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作者:崑崙山上玉
這個冬天前最後的秋夜,就在悲傷、沉重和某些東西的自我疏解中,過去了。

  張太后的喪事辦得非常風光。

  本朝,富貴如勳爵豪強,貧困至販夫走卒,無不極其重視身後之事,所謂“養生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①周弘煜本人厲行節儉,但在這種關係生恩和孝道的事情上,也不會刻意去節儉。

  在張太后去世的衝擊下,先前的淮陽決堤一事,也就漸漸地無人問津了。只有少數淮陽籍貫的官員,在某個早間,得知了這件事的主犯,原淮陽郡守範耘,被判以絞刑,其妻女都沒入了掖庭。

  而收受好處,爲範氏掩蓋的徐家次子徐玄,則在一個夕陽沉沉的黃昏,在徐老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流放三千里。

  其餘的人犯,也各得了發落。

  張太后山陵崩,按制,臣爲君,子爲父,服斬衰三年。天子以日代月,二十七日除服。張太后去世的消息,在第二日就傳告了舉國上下,國喪一月,禁止婚嫁。

  盧秀瑤作爲周弘煜的妃嬪,自然也要隨他服斬衰。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粗麻布製成的喪衣,跪在張太后的棺木前,她昨夜哭了一整夜,今早雙眼紅得像兔子一樣。

  縱然她確實眼高於頂、咄咄逼人,也不見得心地善良,但人總還是對那些待自己好的人,有着真切的感情的。何況,周弘煜至今對她異常冷淡,想起前路渺渺,她就不由心灰。

  ——有時候甚至怨恨。憑什麼呀,悔婚是她想要的嗎?他爲何就不能待他寬容一些呢?有時候又會胡思亂想,書上說“愛之深責之切”會不會就是這個道理?

  可見,並不是只有看多了話本纔會胡思亂想,腦子裏裝的是漿糊便總有糊了眼睛的一天。

  她就這樣跪在棺木前,一邊想着自己這些年來的坎坷不幸,一邊想着張太后往日對自己的種種好,眼淚就簌簌地掉了下來。

  往後都不會再有了。

  人生最悲痛不過如此。

  她快哭到麻木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女子一聲低低的囑咐:“皇祖母去世了,阿魚也要在這裏跪着哦。”

  小公主不解,“什麼是去世啊?爲什麼要跪着,是阿魚做錯了什麼嗎?”

  盧明瑤不由有些語塞,卻還是貼着她,耐心解釋道:“去世便是到天上去了,皇祖母這是變成了天上的星星,永遠保佑着阿魚和父皇呢。我們要跪着爲皇祖母祈禱,讓皇祖母在天上也能開開心心的。”

  晉陽公主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乖巧地跪在了盧明瑤旁邊。

  盧秀瑤聽着女子的溫聲軟語,加之孩童的童言無忌,不由漸漸地面色鐵青,猛地回過頭,憤怒地看向盧明瑤和晉陽公主。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盧明瑤。

  在看到她的臉龐地一霎那,驚詫過後,盧秀瑤的眼裏猛地爆發出怨毒的目光。連盧明瑤本人都不由地感到驚詫——她和盧秀瑤確實自幼相處不太融洽,倒也沒到恨不得生啖血肉的地步吧。

  然而盧秀瑤就是死死地看着她,一旁的小公主似乎是領會到這其間涌動的暗流,抓緊了盧明瑤的手,撇過臉,不去看盧秀瑤——她是天子愛女,一向來都是直接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或許還摻了一點不屑。

  永遠不要低估小孩子的情緒的豐富性,她們和大人的區別不過是,小孩子敢於更直接地去表達。

  譬如盧明瑤也知道盧秀瑤來者不善,但她在這個時候,還是從容地看向她,微微地一笑。

  從前在家時便是這樣,盧秀瑤好勝、自負,雖然徐嬋總是能避則避,但不能避,不能忍的時候,她也只需要對着盧秀瑤氣定神閒地微微一笑。

  盧秀瑤徹底地被這一笑衝昏了頭腦。

  她霍然起身,快步走到盧明瑤面前,擺出一副發難的姿態。

  被周弘煜安排在興慶宮裏調度一切的節姑,眼見如此境況,真是又驚又氣!

  幸而天子後宮妃嬪不多,吳王又尚未娶妻,外命婦都跪在殿外,屋子裏只有幾位留在京中的大長公主而已。

  不然傳出去還不知道要鬧多大的笑話!

  她給宮人使眼色:“淑妃娘娘想來是跪久了,一時有些不適,你們還不趕緊去請太醫來!”

  宮人們自然唯唯應是,盧秀瑤的腳步頓了一下,但並沒有就此善罷甘休。

  節姑心中厭惡,本想放着她犯蠢算了,但想到張太后臨去之前,還不忘妥帖地安排了盧秀瑤的後路,一時只能忍住,親自勸道:“淑妃娘娘,您若是不適,便不必強撐着了,若是一個不小心……這可不是容得有差錯的地方。”

  這話中就暗暗地隱含了幾分威脅了。

  但聽到盧秀瑤的耳朵裏,卻是更加地覺得盧明瑤,這個她從來素昧謀面,甚至連她的存在都毫不知情的庶妹,不僅長得像徐嬋,連心性都和徐嬋一摸一樣,慣會收買人心!就聽她開口便是詰難:“昭儀身爲後宮妃嬪,卻來的如此之晚,莫不是藐視太后?”

  實則天才剛破曉,甚至還有好幾位大長公主未到。

  但盧明瑤只是淡淡地道:“妾爲公主備哺食,未能早到,是妾的差錯。但若說藐視太后,便不敢當了。且,淑妃娘娘若有心孝順,便不要在太后娘娘停靈之處喧譁了吧。”

  還是這副處變不驚,吐氣如蘭的模樣。盧秀瑤簡直快氣瘋了。她恨不得此刻手裏就生出一把剪子,好把盧明瑤的臉劃花,看她還能不能裝模做樣。

  晉陽在這個時候突然爬起來,跑到盧秀瑤面前,狠狠地踩了一下她的裙角,“壞人!”

  盧秀瑤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一時間又是羞惱,又是氣憤,差點就要氣暈過去了,直覺得四周的貴婦人都在拿眼睛瞟着自己,內心裏不定怎麼暗戳戳地嘲笑着呢。

  “你!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又不好直接對小公主發火——從禮法上來講,她是小公主的庶母,小公主必須禮遇她不假,但誰都知道周弘煜將這個女兒當作眼珠子護着,何況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四歲的孩子,真同小孩子計較起來,反倒顯得她落了下風。

  便只能氣惱地杵在那裏。

  盧明瑤皺了皺眉頭,先是將晉陽拉到自己身邊。

  小公主如此迴護她,她確實非常感動,但俗話說三歲看老,她總還是不願意自己的女兒被驕縱到最後,無法無天,終歸喫虧的是她自己。

  她於是溫聲教導道:“阿魚不可如此。淑妃娘娘和我有分歧,我來同娘娘分辯清楚便好,你還是不可失禮的。”

  她不說盧秀瑤是不對,也絕不願讓女兒向盧秀瑤賠禮,只是想約束女兒,讓她不至於成爲一個狂悖之人。

  小公主倔得很,頭一擡,揚起驕傲的小下巴,“她欺負娘娘!”

  盧明瑤還要再說,卻聽身後一聲柔和卻不失威嚴的女聲響起:“我倒是覺得,阿魚做得甚好。”

  是臨川大長公主,盧秀瑤回過神來,臉漲得通紅。

  和無條件包容她的張太后,選擇性漠視她的周弘煜都不同,臨川大長公主非常看不上英國公府當然悔婚的行徑,對悔婚一事的中心人物盧秀瑤也向來是不假辭色。

  盧秀瑤恨死了臨川大長公主那張不饒人的嘴,但論輩分,大長公主是長;論尊卑,大長公主是天之驕女,盧秀瑤只是皇家姬妾而已;論親疏,那更不用說了。眼下這皇城裏唯一能護着她的張太后又去世了,盧秀瑤不由生出一種舉目無親的悲涼感。

  看着盧明瑤的眼神就更加怨恨。

  在她的少女時代,她也曾是衆人競相追捧的貴女,不過是命運不濟,才淪落到這一步。若眼前的人真的是徐嬋也就罷了,一個西貝貨而已,憑什麼來撿了現成的好處?!

  盧明瑤心情複雜地向臨川大長公主行禮,被臨川大長公主扶住,笑着寬慰道:“你不必理會淑妃,我瞧着你將公主照顧得極好。”

  被盧明瑤拉在懷中的晉陽公主看見是臨川大長公主,十分親熱地朝她笑道:“外祖母!”

  盧明瑤一愣。

  纔想起來,在禮法上,臨川大長公主確實是徐嬋的繼母,自然也就是晉陽公主的外祖母。

  徐嬋長在英國公府,自幼被盧太夫人撫養長大。盧太夫人怨恨徐尚沒能照顧好自己的女兒,令她難產早逝,又在髮妻熱喪裏迎娶公主,因而從來不肯讓徐嬋父女相見。再後來,臨川長公主夫婦恩愛甚篤,接連生兒育女,徐尚也就忘了他還有一個被養在英國公府的女兒。

  不過是每年生辰送來一份禮物罷了。只是那些禮物也都被盧老夫人扔掉了。

  在徐嬋很小的時候,她其實是非常怨父親和臨川長公主的,前者是她生身之父,卻對她不管不問,後者則是他們父女分離的主要原因。

  她擡起頭,看了臨川大長公主一眼,疑心她爲何要回護自己。她能感受到臨川大長公主對盧秀瑤的厭惡,也能猜出這厭惡的緣由,但她對着非親非故的盧明瑤,實在是熱情太過了。

  ——盧太夫人、宮中的侍從對她的好感尚可以說是處於對徐嬋的關愛和懷念,但臨川公主對徐嬋……

  卻聽臨川大長公主笑着道:“真人即刻便要到了,衆位各歸其位吧。”就這樣結束了這場爭吵,盧秀瑤也紅着眼睛跪下了。

  盧明瑤心裏的謎團卻越升越大。

  她看着款款離去的臨川大長公主的背影,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要說:注:①語出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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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拿到學校的校徽月餅了開心嘻嘻

  有一個問題想問問小天使們,你們覺得是嬌美皇后X腹黑權臣這個設定有趣,還是作天作地流量小花文藝滄桑影帝大叔好玩?

  兩本我都會寫大綱,但是還沒想到這本完結寫哪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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