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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沒有完美无缺的计划

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王闰之带着三百多王家儿郎,乘着五艘近海小船往东南而去。

  从洛坤到阿裡天方寺大约有八十五公裡,陆路的话由于道路條件并不好,至少走四到五天左右。

  但走海路就要好了很多,虽然路程要稍长一些,不過冬季偶尔還有点北风吹拂,可以省力不少。

  特别走陆路的话,人和马骡都是需要歇息的,海上则不用,只要能看得清海面,船儿就能前行。

  因此走海路不但只需要花费三天左右,人還要轻松很多。

  王闰之把玩着手裡的精钢匕首,他知道父亲王春发是怎么想的。

  王家在洛坤扎根六十年了,但這六十年并不太平。

  因为洛坤相对于望阁(曼谷)、甘烹碧、大城等城市而言,属于是暹罗的边缘地带。

  一般到這种地方当昭孟(城主)的,都是需要自己管理下面百姓的。

  但王家以商贸起家,先天就有些不足,不是很能打,也因为早早断了发,地方又偏僻,沒吸引到多少潮州乡党来洛坤落脚。

  曾祖父王来胡在世的时候,暹罗王室還很强势,王家跟暹罗王室关系又亲密,遇到土著闹事的话,他们還可以向王室求援,是以地位還算稳固。

  但是到了最近這二三十年,暹罗王室连出三代昏君,威望和控制力大为下降,同时王家也跟王室的关系疏远了。

  因此为了稳固统治,就只能逐步向下面的土著开放权力。

  等到王闰之的父亲王春发继位的时候,土著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的基层权力。

  整個洛坤府二十一万人,王家和潮州乡党不到两万,形势已经颠倒了過来。

  不過头上有暹罗王室封的昭孟罩着,哪怕就是這样問題也不是很大,因为反对王家就是在反对暹罗王,那可是要遭到讨伐的。

  但偏偏在這些年,随着武吉斯人的崛起,天方教又开始了传播的大潮。

  這导致原本天方教徒不多的洛坤在這几十年间,很多下层人信了教,被人用宗教给团结起来了。

  那這下就有些麻烦了。

  现在的情况是,王家和四五万還在信仰南传佛教的土著是一派。

  以齐亚德.阿裡为首的十五六万天方教土著是一派。

  他们掌控了大量基层的权力,有的时候王家收税都需要和齐亚德.阿裡或者其他宗教教长协商。

  眼看位置要坐不稳了,王春发就想了一個祸水东引的毒计。

  他任命齐亚德.阿裡为靠近宋卡的班巴拉瓦一带之萨克迪纳领主,让他带走了最想闹事的几万人,承诺只要把這些地方开发出来,就让他们自立。

  并且暗搓搓暗示隔壁宋卡是個不大不小的肥羊,让他们去袭击、侵扰吴让這個漳州佬,所得大家還可以五五分账。

  面对這样的好事,早就有心自立的齐亚德.阿裡当然会同意。

  而王春发一把齐亚德.阿裡支走,就立刻加大了对留下的,這十万已经信了天方教的土著压榨,說是刮地三尺也绝不为過。

  這倒不是王春发自己要穷奢极欲,要是那么以为,那就太小看他了。

  王春发从土著骨头你压榨出来的每一丝油水,都变成了囤积在洛坤城内粮食、武器,港口外的各种型号战舰。

  王春发在等,等到缅人杀到大城城外,郑国英出来振臂一呼,王家就全族压上从龙去也。

  至于洛坤嘛,王春发知道它肯定会被齐亚德.阿裡趁虚占据的。

  但王春发不在乎,因为他压上全部家当支持郑国英后,就会被新潮州派接纳。

  齐亚德.阿裡只有不到十万人的基本盘,倾家荡产也只能出七八千农兵,不可能会是全体潮州人的对手。

  要知道在目前暹罗,不用征召农夫,光是有一点武术基础的潮州丁壮起码就有四五万。

  一旦有了郑国英這样的领袖,迸发出来的能量是非常巨大的。

  等到王家借助潮州乡党的能力再次回到洛坤,那就可以大吼一声‘我王春发又回来了’,把那些曾经不服从王家的土著,狠狠的清洗一遍,重现昔日王家刚镇守洛坤的情况。

  王闰之虽然心中有些不安,但你并不能說王春发這個计划不可行,甚至可以說,在王家将要倾覆的关头,這是老谋深算的天才般设计。

  歷史上就如同王春发设想的那样,王家参与了郑信领导的驱逐缅人大军,回头郑信就亲自领兵平定了洛坤的叛乱,把洛坤還给了王家。

  只是,被祸水东引的宋卡吴让就有点惨了。

  “少爷,马上到了,我先下船去通知阿良過来迎接。”

  王闰之胡思乱想间,船队已经快到目的地了,王闰之的家丁头子王无病小声說道。

  王家也并不是完全把齐亚德.阿裡‘放羊’不管了,而是留了二十多人在海边守着一個小港口。

  一边监视,一边让這些已经有点叛心的土著赶紧把税交上来。

  王闰之点了点头,虽然齐亚德.阿裡等人暂时還沒有下反抗的决心,而且他们也沒什么武器,但小心一点总是沒错的。

  王无病今年二十三岁,是個手粗脚大的光头壮汉,疍家渔民出身。

  祖父那一辈到暹罗讨生活,最后被王家看中,祖孙三代人都還是在王闰之他们家当家丁侍卫的。

  别看王无病生的粗豪,但为人却非常谨慎,五艘近海船上算是水手足足三百人,但他只带了五十人下船。

  天色有些阴沉,港口中静悄悄的,几乎是一個人都看不见,更看不见哪怕一点炊烟,這是极不寻常的。

  王无病伸手捡起一块断裂的木板,仔细看了看,這好像是门栓,木板上深浅不一的痕迹应该是用刀砍出来的。

  很快,王无病闻道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轻轻咳嗽一声,身后的火铳手立刻躲在一辆破烂牛车后面开始装填,两個刀盾手守护者他们。

  王无病则带着十余個精兵手持莲花头刀的泰刀,缓缓向血腥味传来的屋子缓步搜索而去。

  這种泰刀只有七十厘米左右,利于小范围的挑、刺对手手腕等部位,是近战的利器。

  血腥味越来越大,還有断断续续的呻吟传来,王无病身边侍卫轻轻推开草门,呻吟骤然停了下来。

  屋内一览无余,除了一张床以外,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阿水,你怎么了阿水,是谁把你伤成這個样子的?”

  王无病一個箭步冲了過去,发出浓重血腥味的,是一個躺在床上的年轻人,正是守着這個小港口的二十五個人之一。

  王无病赶紧上前查看,阿水的双腿膝盖被人用钝器砸碎了,两手的手腕处的筋也被挑了。

  “百户,這是有人故意的,他们故意把阿水的膝盖砸碎后搬到床上的。”

  有人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双腿不能移动分毫的阿水,是不可能自己躺在床上的。

  看到是王无病等人来了,阿水苍白的脸色上泛出了一丝红晕,他急切的想要說什么,但因为太過激动,硬是一句话沒說出来。

  “拿椰浆来!”王无病沉声喝道。

  椰浆就是把椰子肉混着椰子汁捣碎,再加入一点酒精和大量蔗糖制成的,可以快速恢复人的体力。

  终于,两大口椰浆吞下肚,阿水终于有能力說话了。

  “阿裡...阿裡那個畜生反了,他带着几百人攻击了我們,阿良他们已经被抓走了,快....快去救他们。”

  王无病脸沉似水,赶紧让人把又昏過去的阿水送到船上,他自己则来到王闰之這边汇报。

  “阿水是被人故意留下的,看来就是为了引我們的救人。

  跟着齐亚德.阿裡這贼子到這边的土人不少于四五万,若是他们有心做局,起码能动员出三四千人,固然武器不精,但人数是我們的十倍。”

  王无病是一個好的下属,把所有的情况做了汇报,但是却沒有做主,而是等着王闰之的判断。

  王闰之看着远处被抬上船的阿水,又看了看周围都在等着他发话的王家家丁,心裡千回百转。

  王家本就不以武德见长,若是就此退走不管乡党,恐怕将极大影响家丁的士气,以后就更抬不起头了。

  更重要的是,若是此次放纵了齐亚德.阿裡這群人,父亲王春发的祸水东引就成了笑话了。

  這哪是祸水东引,分明是放虎归山!

  “曰他老母的,敢杀我們王家的人,老子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王闰之恶狠狠的骂道:

  “這些土狗只有锄头和鱼叉,刀都沒几把,咱们有刀還有火铳,還怕干不了他们!”

  “对,敢杀咱们的人,一定得斩了他,不然以后這些土狗還不翻天了。”周围的王家家丁都异口同声的附和着。

  王无病也点了点头,三百刀铳齐全的精兵去打几千农夫,他也觉得沒有多大問題,何况不打的后果会更严重。

  “少爷,還是留二十人在這看住大船。”王无病建议到,王闰之立刻就同意了。

  “老三,你留下,我总感觉這齐亚德.阿裡是故意要引我們去的,定是有什么阴谋。

  你就在此等,三天内我們沒回来你就赶紧去洛坤,大船也不要了,让昭孟老爷赶紧发大兵来救援。”

  。。。。

  港口距离阿裡天方寺并不远,二十裡的路程而已,心急火燎又被愤怒充斥头脑的王家家丁行动很快,一個时辰多一点就莫到天方寺所在的小镇。

  小镇如同港口一样,充满了诡异的宁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鸡鸭走动或扇动翅膀的动静,此外连狗都沒一條。

  王家家丁二百七十人分了六组,每组都有火铳手、刀盾兵、双刀肉搏兵,少数几個会用弓箭的還爬上了房顶占领制高点。

  他们前后呼应,极有水准,甚至比莫子布麾下的海盗们還要像模像样。

  冷汗从王闰之的头上滴落了下来,他现在非常紧张,一切都太诡异了。

  但王无病很镇定,他做出停止的手势,制止了家丁们继续往镇子内部继续搜索。

  他拿出一個缠着麻布的火把,用桐油放到装满桐油的罐子中浸一下后,递给了身边的家丁。

  “给我烧,老子不信他们几万人就一個也不留在這裡。”

  王闰之点了点头,对,不能进去了,這些土狗有几万人,要是藏個几千人在镇子中,就能给他们来個伏击了。

  大火很快燃烧了起来,這些土著的屋子基本都是木制的,房顶還用铺了一层稻草,卧室也有,非常容易点燃。

  果然,在追外面几個房子被大火点燃之后,惊恐的叫声顿时就发了出来。

  ‘咚咚咚!’一阵鼓声响起,這是土著们战斗的战鼓。

  “列队,火铳手准备!”王无病大喝一声,把身边第一次面对紧急情况的王闰之撞了一個趔趄。

  在王无病的大声怒骂和呼喊下,王家家丁很快就列好阵。

  而随着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无数穿着破烂衣裤,举着削尖木棍、锄头、鱼叉、粪叉的土著狂呼乱喊的从镇子中冲了出来。

  “阿拉!阿拉!”战吼响彻四周。

  ‘砰砰砰!’可惜,迎接他们的是還算整齐的火铳手,密密麻麻的冲出来的土著瞬间倒下一大片,他们冲锋的势头为之一顿。

  一轮,两轮,三轮,土著们鲜血飚了一地,横七竖八在地上乱哭乱叫的数不胜数。

  烟雾未全散,王无病有大声下达了命令,刀盾手猛地上前,用盾牌格挡住捅過来的鱼叉、锄头等,并把土著们顶的脚步踉跄。

  等的就是這個时候,王无病抓住机会大喝一声,带着数十手持双刀的家丁冲进人群中大砍大杀。

  他们刀术精湛,专朝要害招呼,土著们很快就顶不住了,数百人被王家数十人杀的连连后退。

  不過土著究竟還是人多,杀退一批后,另外一批又在鼓动下冲了上来。

  王无病的脑子极为清晰,他看到土著上来生力军之后,立刻赶紧拦住還要追的家丁,退回了阵中。

  等到這些土著再一次冲上来时,火铳手已经装填完毕,立刻就是两轮齐射,這次死伤甚至比上次還大,毕竟人密集了嘛。

  然后就是老一套,刀盾手防御加减速,减速完毕,双手刀战兵又猛扑過去,杀的土著哭爹喊娘的。

  如此循环往复三次之后,王家家丁几乎是零伤亡,土著却死伤数百,再也不敢上前,個個两腿追风,只恨爹妈沒给他生四條腿。

  但是打了胜仗,王无病却沒半点高兴,他拎起一個濒死的土著一看,妈的,十五六岁的年纪,骨瘦如柴。

  他又随机抓起一個嘴裡還在吐出血沫的土著,土著满脸是血,死鱼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王无病,头上的灰白发看起来格外显眼,起码是三十好几快四十岁了。

  不死心的王无病快走两步,掐住一個肠穿肚烂早已毙命的土著一看。

  糟糕!竟然還是一個半大小子。

  “百户,发现阿良他们了,但早就被杀了!”一個王家家丁哭嚎着朝王无病跑了過来。

  王无病赶紧几個飞步跑過去,天方寺广场一個角落裡,堆着二十来個仿佛椰子壳一般的首级,正是阿良他们。

  他们是被斩首的,而且看上去已经死了一段時間了。

  “少爷,阿良他们传回讯息让我們来收税款的消息,是谁通知昭孟的?”王无病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王闰之的胸口。

  王闰之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脑海裡翻江倒海一般,“是三管家阿空,他的侄子一直在阿良手下做事。”

  阿空是一個土著,很得王闰之父亲王春发的器重。

  “這裡沒有三管家侄子的头颅。”一個家丁打了個冷颤。

  “王八蛋!”王无病睚眦欲裂。

  “我們中计了,這是调虎离山,洛坤危险了!齐亚德.阿裡他们在几天前就已经往洛坤赶了。”

  王闰之惨叫一声,想起齐亚德.阿裡走后,父亲王春发对洛坤城信仰天方教土著的态度,顿时亡魂大冒。

  “快,快回师,不能让齐亚德.阿裡进城,咱们的家眷可都在洛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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