一段,到下游便好了。”

  江陵也自笑笑,与他闲聊道:“小哥目前学有几分?”

  小哥笑而拍胸:“老汉技法,我已尽得真传,只道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左右不让我掌舵罢了。”

  他话才落音,船头处,船公就笑骂起来:“小子毛躁,心静都不能自掌,何以掌船?你少在那自吹自擂。”

  船裡有客人三四,此时皆笑之。

  那小哥被說得无奈,只得耸肩闭嘴,朝江陵摊了摊手。

  江陵又道:“這赶船比务农如何?”

  小哥叹道:“都不過勉强糊口罢了,相差不大。务农若逢天灾,颗粒无收是常事;可這于水路讨食,稍有不慎……呵,差不多。”

  不吉利的话,他沒說了。

  俗话說常在水边走,哪有不湿鞋。或许,這也是他老汉不让他這么早掌舵的原因。

  半個时辰后,水至下游,其水势也果然平缓起来。

  最近天公无常,下了几场暴雨。這浒江下游,可见不少地方,农田冲垮,秧苗毁尽。

  那小哥见了,就說道:“看到了不?寻常佃户逢了天灾,就休想收成,可于地主家而言,管你天灾人祸,租子该交时還是要交。”

  江陵四下眺望,忽于一洄湾处,见到红绸子,烂竹筏。

  那红绸和竹筏,瞧得眼熟,待船接近时,他本想伸手去拿,却被小哥忽然喊住。

  “客人,你可别拿,听我一句,碰都别碰为最佳。”

  “這莫非是有什么忌讳?”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传說這浒江乃是一條旱蛇所化,被天公惩处,镇压此地数百年,身化成河。天公本是要它保境安民一方,可它却记恨天公不予它飞升机会。故而,年年造孽,一到惊蛰谷雨,浒江必定洪浪滔滔。

  而在此情况下,這浒江沿岸,唯有一個村子是例外。那便是青牛村,听闻那村裡得高人指点,三年一祭,自从青牛村祭了這河神,他们那還真就沒受過灾洪袭扰。

  而這水裡的红绸子,烂竹筏,皆是他们上游漂来的祭祀之物,此乃献给河神的,咱走水路的,最好别碰。”

  江陵微微蹙眉:“听闻青牛村的祭祀,乃是以活人为祭,且三年一祭,此种行径,岂非残忍?”

  “這叫什么残忍?三年一祭能保境一方,已是十分划算了。”小哥說道。

  同船其他客人此时也搭话說道:“比起每年饿死冻死,三年一祭,着实不算什么。我們村還羡慕着哩。”

  听着他们的话,江陵心下感慨,在這时代,也当真是人命贱如狗。

  “那每次上游祭祀后,這下游可有人祭生還?”江陵想起了与自己一同被祭祀的那個女孩。

  虽不知是谁,也未见過其模样,但必定运气不如他,大抵是已经凶多吉少。

  小哥哂笑道:“生還?怎生可能!但凡祭祀,皆是洪水泛滥之天,那般水况,便是我老汉也不敢出船近水。而大活人被丢进這浒江之中,能活才怪呢。可以說這么多年来,沒任何一個人生還過。

  或许也真是河神笑纳了,要不然,那青牛村怎的這些年都不受水患影响?”

  见他說得头头是道,江陵也慨然难语。

  又有谁知,作为今年青牛村的祭祀童男的他,非但沒死,還坐在這了這船上与他闲谈?

  “而且我也听闻,那每次祭祀,都会把祭品生辰八字一并奉上,只要进了水,便跑不掉的。”小哥小声地补充道。

  這时,前边那船公也再次喊话:“毛躁小子,少在那妄言,吃水路這口饭,首要就是管住你這张嘴。”

  听意思,是不让他儿子乱說了。

  各行各业都有忌讳,上山莫谈仙,下水莫论鬼。

  小哥耸耸肩,“老汉不让說了,客人也就权当玩笑,听听便罢,勿要当真就是。”

  過得小半日,木船终近临舟。

  却于這边,忽逢大雨。

  天色漆黑,暴雨雷霆。

  船公和小哥忙将乌篷打开,让客人往中间落座。

  “郭北临舟,十裡不同天,未想這边今日竟下如此大雨。”

  小哥披上蓑衣,至船头换下老汉,這边平坦水势,老汉倒也全权让他。

  江陵见了,心說這小哥倒也是個孝顺的。

  却未行多远,船头上,小哥惊呼而喊老汉。

  老汉在船中骂道:“咋咋乎乎成何体统?有事就說,休要大呼小叫。”

  “水裡有人。”小哥喊道。

  他這一喊,船裡客人也禁不住好奇,撩开那船舷上搭着的羊皮篷子。

  往前方看去,江中一棵枯树挡在石头上,而那枯树枝上赫然挂着一人。

  随波摇荡。

  那人不過七八九岁,扎有双辫,身穿大红衣裳。

  其时身体发胀,已然是死了多时了。

  船裡客人见了,纷纷抽回目光,不忍再看。

  船公看了两眼,也提醒儿子:“避开便是,勿要碰她。”

  說话之间,他也沒来由地看了江陵一眼。

  他赶船四十余年,還真未在這浒江之中看到過祭祀人尸。

  而今日,這位船客刚說起此事,前后才過不久,他们居然就真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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