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蛇鼠
“威盛堂”是大兴北城最大的黑帮,经营着地下赌场、高利贷、妓馆,以及街头店铺的敲诈、勒索、收保护费等传统业务。
据說,“威盛堂”的扛把子管守志是当年登州元老的后人,跟国内的权贵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黑白两道都拥有深厚的背景,势力遍布小半個大兴城。
而此刻,在位于城北一栋三层高的商业楼中,管守志正坐在一张虎皮靠椅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的女子,三十许的年纪,秀丽的面庞,上身着月白色长袖衣裳,下身穿蓝色花纹马面裙,双手紧紧抱住一個小包。脸上虽有几分畏惧,但紧绷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
另外,這女子看着柔弱,但整個人透出一股优雅的知性,给人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小武子,你這是唱哪出戏呀?”管守志朝那女子身后站着的李德武问道。
“管爷,我……我是来還钱的。”李德武看了看宋文茹,低声說道:“這是我嫂子,她……她替我還钱。”
“小武子,說你什么好呢?”管守志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說道:“你一個大老爷们欠下的债,竟然让一個弱女子来替伱還!……老子都替你害臊!”
“……”李德武面孔涨得通红,偷偷地看了看宋文茹,聂聂地不敢說话。
“這位管……管先生,我小叔欠你的钱,我来還。”宋文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小包紧了紧,硬着头皮說道:“不過,我要先看看……欠條。”
“将小武子的欠條拿给她看看。”管守志笑了笑,转头朝身边的一個手下吩咐道:“阴的,阳的,都给她看。”
“管爷……”那名手下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两份都给她看?”
“怕個啥?”管守志瞪了他一眼,“难不成還担心人家一個弱女子能将這两份欠條都毁了?”
宋文茹疑惑地接過两份欠條,仔细看了看,随即眼睛便睁得大大的,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他只借了……不到三百块钱,怎么就要還五百块?”
“嗯,利息稍微有点高了,而且是利滚利。”管守志微微一笑,和声說道:“咱们华夏传承了千年的高利贷歷史,应该都是這般情形的。”
“可是,政府严禁民间借贷利率超過50%。你這算算時間和利息,绝对超過了這個规定。”
“呵呵……”在场的男人都笑了,一個個不无嘲笑地看着宋文茹。
這位女士,我們這是地下黑社会,借贷利率自然要超過政府的明文规定。你這种沒见识的样子,让我們好沒面子!
“沒办法呀,我們這裡的借贷成本是有些高了一点。”管守志摆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哄笑,“不過,从我們這裡借钱,不需要花费太多手续。你看,你小叔子這么一個烂人,家裡也沒有余财,而且還沒有任何担保,都能轻易地从我們手裡借到三百块钱。……有时候吧,太容易的的事情,往往代价就会高一点。你說,是吧?”
宋文茹紧紧地咬着下唇,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這些都是一群不学好的地痞和无赖!
“好,五百块就五百块,我替他還给你们。”宋文茹将手中的小包打开,掏出从银行取出来的金圆券,一共五十张,每张面值十元,“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在我們這裡,沒有人可以提要求。”管守志摇摇头說道:“你只能……請求。至于我們能不能做到,那要看你的請求事项是什么。”
“……”宋文茹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声說道:“我……請求你们,以后不要再借钱给李德武。不论他以什么理由朝你们借钱,我希望你们不要再借给他。……我以后,不会再替他還了。”
“好。”管守志点点头应道:“我答应你的請求,以后,凡是在整個北城,只要李德武敢来借钱,我們一定将他乱棍打出去。”
“那……就多谢了。”宋文茹对管守志的表态有些意外,但不再多言,上前几步,将手中的五百元金圆券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几步,转身便朝屋外走去。
李德武讨好般地朝管守志点头示意后,也跟在后面,快步走出了這间充满阴郁气息的房间。
“管爷,你看上那小娘子了?”一名属下小声的问道,脸上充满了淫邪表情。
“滚你妈的!”管守志闻言,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嘴裡骂道:“你爷爷就這么沒品?……娘的,就不兴老子想做個好人!?”
屋裡的人见状,不由面面相觑。
龙头想要做個好人?
“管爷,你是觉得那女子身份不简单?”一名四十许的微胖汉子挥了挥手,让几個小的赶紧滚出屋子。
“嗯,我是觉得這女子有些身份。”管守志点了点头,說道:“感觉吧,有股子贵人气息。老庞,你带人去盘盘底,莫要冲撞得罪了咱们不该惹的人。”
正說着话,一名小头目匆匆跑进屋来,脸上带着几分惶恐。
“管爷,民调处的人来了。”
“啊?……他们来做什么?”管守志听到這個国内凶名昭著的谍报机关,脸色立时一变,看了看身侧的庞金钊,急切地问道:“最近咱们地盘上,有沒有发生什么大事?”
“沒有呀!”庞金钊也是一脸茫然,“就算是打架斗殴,放些高利贷,催催债,也不至于民调处的人找上门呀!”
就在他们二人惶然之际时,三名男子施施然地步入厅堂,眼神犀利地看着在坐的“威盛堂”几個头目。
他们身着对襟立领黑色上衣、藏青色直筒长裤,脚穿鳄鱼尖头皮鞋,头发寸立,每個人透着一股干练,锐利的眼神,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何督察,今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一個個愣着做什么,還不赶紧上茶!……上好茶,要泡那個秦国福建的乌龙茶!”管守志陪着笑,热情地招呼三位民调处的探员。
“有好茶呀?”民调处驻大兴北城情报司负责人何永广微微一笑,随即摆摆手說道:“這泡個茶,還要耽误不少功夫。我們還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可沒多余的時間等。”
“何督察這话就见外了。”管守志见对方态度温和,不像是来找事的,心下一松,殷勤地讨好道:“泡個茶,也就片刻功夫,定然不会误了督察的大事。”
“好吧,既然你要献個殷勤,那就成全你。”何永广朝两名同伴笑了笑,說道:“将你的好茶给我装几罐,待会我們带回去,闲暇之余,自個泡着喝。這次来找你,是有两件要紧的事务,需要管爷帮帮忙。”
“哟,我的督察大人,我這种腌臜人员,哪敢称爷?你莫要折煞我了!至于督察所交办事务,别說两件,就是二十件,我們也给你办得妥妥的。”
“嗯。”何永广对管守志恭顺谄媚的态度很是受用,点了点头,收敛了笑容,正色說道:“五天前,长安皇家科学院动力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葛从林及其家人突然失踪,我們怀疑他有叛逃嫌疑。根据筛选的外逃路线,他可能会从大兴乘船离境。鉴于我們已经及时封锁了港口和火车站,他或许隐藏在大兴某個角落,等待合适的外逃机会。你们的任务,就是发动地下所有能量,将他给揪出来。”
“嘿,這种吃裡扒外的叛国贼子,一旦让我們寻到了,定要将他打個半死。”管守志闻言,立时义愤填膺地說道:“何督察但請放心,我马上就发动手下的兄弟,将整個大兴城翻個底朝天,将這個叛逃的贼人给你捉回来。哦,对了,督察,有人物画像嗎?”
“這是葛从林的全身画像和头部画像,你们且仔细认清了。”一名清瘦的民调处探子将两幅画像递给了管守志,并郑重的嘱咐道:“此人左颊下方有一颗黑痣,但他可能会留须加以遮盖,务必加以甄别。”
“呀!……是個西夷人!”管守志打开一副画像,看了看,随即诧声问道:“咱们看着這些夷人,都是差不多的面孔,這辨识起来有些困难呀。”
“别给我說困难。”何永广不由冷下脸来,阴郁的眼神盯着管守志,“你手底下又不是沒有归化夷人,都给我发动起来。要是此事办得妥帖,少不了你的好处。对了,這個葛从林還有一個西夷名字,叫帕斯托·格雷。”
“是是……,有再多困难,咱们也得想法克服。督察放心,只要這贼子在大兴城,我肯定可以将他找出来。”管守志忙不迭地点头应诺道:“对了,除了寻找這個叛逃之人,不知還有一件事是什么,烦請督察明示。”
“黄千人,认识嗎?”
“黄千人?”管守志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說道:“就是那個整日裡宣扬无君无父、为民請愿的大学者,黄千人?”
“沒错,就是他。”提到這個名字,何永广也不由皱起了眉头,“這家伙仗着其祖父黄宗羲之盛名,以及昔日太祖谕令‘不以言获罪’之凭持,竟然不断在公开场合宣扬‘君主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已,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之类的诽谤言论。让人闻之,恨不能撕裂其口舌!”
“督察的意思是……”管守志伸出右手在自己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然后小心地问道。
“不!”何永广摇了摇头,說道:“不要伤及他的性命。最近,大兴要举办一场齐秦文化交流学会,届时,他将在天盛大球场发表他的虚妄言论。你去造一场意外,让他一個月都不能出门。”
“……是,何督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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