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脉脉含情
爹娘听我這样一說就不再多问了,看着二老开始沉默,我知道盗命這件事怕是一直就是扎在他们心中的刺。
阴婚也是婚,在农村也经常有人大操大办,譬如之前我那個远方亲戚。但我和黄河娘娘的婚事却不一样,我俩是阴阳配,活人娶死人禁忌太多,容易被人說闲话。
而且黄河娘娘在黄河两岸早就成了传說一般的存在,娶她为妻本就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所以我的婚事要隐秘进行,就连我哥嫂都沒有通知,他们住在新家不住老宅,等黄河娘娘過门之后再看情况要不要告诉他们。
虽然鲛人泪可以让黄河娘娘阴身永固,可是阴身终究是阴身,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融入凡人的生活。
定下决心之后,我爹娘开始为我翻新房子。原本我爹打算给我建一处新院,被我拒绝了。
现在距离下元节只剩下不到俩月的時間,谁知道到那时会发生什么变故。
何况,我既然娶了黄河娘娘为妻,将来也肯定不会住在村裡。
最后爹娘把我原来住的西屋全部粉刷了一遍,换了新床,新被褥,添了新衣柜,连梳妆台都置办了。
家裡准备完毕之后,我去了镇子上的纸扎店。
白老鬼走的时候說黄河娘娘要穿纸衣,要我去镇子上找他相熟的那家纸扎店为她做几件现代人制式的纸衣回来。
這家纸扎店在镇子西口的大石桥边上,和公社化时集中修建的人民公墓很近。
纸扎店周围沒有人家,全是树。
南面种的是桑树,北面载着一排柳树,东面是槐树林,西面是杨树,而纸扎店的院子中央则有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柏。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桑柳杨槐柏,這不是风水上常說的五阴之木嗎?
五阴俱全,就是聚阴地。
万万想不到家這纸扎店居然开在聚阴地上面。
纸扎店院门紧闭,我站在门外敲了许久,才听见裡面有人個女人沒好气的应了我一声,說她现在有客让我在外面先等一会。
我看時間還早,也不着急,就在门外抽烟慢慢等。
等了大约半個小时后,院门打开,从裡面走出一個黑衣男人。
此人戴個斗笠,斗笠下面隐隐约约看见是一张苍白的沒有半点血色的脸。
在路過我身侧的时候,男人有若无意的扫了我一眼,然后大步离开。
我望着他的背影,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他身上的衣服全是黑色的,裡三层外三层,对襟搭扣,分明就是我們当地死人才穿的寿衣。
而且他是沒有影子的,踮着脚走路,蛤蟆鞋上面一点土气都沒沾。
在我們這裡,只有死人才穿蛤蟆鞋。
“看够了嗎?看够了就进来吧。”一個徐娘半老的女人斜倚在门框上冷冷的看着我說道。
我沒有着急进门,而是问她刚才从她店裡出来的男人是谁?
“他是谁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嗎?”
“难道他真的是鬼祟?”再联想到她這家纸扎店就开在聚阴地上面,我又忍不住补问了一句:“你這店不会是连鬼的生意也接吧?”
“怎么,难道我這店裡有活人能用的东西嗎?”女人挑眉问我。
“……”我立刻无言以对。
她這店裡无论是各种纸扎還是纸钱,哪一样都是烧给死人用的,只是我想不到她会直接和鬼作生意。
白日见鬼令我心裡很不舒服,不過想到這家纸扎店是白老鬼介绍我来的,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进门之后,女人问我要做什么活。
我說我是白老鬼介绍来的,要做几身纸衣烧给配阴婚的女方穿,要现代款式的。
“现代款的?還真不多见。”女人嘀咕了一句。
“能做嗎?”我问道。
“做倒是能做几款,只是很耗费時間,要一件一件慢慢来。”烧给死人穿用的东西,多半遵从古礼,纸衣也都是古代衣裙的造型。她店裡摆设的纸扎也都是复古造型,就连冥钞都是用黄纸,用印戳手工裁出来的。不像我以前见過的
那种印刷币,面值动辄数亿。
接着老板娘问我身材有沒有要求,我大致和她比划了一番,然后问她多少钱。
“不要钱。烧给黄河娘娘用的东西我要是收钱,岂不是嫌命长。”
“你知道我的事?”我吃了一惊问道。
“黄河娘娘要嫁人的事,本地阴魂怕是沒几個不知道的。”
“那你怎么知道要娶她的人是我?”我又问道。
“你是白老鬼派来找我的,本地有资格给黄河娘娘做媒的除了白老鬼還能有谁?”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這個女人很聪明,同时也一定和白老鬼关系很密切。
从纸扎店回来后,当天晚上我就决定去古祭台和黄河娘娘见面。
纸扎店老板娘說,黄河娘娘要嫁人的事本地阴魂几乎都知道了,我要是再迟迟沒动静她肯定要生气了。
上回在白老鬼的院子裡我和她的婚礼沒有完成,是因为她被本地城隍爷纠缠。
现在黄河令在惠济观陈观主手上的事已经传出去,城隍爷肯定不会再纠缠她,黄河娘娘抽出身来怕是一直在等着我来娶她。
今晚的月色還不错,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我捧着香炉踏上古祭台,对着她的神像点上四根香,就要跪下磕头。
谁知這次我无论如何弯腰用力,始终跪不下去。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哪有跪妻的道理。之前你我并无名分,现在我既然许给君家为妻,自然不能再行如此大礼。”
一個熟悉的声音从河心远远传来,直接落进我心头。
我抬头凝望,看见河中白雾升起,渐渐凝聚成一個曼妙无比的身影。
黄河娘娘现身了……
再次看到她我心裡百感交集,因为這次她是为我而来。
“我以为,你還要让我等上很久。”黄河娘娘幽幽的說道。
“……”
我沒有猜错,黄河娘娘果然在一直等着我。和她的深情相比,我为之前的顾虑重重感到由衷的愧疚。
接着,黄河娘娘踏水而行缓缓来到我身边。
她沒靠近我的时候,我心裡很渴望她靠近。而当她真的站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反而紧张的不知說什么才好。
局促半天,才突然想起来我应该把鲛人泪拿出来。
“這是南海鲛人泪,白老鬼說可以帮你永固阴身。”說完我把瓷瓶递给她。
黄河娘娘接過后打开塞口,望着悬浮在无垢真水中的那颗鲛人泪,竟是一下子看痴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到她眼裡有水光闪动。
“鲛人泪珍贵无比,你真舍得给我服用?”
“你为我连黄河令都可以放弃,鲛人泪又算得了什么。”我說道。
“你错了,莫說一面黄河令,就算八面黄河令加起来,在我眼裡都比不過這一滴鲛人泪。”
黄河娘娘告诉我,鲛人泪并不是只能永固阴身,从某种意义上還相当于让她再世为人。
若是沒有鲛人泪,就算做了黄河大王,她還是要一辈子囚禁在黄河裡。
這多年来,她在水中望着两岸人间烟火,心裡的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天可以再次上岸做人,哪怕只是做個普通人。
若不是黄河娘娘亲口告诉我,我都不知道這颗鲛人泪有這么珍贵,对她又是這么重要。
人道是,黄河九曲,毕竟东流去。
却不知河中会有一缕芳魂,并未随波逐流,而是百年如一日,在河底痴痴的凝望着两岸烟火人间。我听她說的心头酸楚,终于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把她楼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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