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于血泊燃烧的信仰(上)
“啊啊?”
族长大人突然从混沌中清醒過来,還沒来得及反应,一道暗红色的流光一闪而過,一股大力就让他就从空中跌落了下去。
一道土墙凭空出现,接住了不断下坠的他。
“Grwee-thehb!你在发什么呆?”
“什么?”
他這才反应過来,接连怒斥自己的是阿尔忒斯,突然救了自己的是弥修亚。
等等……他俩不是死了嗎?這到底什么玩意儿?
大敌当前,他来不及多想,连忙变成飞鹰,一面规避敌人鬼魅般的身影一面打量四周。
夜空挂着一红一白两轮月亮,身下是弥漫着血腥味的伊莫特鲁,一排排屋子在烈焰中熊熊燃烧,很多藤木战士来不及被唤醒就化为灰烬。
“這是什么?我們不是——”
“小心!”
耳畔传来呼唤,他急忙一拍翅膀飞到远处。
“怎么只会逃了?刚才冲我狺狺狂吠的勇气呢?”羽蛇女王麦克塔伦妖艳的人形身姿浮现在空中,她张开一对红黑相间的羽翼,琥珀色眼眸中满是戏谑。
“你這條臭蛇,不是死了嗎??”古斯塔沃瞪大了眼睛。
這话一出,麦克塔伦冷哼一声。
“比起刚才的垃圾话,你现在讲话可真是文明。”
羽蛇女王双翅微振,身形俶尔闪到他面前,抬起右爪狠狠地刺了過来,长长的指甲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既然能弄死你一次,就還能弄死你第二次!”
古斯塔沃来不及搞清状况,不躲不闪,张开双臂径直抱了上去。
他打算故技重施,再次从内部打垮敌人。
“愚蠢。”
两人近在咫尺,麦克塔伦的手毫无阻碍地洞穿了他的右胸,不屑的嘲讽带着些许异样的刺激钻进他的耳朵,让他浑身一软,连胸口的剧痛都弱了些。
“王八蛋!”
古斯塔沃强行振奋精神,用被洞穿的身体死死卡住对方,两只胳膊仿佛铁钳异样搂着她柔弱无骨的身体,手指轻车熟路地摸到对方双翼之间。
這裡有一道伤口的!看我不弄死你丫!
然而——
這裡除了光滑的肌肤以外,什么也沒有。
“怎么可能??我明明按照小穆的指示攻击了這儿——”
“你想对我做什么?野蛮人。”
麦克塔伦充满诱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话到末尾突然变得冷若冰霜,她被箍住的双翼猛得张开,古斯塔沃不得已只好松开双手,被对方一脚踢在腹部,右手也从胸口拔出,一连串血雾喷散在空中,创口十分狰狞。
回過神来的他才意识到哪裡不对。
麦克塔伦還想乘胜追击,但被迅速赶来的两人缠住。
“你先下去治疗!”
阿尔忒斯急切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同时弥修亚召唤出一道道土墙围住麦克塔伦。
“咳咳,小心那家伙,她的眼睛会让你瞅见旧情人。”他好心提醒道,却被对方白了一眼。
“别讲话了,赶紧走!”
古斯塔沃咳了两声,发现自己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连忙像只折了翅膀的鸟一样踉跄着飞往下面。
伊莫特鲁现在乱成一团,房屋倒塌,建筑倾颓,火光和烟雾中全是族人的尸身,看上去他们似乎来不及逃离就被困在了熊熊大火中。被肉香引来的狼群和飞舞的羽蛇发出阵阵咆哮和嘶鸣,让這裡宛如人间地狱。
比這還乱的是他此刻的大脑。
“小穆呢?小穆呢?他不是在帮我管下面嗎!”
族长目眦欲裂,他不断地寻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族长!”
突然,一声叫喊从下方传来。
芙蕾雅?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急忙飞了過去。
眼前的芙蕾雅断了一只胳膊,她看上去十分狼狈,身后是伊莫特鲁的众人,大家不光数量少了一半,而且几乎個個带着伤,面容憔悴。
“族长,对不起……玛伽她……”
“小穆呢?小穆去哪儿了?”他忙问。
玛伽?玛伽她昨天還问我第二茬种玉米好還是种大豆好。
“小穆?你是說穆克拉?”
“谁TM管他!小穆是——”
话到嘴边,古斯塔沃突然愣住了。
麦克塔伦背后沒有伤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的翅膀是正常的。
他突然抬起头,视野中也沒有淡红色的球形领域。
环顾四周,一片狼藉,仿佛是被兽潮袭击了個措手不及——
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为什么会觉得這有些不对劲?”
“小穆为什么不在?”
“我之前在哪儿?我为什么会觉得玛伽還活着?”
真切的残破记忆和残破的真切现实交织在一起,让他忍不住蹲下身子抱着脑袋,表情都为之扭曲。
就在這时,伊莫特鲁中心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因为近在咫尺,巨大的声音让他耳边响起一阵嗡鸣声。
一朵浓郁的红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片天空,滚滚浓烟直插云霄,大地在震颤,一瞬间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屋成片倒塌。
“尤弥尔他们——”
芙蕾雅突然惊恐地捂着嘴,一行泪水从她脸上无声的滑下。
她正要离去,被古斯塔沃一把抓住。
“族长?”
族长突然一脸平静。
“這是祭坛被炸了对嗎?”
“族长你——”
“祭坛,炸了,对嗎?”
他一字一句的說。
芙蕾雅有些惶恐地点点头,族长在刚才流露出的可怕气势是她从未见過的。
“這两天沒来過一個叫夏穆的人类是嗎?他带着一個金发人类女孩儿和一個红胡子的矮子。”
“沒有,族长你的伤势……沒伤到头吧?”
古斯塔沃突然裂开嘴笑了,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什么鸟伤势,都是假的。”
“假……假的?”
“沒错,都是假的。”
“族长,你的伤势要紧……”
女德鲁伊以为他被刚才的爆炸震坏了脑子,连忙为他疗伤。
他不屑地摆摆手,大家早就去了风之苍穹,這些都是幻象,他再清楚不過了。
只是……
這明明是假的,为什么他心裡会如此压抑?
被羽蛇女王洞穿身体的疼痛仿佛渗进了骨子裡,看到满地尸体和断肢残骸,看到焦黑的藤木战士,看到族人被魔兽撕成碎片,他明明知道這些都是假的,却還是忍不住一阵心烦意乱。
這些是假的啊!
“啊——”
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时,芙蕾雅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這位专注于为自己疗伤的女族人被一條羽蛇穿体而過,只来得及瞪大眼睛,嘴裡发出一串痛苦的尖叫就倒在了他怀裡。
来自族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胸膛。
“啊啊啊——”
“狗屎王八蛋!這TM都是假的,你休想骗老子!”
“你骗不了老子的!!!”
古斯塔沃双眼通红,像一只绝望的负伤野兽,发出一声声咆哮,无形的声波一圈圈荡开,让交战的双方都胆寒不已。
与此同时,他左胸口的伤势愈发真实,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好像芙蕾雅刚才的治疗都失去了作用。
“是假的对吧……”
“既然是假的,那就算老子战死也无所吊谓,对吧?”
“既然大家都活着,那我也沒什么好顾忌的,对吧?”
轻柔地放下芙蕾雅,他变成夜刃豹疯了似的冲向祭坛,银色的身躯在夜色下宛如闪电。
苏利亚坐在观众席上看了会儿,发现阿玛瑟两人一点动作都沒有,只是呆呆地站着,双眼紧闭。
“我刚才就那样傻乎乎地站着嗎?”她想道,然后站起身绕着场中心走动。
突然,一股无法抑制的杀意从内场涌来,刚结束战斗,還十分敏感的她立刻像受惊的野兽一般后撤几步。
“這是谁?”
她意识到自己反应過度了,连忙往前靠過去。
這时,刚才消失不见的矮個骷髅出现了。
“喂,别往前走了。”
“诶?是你?”
派博从空中飘下来,站在场地上空的结界上,就像踩着一堵空气墙,明明只有一米五高,却像個老成的大人似的抱着胳膊。
“是帕派瑞斯大人沒错!”
他仍然坚持那個一看就是骗字数实际有梗的名字。
“帕派瑞斯……”
“你還是叫我派博大人好了。”骷髅不耐烦地摆摆手。
“派博大人,刚才那道气息是谁?”少女急忙问。
派博往裡瞅了一眼。
“呀!這家伙我认识,是刚才那個对派博大人不敬的家伙,他似乎陷在幻境裡出不来了。”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古斯塔沃先生?”苏利亚大惊。“那他会怎么样?”
“轻则迷失自我,变成行尸走肉;重则陷入疯狂,无意识攻击他人,然后力竭而死。”派博摇晃着硕大的脑袋,“說起来好久都沒见過這么智障的选手了,上一個在幻境裡崩溃的人不知要追溯到什么时候去,你们真是我见過最差的一届,怎么就能24人全员通過迷宫考验呢?”
“迷宫考验?你是說刚才我們待的那個死胡同藏着奇怪魔兽的迷宫嗎?”苏利亚连忙翻出一條项链。
“魔兽被杀死后還会出现各种东西,比如這個?”
“对啊对啊,這些都是掉落的战利品,那些元素怪物都是帕派瑞斯大人亲手设计的,是不是很有趣!”
小骷髅兴奋地手舞足蹈,他紧接着问。
“然后呢?你们是怎么度過第三层的?我的‘镜面世界’是不是更有趣?自己和自己对战是不是很好玩?”
“……你在說什么?我們沒上去第三层就被一道白光吸了进去……”
“什么?”
原本倒立着身子,用手撑着空气墙跳来跳去的派博惊讶地忘了换手,一头栽倒在墙上。他急忙抓着自己的脑袋转過来。
“你說你们沒上去第三层?”
“对啊,我刚在第二层遇见了同伴……”
“你等会儿——”
白光一闪,派博消失了。
一分钟后,看不出表情但显然周身散发着不善气息的小骷髅重新出现在结界上空。
這时,内场中心,古斯塔沃魁梧的身躯上传来的杀意更加浓郁了,紧闭着双眼的他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表情痛苦,双拳紧握,胳膊上青筋暴起。
“這家伙究竟怎么进来的?‘智慧’,‘耐心’,‘冷静’和‘勇气’四道考验,能在幻境裡迷失成這個样子,看上去他连第一道都通過不了啊……
“怎么办,這样下去可是会出大問題……這属于我的失职,大人会怪我的……”派博苦恼地抱着脑袋。
苏利亚看着他在结界上坐立不安,也有些着急。
“派博大人,您可以想办法救救我的同伴嗎?”
“诶?”
听到她的声音,派博突然有了個好主意。
他从上面一跃而下,落在少女面前,表情严肃(個鬼啊,骷髅哪儿来的表情)地望着她。
“如果你愿意放弃最终的奖励,我就允许你出手搭救自己的伙伴,你愿意嗎?”
古斯塔沃像疯了一样在虫人和狼群之中来回撕咬杀戮,他的尖牙和利爪化为生命的收割机,每一次掠過都会溅起一道血光,然后伴随着一個敌人的死亡。
他流线型的身躯已被鲜血浸染,上面的银带也被染得通红。
虽然他不知疲倦地撕扯着对手,尽情发泄着自己的怒火,但周围的敌人却不见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不仅如此,德鲁伊们也渐渐被逼了過来,失去指挥的他们就像沒头苍蝇,情急之下只好随着兽潮包围圈的缩小逐渐向最中心移动。
宛如被狼群围攻的羊,疯跑的同时逐渐汇聚成一团,正如沐言当初所想的那样。
“古斯塔沃先生!”
“谁?”
族长的冲刺突然停了下来,他似乎听到一個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我,苏利亚!”
“苏利亚?苏利亚!你在哪儿,小穆呢?他和你在一起嗎?”
他连忙问道,沐言被他当成了主心骨。
“我不知道,他应该也在试炼裡。”
“试炼?”
古斯塔沃逐渐冷静下来,他变回人形,随手接住一头飞扑過来的啸风狼。
“你接着說,什么试炼?”
“就是和心境有关……”
苏利亚的声音却仿佛受到了什么干擾,逐渐变弱,直至完全消失。
“心境怎么?”
族长侧着耳,一边追问一边捏着這头狼的上下颚用力一撕,整條狼都被他扯成了两半。
“心境怎么,你說完啊?喂喂——”
两人就像电话断了线一样。
“什么意思啊?”
他把手裡的狼尸扔到一边,嘀咕着。
……
结界上空,苏利亚把手贴在派博光洁的大脑袋上,一脸诧异。
“好像……好像失去联络了。”
“什么?”
派博十分惊讶,他用力拍了拍脑袋。
“难道信号不好?”
“我也不知道。”少女摇摇头。“一开始還好好的,后来就沒声了。我能直接进入他的试炼去帮他嗎?我听那边非常吵,似乎還有惨叫声。”
派博盘着腿坐下,捏着自己光洁的下颌骨。
“也不是不可以……今天事出突然……”
他突然抬起头。
“但是你可能会很危险,如果那個二愣子困在自己的梦境裡出不来的话,你也会被困在裡面。”
“那其他人可以来救我嗎?我是說如果他结束试炼的话。”
“当然可以。”派博点点头。
“那我沒問題。”
见少女态度坚决,派博也不多言,掰下一截肋骨递给她。
“拿着這根骨头,走到你要找的那個人上空然后闭上眼就好了。”
苏利亚接過骨节,踩着结界径直走到古斯塔沃上方,這個過程中她几乎巡视了大半個场地,都沒有发现沐言的踪迹。
奇怪,他能去哪儿呢?
然而随着一股倦意的袭来,她被迫中断了思考,不得不闭上双眼。
……
古斯塔沃還在嘀咕“试炼”和“心境”两個词,前者对他而言就是战斗,后者……有些难以理解。
大概說的是心理怎么想的吧?比如自己前些天還在问小穆,如果他沒出现那来到风之苍穹的人還剩下多少,现在這不久成真了?這么說起来,心境和做梦有什么区别?
经過一番厮杀和苏利亚的提醒,他的心态也逐渐平和了下来,四周的景象也随着他心境的变化渐渐虚幻、荒谬起来。
比如本该被炸成碎片的尤弥尔突然变成一條喷着火的墨古梭鱼在空气中游到他面前,炫耀似的转了一圈又离开了。
真实和虚幻再次交织在一起。
“尤二胡子,瞧你這呆样。”
他笑骂着一巴掌抽在对方身上,墨古梭鱼幻象立刻溃散。
就在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古斯塔沃先生。”
“苏利亚?你怎么来了?”
一時間两人不禁大眼瞪小眼。
同时周围杀声震天的场景又开始凝实起来,似乎第二名选手的介入引起了一些小小的波澜。
兽群发现了两人,几條不要命的身影冲了過来。
“你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說,什么心境什么的。”
古斯塔沃一面拳打羽蛇、脚踩巨狼一面问她。
“這一切都是你所恐惧的东西幻化而成,就是說你越害怕,它们就越真实,反之则会消散……”苏利亚挥舞着巨剑把敌人斩成两段,又有些迟疑地說:“但是刚才明明都有些涣散了,却因为我的介入发生了某种变化,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也就是說是假的是吧?”
族长的关注点始终放在這裡。
“嗯。是假的,而且不会对真实的世界产生影响。”
“那我就彻底放心了。”古斯塔沃松了口气。“那你先出去吧,我一人儿沒問題。”
“那你小心。”苏利亚也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不太好,看样子对方的试炼已经因为自己的介入发生了某种变化。
送走了苏利亚,族长变成一只飞鹰飞到伊莫特鲁上空,发出阵阵尖啸声。
這是每年在祭坛附近举行篝火晚会时必须要进行的仪式,那群老家伙說這样可以震慑周围的魔兽,昭示领土主权,但在他看来,這就是给他一個公然鬼哭狼嚎的机会。
原本被逼迫向中间靠拢的族人立刻加快了脚步,幸存者们纷纷涌向原本是祭坛现在是二号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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