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必有餘怨
秦晚跟着鹿陵去鹿老將軍的陵前掃墓敬香。
“我已經給大哥去了信,相信他會很快回來,具體你有什麼計劃,在家裏談更安全些。”鹿陵站在陌上,望着剛剛開始融冰的河水,潺潺而過,靜謐無聲。
秦晚沿着鹿陵的視線看向遠處的山野,灰白無葉,與南方的翠綠儼然是兩個世界,天空是瀰漫的白色雲團,仍有北風吹動潁城舊城牆殘垣烽火臺上破敗的旌旗:“鹿陵,我想了一百種讓寧錫昭的死法,可沒有一條解恨,怎麼辦?”
鹿陵嘆了口氣:“你熟背大道三千,自然知曉: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爲善?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有德司契,無德司徹的道理。”
秦晚搖頭:“背書是背書,領悟是領悟,遵照是遵照。大道三千我雖會背,不過是爲了修行法術,從無領悟,從不領悟,更不及遵照。所以我向來是此仇不報非君子,尤其是寧錫昭所犯的罪,對於我,是殺夫之仇,對於國,是弒君之罪,就算把他五馬分屍挫骨揚灰,都無法解我心頭之恨,贖他罪孽深重。”
秉持一貫的勸不動她就支持她的做法,鹿陵說:“我曾聽說,鬼界有一魘獄,亡魂在其中,每日入睡就會進入他最恐懼的幻境之中,我覺得這是比任何肉體損傷更有效的折磨方式。”
“精神折磨,”秦晚點頭,“確實比什麼熔岩地獄和寒冰地獄要有趣的多。話說回來,鹿陵,你最害怕什麼?”
鹿陵想了想:“蘿蔔。”
“什麼?!”秦晚愣住,“你不喜歡蘿蔔?!”
鹿陵:“嗯。”
秦晚:“可是我當年在天極勝境給你做了很多蘿蔔餅!”
鹿陵:“……也就是你做的我尚且能喫得下去。”
秦晚驚訝又愧疚,皺眉道:“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鹿陵笑笑:“就爲了等到今天看你此時的這個表情,我喫的所有蘿蔔都值得了。”
秦晚滿頭黑線,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鹿陵:“那麼你呢,你最怕什麼?”
秦晚眺望遠山,認真地說:“我怕什麼,我想想啊……我害怕打雷被雷劈,害怕咳嗽吃藥扎針,害怕淹水嗆水……但是若說我最害怕的,是孤獨。”
鹿陵:“……”
秦晚深呼吸道:“如果我到了那魘獄,那我的幻境可能會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空間,沒有人,沒有顏色,什麼都沒有的世界。”
鹿陵:“你的孤獨從來都不是身邊沒有人,而是任何人都很難走進你的心罷了,我想恐怕這世上唯有寧帝一人做到了。”
秦晚愣了愣,然後笑着搖了搖頭望向南方。此時有南歸的大雁成行飛過天際,她帶着自嘲淡笑說:“並不是。”
……
而這時在寒城昭王府。
疏影忽然感到突然心慌。
她放下手中練字的筆,走到屋外廊下,看向陰翳的天空。
這時有雪落下,疏影有些詫異,她擡手去接,自言自語道:“都入春了,竟然還會下雪,真是奇怪。”
而就在這時,疏影忽然覺得有些不舒服,微微有些眩暈,接着呼吸也變得短促起來。她靠在廊柱旁,有種說不上來的難受讓她變得有些虛弱。
一旁的侍女飛絮看到後匆匆過來扶着她:“夫人,您怎麼了?”
“我覺得有些暈……”疏影的臉色變得蒼白,說話也有些虛力。
侍女飛絮一聽立即驚慌起來:“快來人,娘娘不舒服,快去請女大夫!”
正在這時,寧錫昭下朝回到府中,見下人們慌慌張張,一問得知疏影不適,連斗篷都沒摘就衝到內院。
此刻疏影已經被侍女扶到牀上靠坐着,看到寧錫昭焦急的模樣,她勉力揚起一個微笑。
寧錫昭心慌地坐到疏影身旁,握住她的手,關切地問:“怎麼回事?怎麼不舒服了?”
疏影:“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練字練得太久,猛地一站起來的事。”
寧錫昭擡手摸摸她的額頭,稍稍鬆了口氣:“等一會兒女醫來了好好給你看看。”
“看看倒是行,但可千萬別讓女醫給我開什麼養身保健的藥,我最討厭吃藥了。”疏影說。
“好,如果女醫說你沒有什麼大問題,我就不讓她給你開藥,”寧錫昭捏捏疏影的臉,“不過如果女醫說你非吃藥不可,那沒得商量。”
正說着,百里女醫提着藥箱被請來了昭王府:“微臣參見夫人。”
宮裏衆人對“秦皇后娘娘”搬入昭王府居住的事各個心知肚明,卻無人敢多言一句。寧緲寧青池都沒有任何阻攔,朝臣們全都明白這件事誰敢多嘴都是自尋死路。百里女醫也是心裏明白卻不亂說,謹遵御醫本分,做自己該做的,不管其他。
疏影挽起袖子讓百里女醫診脈:“我其實就是暈了一下,應該沒有什麼大事,喫點甜的估計就好了。”
百里女醫搭上疏影的脈搏,仔細地診脈。
寧錫昭緊張地負手站在一旁。
疏影望着寧錫昭,輕笑安慰道:“你別那麼嚴肅,我身體好着呢。”
“別掉以輕心,聽女醫的。”寧錫昭溫柔如水地說着。
百里女醫此時眉頭微微蹙緊,心裏咯噔一下,然後鎮定地收回手。
寧錫昭忙問:“女醫,怎麼樣?”
百里女醫退後拱手向寧錫昭行禮:“昭王殿下,秦夫人是喜脈,孩子已兩月有餘。”
此言一出,寧錫昭的目光瞬間驚喜如煙花綻放,而疏影也露出笑顏。
在百里女醫面前,寧錫昭極力剋制欣喜,開口看賞,直接賞給百里女醫家一座田宅和兩百匹絹和五百兩黃金。
百里女醫謝恩領賞,並循例給疏影開了些安胎的方子。
待百里女醫和侍女們離開,寧錫昭再也難抑心中狂喜,握着疏影的雙手,俯身將臉埋在她的掌心。
疏影感到掌心微微溼潤,驚訝地笑問:“錫昭,你這是……哭了嗎?”
寧錫昭直起身體,將疏影抱入懷中,聲音帶着激動的輕顫和些許哽咽:“太好了,晚晚,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開心。”
疏影回抱着寧錫昭的背,笑着道:“我感覺到了。”
“這段時間我會把公務放一放,專心陪你。”寧錫昭說。
疏影說:“變法正忙,你不用特別顧忌我,反正有飛絮她們照顧,我還沒有那麼嬌氣。”
寧錫昭用額頭頂着疏影的額頭,捧着她的臉頰,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晚晚,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疏影彎着眉眼問。
寧錫昭溫柔地在她額頭一吻:“此時我才感覺我有了一個家。”
疏影被他的話觸動,眼睛一亮,笑着說:“錫昭,我有個想法,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什麼?”寧錫昭問。
“就讓這個孩子姓金好不好?”疏影說,“他是你的孩子,也是金家的孩子,跟你本姓我覺得更合適。”
寧錫昭猛然愣住,眼神慟然,他再次抱緊疏影,感動到無法言說:“好……晚晚,真得是……太好了!就讓這孩子姓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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