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牧羊女子 作者:点墨金蝉 待安抚了這意外收下的善财童子。 观世音菩萨端坐于莲台之上,金光隐隐,法相庄严。 她纤纤素手于身前轻拈杨柳枝,玉指似有灵韵翩跹,菩提妙算的神通已悄无声息地运转开来。 心镜如湖,映照大千。 方才那道至阳至刚、精粹无匹,又全然迥异于浩瀚佛力的诡谲铜钱气息,此刻被观世音菩萨捕捉得纤毫毕现。 其源追溯分明——正是那游戏风尘的道门纯阳子,吕洞宾的手笔! 一丝了然沉淀于心。 岁月如流水般悄然逝去。 南赡部洲,泉州渡口。 那位因一枚铜钱结下“善财”缘法的书生,肩负菩萨法旨,将募化而来的善款筑成一座横跨大河的坚固石桥。 石桥飞架两岸,天堑顿作通途! 两岸百姓奔走相庆,踏上新桥感念苍天垂怜,涕零感激之声此起彼伏。 “南海观世音菩萨显灵,泽被苍生!”的虔诚颂念响彻河岸,汇成一片信仰的潮声。 一座贯通两岸、更连接万千向善人心之桥,就此屹立于洪波之上。 后世悠悠,溯源圣迹。 因观世音曾于此化身“渔家女”点化众生,显圣降福。 南赡部洲之地,有诸多观音山,观音桥……以纪念此事。 观世音菩萨更因此演化出一独特法相——慈悯温婉的“渔家女”之相,即后世敬奉的“鱼篮观音”法相。 “鱼篮观音”之影神图,自此流传人间。 于《西游记》中,亦留有“鱼篮观音”之传說。 当唐僧师徒四人行至通天河之时,遭遇金鱼精的阻拦时。 正是观世音菩萨以渔家女法相,即鱼篮观音现世。 她手持鱼篮,以鱼篮收服金鱼精。 有趣的是,在《西游记》中,孙悟空還曾骂观世音菩萨: “這菩萨老大惫懒!当时解脱老孙,教保唐僧西去取经……如今反使精邪坑害,语言不的,该她‘一世无夫’!” 孙悟空說“活该观世音菩萨一世无夫”,虽是气话。 但从侧面也反映出观音招亲之事。 “哈哈哈……” 远处烟尘人海之中,吕洞宾望着观世音菩萨真身隐现的圣洁背影,以及她座下新添的“护法”童子,朗声长笑。 他对着天穹云深处那圣洁背影遥遥拱手,朗声长笑,清越之音穿透余沸人声,似玩笑戏谑,又似洞穿玄机: “妙哉!妙哉!” “吕纯阳今日顺水推舟,助菩萨既行善举得此石桥,又助菩萨得了善财童子一名。” “這段‘缘法’,端的是妙不可言!” “哈哈,有趣有趣!” “观音大士,金蝉子,吕某告辞了!” 话音未尽,青衫倏忽飘动,如游鱼般灵动异常。 几個闪掠之间,吕洞宾那洒脱的身影便彻底隐沒于依旧汹涌的人潮深处,再无踪迹可寻。 既已人前显圣,露了行踪,观世音菩萨和金蝉子也当暂别人间。 就在那笼罩天地的无上佛光将散未散的瞬间。 莲台旁的金蝉子缓缓侧首,目光深深凝视着吕洞宾消失的方向。 “纯阳子……” 金蝉子那素来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深处,一丝凛冽寒光,裹挟着被冒犯的愠怒,悄然沉凝。 莲座之上。 观世音菩萨依旧平静无波,面容如白玉雕琢,无喜无嗔。 然而,当她的法眼投向吕洞宾遁去的市井喧嚣方向时,那似万载古佛般沉寂的眼底,终究還是不可抑制地掠過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愠恼,以及一份誓要记入“账册”的念头: “哼,纯阳子,吕洞宾。” “你這厮从中作梗。” “明知我出家人戒律森严,不可妄言,不可婚嫁。” “偏来戏我法相。” “坏我化缘清名。” “此‘戏某’之梁子,贫僧暂且记下了。” “山长水远,岁月无穷,且看来日方长。” “日后自有分晓!” 心念至此,纵使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亦难平此遭戏辱。 观世音菩萨的面色依旧平静如古井,拈花之指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随即缓缓松开。 她眼帘微阖,再无言语,那无上慈悲的法相深潭之中,却已将此事记入识海深处——一缕细若蛛丝,却坚韧异常的“梁子”,就此悄然结下。 今日這场“纯阳子铜钱打足”的因果,算是就此结下了。 普陀落伽山,南海紫竹林,云雾缭绕,翠影婆娑,实乃清修之无上妙境。 此处,灵泉潺潺,似仙乐和鸣;修竹飒飒,如梵音轻吟。 观世音菩萨与金蝉子于南赡部洲弘法数十载,多年风尘,身心俱疲。 今日回归這法脉源处,正可洗尽尘埃,澄心静虑,以待来日再展宏图。 待到驾云归于南海紫竹林,观世音菩萨于清净莲座上,阖上双目,将近日诸般纷扰细细梳理。 她轻抬玉手,掐动纤纤玉指,运起那无上菩提妙算神通。 “沙沙沙……” “哗哗哗……” 竹林飒飒,潮音伴耳。 刹那间。 過去、现在、未来诸多影像如浮光掠影般,在观世音菩萨的心间流淌映照。 她以无上智慧,推演這纷繁复杂的因果,洞察三界气运的牵连。 她并非只为清修,神念所至,恰捕捉到那屡次作梗的吕洞宾之气息。 渡口阻碍功德圆满的铜钱,其后的嬉笑扰法……吕洞宾的天机轨迹在推算中隐约显现。 然而。 妙算流转不息,又蓦地显现更深一层的牵引。 此纯阳子与那西方之西海龙族,竟尚有一场未了的恩怨纠葛,待时而发! 恰在此时,关乎佛门未来的“佛法东传”大计,浮现于观世音菩萨的心头。 龙族,于南赡部洲影响深巨。 那南赡部洲的人族帝王,大多都自诩“真龙天子”,以彰显其尊贵与权威。 他们西方灵山欲使佛法东传,让佛法普照南赡部洲芸芸众生。 龙族不可或缺,其助力不可小觑。 “西海……” 观世音菩萨掐算之中,分明感知西海有一條龙,其命格之内竟隐透佛光! 此西海之龙不仅与即将肩负佛法东传重任的金蝉子有段前缘待续之师徒善因,更与佛法东传大业息息相关。 “西游有龙,与我佛门有缘……” 一念及此。 观世音菩萨心中那份因吕洞宾而起、尚未全然平息的微愠,倏然间与這件关乎佛门兴衰的千秋大事牵连一处。 于是。 观世音菩萨倏然睁开慧眼,目光穿透清幽竹影,唤過金蝉子,禅音清越: “金蝉子。” “弟子在。” 金蝉子合十躬身,神情恭敬,静候菩萨法旨。 观世音菩萨缓缓說道,声音温和而庄重: “却說我方才妙算天机,乃知那浩渺西海之中,有一龙族,竟与你命中有一段未了的师徒法缘纠缠。” “此缘非同小可,关乎你佛法东传之大业。” “未来佛法东传,路途迢迢,劫难重重,少不得此龙护你周全,乃你传经路上的重要助力。” “如今,其眼下身陷危厄,恐有不测之祸。若不及时相救,恐這师徒善缘难以成就。” “汝可速作准备,即刻启程前往西海。” “此行非仅为救他脱困,更重在结下善因,种下善果。” “今日援手之德,正是来日他诚心护持,扶你佛法东传万裡之根基!此亦是为你将来佛法东传之路,先伏一支暗助之力。” “他日行至困厄关头,你定能明了今日善举所结之善果。” 观世音菩萨耐心解释,言辞恳切。 金蝉子听闻此事与己身法缘及佛法东传之重任息息相关,心中肃然之意陡增。 他双手合十,躬身深施一礼: “阿弥陀佛,慈悲无量,善哉善哉!” “菩萨法旨,弟子自当谨遵。” “然则,不知此劫中神龙,尊号为何?法相何在?弟子也好凭记寻访,不负托付。” 金蝉子目光湛湛,充满期待。 观世音菩萨目光深邃,似已望穿万水千山,直达那波涛汹涌之西海龙宫深处。 她声音清越,一字一顿道: “正是那西海龙王敖闰膝下,排行第三的玉龙太子敖烈。” “你此去西海,定要救他脱困,点化开悟,成就這段师徒善缘。” 且說那吕洞宾逍遥尘世,游戏风尘,自在无拘。 酒楼壁上,吕洞宾信手以橘皮画就一只展翅欲飞的黄鹤,引凡人追逐雀跃,此乃“戏”人间。 继而,吕洞宾又踱步至青楼之中。那楼中名花如云,妖娆妩媚者众。 其中有一白牡丹者,乃名花转世,风姿绰约,倾国倾城。 吕洞宾见之,戏之。 戏罢這绝世名花,吕洞又作诗一首《警世》,其诗警醒世人,莫为声色所迷,莫陷情欲之阱。 随后吕洞宾仰天大笑,拂袖而去,此又“戏”罢妖娆名花转世之白牡丹也。 吕洞宾又在泉州渡口,慧眼识破观世音菩萨化身,顽心大起,投下那枚搅动佛缘的铜钱,又“戏”了一回南海观世音菩萨。 几番“戏”罢,吕洞宾虽感元神略黯,元阳微耗。 然心中那份洒脱不羁、游戏人间之兴头,却是丝毫未减。 他只觉红尘百态,纷繁复杂,意犹未尽,恨不能遍历世间种种奇事。 于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吕洞宾骑一匹温顺小毛驴,哼着俚曲,优哉游哉,复入红尘浊浪之中。 一人一驴,信步闲游,至中原地带,不知不觉行至一处济水回环之僻静河湾。 此时,暮色四合,天边残阳如血,似熔金般倾洒而下,将河面染成一片粼粼碎锦,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两岸蔓生之芦荻,在晚风中摇曳生姿,发出瑟瑟低语,似在诉說着无尽之哀愁,更显此间荒凉寂寥。 “呜呜呜,呜呜呜……” “咽咽咽、咽咽咽……” 倏地,一阵如泣如诉、幽咽凄婉之箫声,幽幽然自那疏影深处传来。 其声缠绵悱恻,似杜鹃啼血,声声泣血;又似孤鸿哀鸣,声声断肠。 箫声穿透暮色,直直地敲打在人心最柔软之处,与這荒凉野水交织成一片难以言喻之悲凉意境。 “咦?” “此箫声……” 吕洞宾心头微动,忙勒住小驴。 他循声望去,目光穿透如雪芦絮与薄暮暝色,见一素衣女子,孤零零独坐于一块巨大青石之上。 乍看之下,她荆钗布裙,不過寻常牧羊女子装束,朴素粗陋。 然而细察其形貌,却难掩其惊鸿一瞥的绝世风华。 暮光为她柔和之轮廓镀上一层朦胧金边,肌肤宛如上等之羊脂白玉,在晚霞中透出近乎透明之莹润,白皙如雪,细腻如脂。 她侧坐青石,纤细之腰肢不堪一握,勾勒出惊人优美之弧度。 顺着這曼妙腰线向下,延伸出丰腴饱满、浑圆挺翘的臀线。 其形恰似熟透的山中蜜桃,在粗布包裹下更显惊人诱惑。 “呜呜呜、呜呜呜……” “咽咽咽、咽咽咽……” 此时此刻。 那牧羊女上身正微微前倾,专注吹箫。 裹在素净粗布下的胸脯,竟是异常丰隆高耸! 其形状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犹如饱满浑圆之硕大雪椰,沉甸甸地悬在胸前,随着她微微之呼吸起伏摇曳,于布料之勾勒下形成惊心动魄之丰盈轮廓。 真真是“有容乃大”,令人心旌摇荡。 清苦的牧羊之景中,這极致丰饶与妩媚的风情,突兀又惊艳地绽放着。 “其姿也,翩若惊鸿,其韵也,婉若游龙。” “更是柔柯绽芳华,细木结硕果,妙啊!” “妙不可言!” 吕洞宾看那女子容貌身段无一不美,尤是那胸襟虽裹素帛,却难掩丰隆圆润,真是一双雪白椰实贴胸前,携灵动而优雅之妙姿,不禁暗自赞叹。 他再瞧那女子一双未着鞋袜的玉足,其洁白纤秀如水中浸养的嫩藕,足踝纤细玲珑,在粗布裙裾的遮掩下若隐若现,更添几分飘然的灵气。 当真是美丽极了。 只是。 這牧羊女子远山眉黛微颦,凝着化不开的重重心事;一双剪水秋瞳,似聚着两泓深潭凝就的秋水,波光潋滟处,此刻却盛满了欲坠不坠的悲泪,眼角微微洇红,更显凄楚动人。 挺直的琼鼻之下,一点朱唇紧抿着,又似被萧声感染,微微翕张,吐纳间尽是哀愁。 纤纤玉指轻按着一管紫竹洞箫,唇边流淌出的缠绵哀怨调子,仿佛承载着万钧愁绪,丝丝缕缕,欲說還休。 “咩、咩、咩……” “咩、咩、咩……” 牧羊女子身旁,约莫有五六十只雪团似的羊羔,正散落于稀疏的青草地上,发出细碎而寥落的咩咩声,愈发衬得這女子的形单影只与天地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