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刘锦蝶”
转過一個拐角,谢珝真看见临时移栽過来的金桂花开得茂盛漂亮,便抬脚走過去,想掰下一枝来赏玩,顺便打发打发時間。
待她走近了,却隐约听到有人在树后說话的声音,這声音還有些耳熟,谢珝真想了想,抬手给身后两個宫女比了個安静的手势,又放缓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贴在挂了绸缎纸花灯笼装饰的金桂树后头,心裡沒有半点道德负担的偷听起来。
春分立马会意,朝她们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帮主子把风,一回头看见蕙珠還站在原地,似乎是沒能反应過来,便又走過去拽了她一下。
蕙珠心裡揣着事情,险些被春分的举动给吓得跳起来,见后者责怪地看着她,蕙珠才反应過来,连忙往另一個方向走過去站好。
春分沒再說什么,而是回到自己把风的那個地方——她们早就摸清楚了背后是钱顺仪在指使蕙珠,要在今天的宴会上给谢珝真找些麻烦,方便蕙珠借护主之功,一举夺得谢珝真的信任。
只是具体她们要施行何种手段,谢珝真還沒来得及探查清楚,因此今日春分虽面上平静,但心裡是打足了精神去注意蕙珠的一举一动,以免這個蠢货临时出了岔子,真害得谢珝真出什么事。
谢珝真躲在树后,逐渐听清楚了另一面的几人說话的声音。
“......前日侯爷送了书信回府,說是小许姨娘快要生了,或许能给小仪添個弟弟呢,這亲姨母生的弟弟,不知小仪是否更喜歡些,真是可惜了你那姨母是個爱算计的,不惜把她亲姐姐和亲外甥女送给本夫人,好保她能留在荆郡平安产子......”
這便是刘小仪的嫡母,荆郡侯夫人刘洪氏?
谢珝真安静地听着,她靠着那次的反复读档,早把刘小仪的家庭情况摸得差不多了,知道她与嫡母十分不和,但碍于生母還在嫡母手中,便不得不处处受辖制,生生挨着刘淑仪的欺辱。
“......說起来,小仪倒是個重情之人,与你那姨母无半分相似之处,本夫人给了你這泼天的富贵,小仪可要懂得感恩啊,你身为庶出,哦不,你這出身跟外室子也沒甚区别了,是最最低贱的那种。”
谢珝真听不见刘小仪說话的声音,却能想象出這個外表柔弱但十分冷静隐忍的女子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刘小仪垂着脑袋,形状姣好的眉眼无比顺服地半闭着,显得她乖巧又柔弱,怯生生,像株立在风雨中的白荷:“......妾一日也不曾敢忘夫人的抬举,必会将夫人的训诫牢记于心,此生不忘,时时惦念。”
刘洪氏眯着眼打量這令她厌恶至极的女子,冷声道:“你记得就好,像你這种出身......呵,這還是侯爷善心替你和你姨娘掩饰過的了,一個低贱的外室女,若是嫁在世家,只能嫁世家的家奴!哪怕侥幸嫁给了世家的少爷,也得将名字记在嫡母名下才行。”
說到這裡,刘洪氏厌恶地皱了皱眉:“本夫人以往是最烦那些個以庶充嫡的东西的,這回若不是为了侯府,为了侯爷,才不会让你一個贱种记在本夫人名下!”
刘小仪的双眼紧紧闭了下去。
谢珝真则在树后撇撇嘴,记名嫡女?
呵。
也就像刘洪氏這种迂腐愚昧的世家女才会把這玩意儿当做一回事,在外头,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一家与一家结亲,看的是当爹那個的地位,最不讲究对方是从哪個娘肚子裡爬出来的。
也就那等边陲小国,什么新罗、李朝,国小民寡,穷得不如大盛的乡村,才会格外看重母亲身份——因为他们沒那個财力去供养太多贵族,偏男人又管不住裤腰带,才弄出這么個畸形扭曲,令人发笑的规矩来。
“你要知道感恩!”刘洪氏的语气渐渐严肃,放在从前,像刘小仪這样的庶出女,是不配到她面前来的,连看上一眼都觉得污脏,“贱种就要有贱种的本分,别以为本夫人的女儿失宠便是失势,你就有机会耍手段往上爬了?将你那些個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收起来,什么代姐受過有情有义,若真对你嫡姐有些情谊,你便该主动为她拦罪名、受罚,而不是拿着這事情宣扬自己的好名声!”
在本朝,世家的能量早已不如往昔,但刘洪氏還是十分高傲,从根底上就看不起刘小仪——哪怕对方现在已经不再是能任由她打骂的家中庶女,而是有品级的后宫嫔妃,与她同处一個阶层的命妇。
看着刘小仪被自己骂得浑身颤抖,却還要忍着,不敢反抗的模样,刘洪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高高抬着下巴:“锦蝶。”搭上一旁侍女的手。
然后她仿佛突然发现自己說错话了一般,带着些惊讶地說:“瞧本夫人這记性,可不能再叫锦蝶了。”
“也可怜本夫人這婢女,洪家世代的家生子呢,最最忠心不過的世仆老人了,她老子還曾救過侯爷,被赐了姓刘......說起来,她家世出身,比小仪你的還更清白,有脸面些。”
谢珝真听得有些莫名。
這荆郡侯夫人口裡的“锦蝶”似乎說的并不是刘小仪,而是......她身边的婢女。
“为了能给小仪你一個正当的身份,好端端的,锦蝶這個名字都不能再用了,真真委屈。”刘洪氏得意地笑着,“不如刘小仪重新赐這丫头一個名字吧,你觉得,月圆如何?也算是应了這中秋阖家团圆的吉庆了。”
原名“刘锦蝶”的婢女对着已经红了眼眶的刘小仪微微屈膝:“請小仪娘子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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