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织谎者
他挠着光秃秃的脑袋,急切地走来走去。
“怎么办,怎么办,這下完蛋了……”
“派博大人在担心那個强大的灵魂嗎?”苏利亚问。
派博突然一拍脑门。
“对哦,一定是他搞的鬼!不行,這事儿我得告诉杉斯大人!”
“那是谁……”
然而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因为派博說完之后就消失了,溜得比兔子還快。
“对了,這样的话,夏穆他会不会有危险?”
苏利亚急忙寻找起沐言的身影来。
然而她失败了,被结界笼罩的竞技场上只有22人,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
……
派博的身形下一次出现时是在伊莫特鲁树干的中心区域,這裡向外伸出一個露台,树干上有一扇金色的小门,掩映在重重叠叠的藤蔓之中。
他挠了挠头骨,左手扶着脑袋,右手从背后掰下一截椎骨,从门上的孔洞插了进去。
“咯吱”一声,门应声推开。
裡面是一间二十几平的树心屋,墙上挂着用伊莫特鲁枝條编织的網兜,裡面装着几颗莹火石,发出柔柔的光。
除了一张床和一個桌子以外,屋内几乎沒有什么陈设。
简陋的木床上躺着一個女人,银色长发,双眼紧闭,表情恬静安详,像极了扎伊克斯书房墙上挂着的格莉丝,但比她看上去成熟许多,還带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
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個蒲团,上面坐着一個男人。
“杉斯大人!!!”派博急忙喊道。
“嘘——”
男人制止了他。
“你打扰到她休息了。”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不急不躁,宛如一杯清茶。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花白的头发凭空增添了几分老气,明明气质温润如玉,却有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
派博明白对方說的“她”是谁,连忙压低了声音。
“星烁竞技场的试炼空间被人夺走了!”
“哦?”
杉斯走了出来,望着星烁竞技场方向,脸色也有些凝重。
“你的时光回溯呢?”
“有人炸了欧玛婆婆的雕像,我之前用過了……”
“什么!?”杉斯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嘘——你打扰到她休息了!”
派博竖起骨指,学的有模有样。
古斯塔沃送走苏利亚后,就放下心来,一边召集族人前往被炸毁的祭坛方向,一边再次飞上天空和麦克塔伦厮杀。
经苏利亚提醒,他也在思考自己面对的這些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
在族长大人波澜壮阔,足以写成一本《王八蛋是怎样炼成的》的前半生中,他似乎想不到什么让自己恐惧的事情。以前他最担心的是自己微(四)服(处)私(留)访(情)被发现了怎么办,然而随着年龄的增加,手法愈加老练,借用族人的名字愈发娴熟,這件事也渐渐变得轻松写意,反而让他有几分刺激,尤其是苏珊娜這件事,更让他那点仅存的担心变成了多余。
但几天前的兽潮,却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族长大人连着好几天都沒睡好觉。他脑子笨,算不清如果沐言沒有出现,伊莫特鲁会多损失多少人,会有多少可爱的族人被永远留在那個大坑裡,在雨季到来时成为鱼虾的饲料,最后腐烂在泥土裡。但他明白一点,事情既然已经過去,就不用再担心了,那些都沒個鸟用。
带着這种心态,眼前的幻境在他看来就是一场游戏,而且還是不会受伤的游戏。
然而事实上在這种心态下,试炼就应该已经结束,只是出于某些变故,不仅更加凝实,還更加真实。但他不知道這些,澎湃的战意充斥着身体,燥热的血液喷洒在空中,连肉体上的痛楚都丝毫沒有察觉。
或许這其中還带着些许对阿尔忒斯两人的愧疚,既然可以再次并肩作战,他也不想多留遗憾,战斗起来愈发不要命。
……
阿玛瑟静静地站在静谧之森深处,看着眼前两道熟悉的身影。
真是偷工减料,连前戏都沒有的试炼。精灵在心中暗道,他本来還想着能在這裡见依德丽尔最后一面,再次告诉她无论何时自己都不会离她而去,即便道路的尽头是死亡。
然而现在不光她出现了,格雷泽也一同出现,并且前者的表情看上去都有些僵硬。
真是偷工减料。
……
蒂娜有些紧张,刚才有一瞬间她都把眼前的阿玛瑟当成了真人,因为对方那种漠然的气质让她有些熟悉。
或许是幻觉吧,当年的阿玛瑟对我似乎一直不冷不热,她想道。
朝夕相处多年,对方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已然覆盖了当年那個青涩的精灵少年,因而沒看出一丝异样。
她突然想起自己還肩负着表演的重任,但早已不复当年那般敏感柔弱,一時間也不知道该這么表演出肝肠寸断和心碎欲绝的感觉。
要不……干脆……换一种方式?
她觉得這计划可行。
沐言被雨淋成了落汤鸡,看上去十分狼狈。
然而他的心情比狼狈的外表還要糟糕。
疾风骤雨,电闪雷鸣,黑色的浪涛卷起白色的泡沫,拍打在礁石上,发出的声音如同野兽怒吼。
面前的夏穆依旧带着礼貌的微笑,雨水在他头顶五公分高的地方自动绕开,呼啸而過的狂风靠近他时也宛如柔弱的小姑娘,连黑色卷发都不能撼动分毫。
饶是沐言在心裡呼喊了不知多少声系统都石沉大海,他哪裡還不明白,那個“重置”命令之后,被从意识空间管理列表中剔除的人是自己。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心思,夏穆开口了。
“你知道嗎,我最气愤的一点就是你的自以为是。”
“我——”
“闭嘴!”
夏穆一声断喝,沐言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住了嘴。
“你以为,‘织谎者’這個身份,是多么高贵的象征嗎?”
沐言瞳孔剧烈收缩,对方竟然连這一点秘密都知道。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這句话只能在心裡說。
“你以为,我之前說的那些话只是为了干擾你的心智嗎?”
夏穆走到他面前,掐着他的脖子,6点力量虽然不足以让一個孱弱的学者把他拎起来,但足够让他痛苦不堪。
尤其是還无法反抗的情况下。
“我从未担心過自己是否会失败,因为你注定是個假货。唯一让我困扰的是自己应当用何种心态面对這样的结局。高兴?兴奋?激动?都不是,我现在只有无尽的悲凉。”
丢垃圾似的把他甩在一边,夏穆叹了口气,换上一副轻快的口吻。
“我說了那么多蹩脚的谎话,编了那么粗糙的故事,强行把智商降低到只比你高一点点,就为了让你感受到‘付出心血和智慧,好不容易才看穿’的错觉。我以为你会识破,我以为你不会那么快就踩中這個夹子……但是你真是太愚蠢了,是不是在洛坎顺风顺水的经历,让你丧失了警惕?還是說身为玩家的贪婪本性让你从来沒有意识到這裡是哪儿?你真的還以为這是游戏嗎?”
沐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個哆嗦,仿佛沁入骨髓。
他感觉不到系统的存在,也感应不到物品栏,同样也无法从意识空间退出,仿佛一切都被掠夺了,甚至连周围的元素都抛弃了他,丝毫不听指挥。
“你到底是谁?”
他头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助和恐慌,就像进入《黄昏纪元》之前,躺在冰冷病床上那些個漫长的夜晚一样。
对方剥离掉的不止身外之物,還有最后一块尊严的遮羞布:他脑海中出现了一個可怕的念头。
或许……或许他真的是……
“传奇学者夏穆,正如我一开始所言。”
对方回答道,又补了句。
“现在,我又多了一個身份,『织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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