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交锋
谢蓁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震得她整個人差点沒站稳。若不是严裕扶着,恐怕整個人都要摔在地上。
她手脚冰凉,嗫嚅着一字一字问:“你說什么?”
乳母也慌了神,撑在地上的双臂還在打颤,說话却很利索:“是,是老奴无用……今天把小世子和小郡主哄睡下后,便到暖阁眯了一会,留葛氏一個人照看。沒想到醒来以后,小郡主和葛氏都不见了……”
葛氏是严槿的乳母,当初沒想到生得是对龙凤胎,只請了叶氏一個人。后来孩子生下来,管事便另外請了葛氏到府上,听說她手脚干净,家世清白,人也活泛,便沒太注意她,沒想到竟出了這样的岔子!
乳母叶氏懊悔不已,直起身自己掌了自己两個耳刮子,“都是老奴无用,不该睡懒觉……”
先不說弄丢了小郡主要受怎样的惩罚,光說這半年来她寸步不离地照看两個孩子,早就有了感情。两只小家伙都生得玉雪可爱,她早就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了。如今弄丢了一個,心裡也十分不好過。
但再怎么样,也不及谢蓁难過。
才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便已手脚冰凉,要去隔壁厅房看一眼才相信。
厅房裡面摆着两张竹编摇篮,一個躺着严肃,一個裡面是空的。严肃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還在玩自己的脚丫子,他倒也厉害,居然能掰到嘴裡啃脚趾头。看到谢蓁来了,张开手咿咿呀呀要抱。
谢蓁悲从中来,急得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早晨還是两個人,到现在怎么只剩下一個?她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块,补都补不回来了。
严裕眼神冰冷,睃向外面跪了一排的丫鬟,语气难掩愤怒:“這么多人看着也能把孩子看丢?你们是废物么?”
丫鬟低着头认错,其中一個胆子稍大些,忍不住辩解道:“葛氏平常为人和善,谁都沒想到她会带走小郡主……小世子和小郡主在屋裡睡觉,婢子们守在屋外,以前都是這样的,谁曾想今天却出事了……也不知道葛氏是怎么把小郡主带走的……”
门外有丫鬟,葛氏不可能从门口出去。但是偏厅有一扇窗户是朝东北方向开的,窗子不高,拿开支撑的棍子便能从那裡跳出去。葛氏在安王府待了這么久,早就把這裡的一草一木摸熟了,要带着严槿出去想必不难。
严肃叫来管事,让他去门口问问葛氏什么时候出的府,又往哪個方向去了,咬牙切齿道:“掘地三尺也要给本王找出来!”
管事领了吩咐,忙带人下去查办。
谢蓁把严肃从摇篮裡抱出来,双臂微微颤抖,额头紧紧贴着严肃的脑门。小家伙就像能感应到阿娘恐惧一样,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醒来后不哭不闹,张开一双短小的胳膊搂着她的脖子,啊啊說话。
那模样,居然有点像在哄她。
不多时,管事从外面回来,到严裕跟前回禀道:“王爷,那葛氏是从角门出去的,当时正好被一個丫鬟看到了,可惜那丫鬟只看到一個背影,沒留意她手中是否抱着小郡主……”
严裕凌厉的眼神睃過去,他打了個寒颤,终于說到重点:“不過那丫鬟還记得她是往北边去了。”
严裕的府邸坐落在京城东北方,再往北不远便是宫廷。宫廷和安王府之间,隔着一座太子府。
傍晚时分,严裕让人去查看的事情有了结果。
侍卫跪地回禀:“未时左右,太子府确实有一個妇人打扮的人进出。一炷香后府裡有丫鬟出入,属下一路跟過去,发现那丫鬟是去街上买半岁孩子穿的鞋子。”
是了,葛氏把严槿抱走的时候太過匆忙,沒有来得及给孩子穿鞋。到了太子府后现做又来不及,只好到街上买现成的。
一定是太子把阿槿抱走了!
谢蓁抹抹眼泪从榻上坐起来,胸腔中凝着一股愤怒,咬着牙說:“我要去太子府把孩子要回来。”
太子打的什么主意她不管,但是他们大人的事,凭什么要把孩子牵扯进去?严槿才半岁,连话都不会說,能妨碍到他什么呢?
可是沒走几步,便被严裕拦住了。他从后面拉住她的手,嗓音干涩,“阿蓁,你别冲动,若真是二哥所为,你即便去了也无济于事。”
他从后面看她,只觉得她浑身都绷得紧紧的,两只拳头握在身侧,纤薄的背脊挺得笔直。他走上前握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二哥喜歡阿槿,他把她接過去肯定不会伤害她……”
话說到一半,看到谢蓁泪水涟涟的小脸,一下子愣住了。
他的心抽疼,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许久沒见她哭得這么无助,一時間颇有些手足无措,“别哭,别哭……他只是想引我過去罢了。我向你保证,阿槿不会有事的。”
谢蓁两手胡乱抹了一下,抬起红红的眼睛看他:“他引你過去做什么?他后天就要登基了,他难道還不放心么?要把我們逼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原来她都知道,就算他不說,她心裡一直跟明镜一样。
严裕把她揽进怀裡,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交给我,我会解决好的。”
谢蓁在他怀裡动了动,以前是绝对不会问他這些的,然而今天是被吓坏了,不确定地问:“小玉哥哥,你会威胁到他么?你想做王爷還是……”
屋裡的丫鬟都被打发出去了,今天小郡主出了事,虽然是葛氏犯错,但也是因为她们粗心大意。所以严裕每人罚了二十板子,发落出府,让管事另外添了一批听话的新人进来。
严裕摸摸她的头,都什么时候了,居然還有心情开玩笑,“做皇帝要三宫六院,你愿意么?”
谢蓁沉默良久,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下。
她的手劲儿小,拧起人来不痛不痒。严裕抵着她的头顶叹息一声,想起严韬,脸上表情重新变得冰冷。他不是沒想過那個位子,权利和地位对于男人的诱惑是无穷大的,能够站在天下人之上,坐拥万裡疆土,确实很让人心动。然而如果這一切要用妻子儿女来替换,那他宁愿守在谢蓁身边,教两個孩子长大成人,再跟谢蓁白发苍苍。
严韬這一手做得有些卑鄙,他想拿严槿当人质,威胁他,這跟当初的大皇子有什么区别?
若是不伤害严槿還好,一旦伤害到他的女儿,即便刀山火海,他也不会放過他!
当天夜裡,严裕让人去太子府打探情况,顺便用他的口谕探一探太子的口风——就說是安王府的小郡主丢了,看严韬有什么反应。
可惜严韬表面功夫做得很完美,甚至派人帮着去街上寻找,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
严裕在府上摔碎了三盏墨彩小盖钟,最后定了定心神道:“去太子府。”
谢蓁紧跟在他身后,“我也去!”
他却要求她留在府裡,有些事当着女人的面不好說,那场面会把她吓坏:“……你留在府裡等我,我一定会把阿槿带回来。”
……
来到太子府,严韬亲自坐在花厅裡迎接他。院外灯火通明,厅裡点着通臂巨烛,想必等候他很久了。
严韬就坐在上方的太师椅上,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如何,阿槿找到了么?”
严裕上前,也沒有行礼,直直地看着他道:“沒有。”
他一蹙眉,装得很有些像,“既然沒找到,六弟怎么有闲情来我府上?不怕阿槿落入歹人之手么?”
听到這话,严裕反而笑了,不疾不徐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吴泽跟随他进屋,腰上佩刀,贴身站在他身侧。他问道:“二哥要跟我装糊涂么?阿槿去了哪裡你不清楚?”
那個所谓的歹人,难道不是他自己么?
严韬露出诧异,“我怎么会知道?”
他的這些個兄弟,一個比一個会演戏,平素都戴着一张面具,端看谁更会演而已。以前他们是一路人,所以关系比别人都亲近,如今到了利益面前,只能撕破脸了。
严裕让人把一個丫鬟带上来,那丫鬟正是目睹葛氏从角门离开的人。丫鬟沒见過太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把当时的情景描述了一遍,严裕才让她下去。
“二哥听见了,从安王府往北走只有你這一座府邸,除了你還能有谁?”
严韬低头不语,少顷微微勾出一抹笑,“仅凭這一番话,六弟便能猜到是我?”
严裕眉梢微扬,“這些就够了。”
他倒也坦诚,挥手支开屋裡两侧的丫鬟,让她们都到外面守着。“确实够了,我早就教過你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被我钻了空子,只能怪你不把二哥的话放在心上。”
屋裡只剩下他和严裕,還有一旁的吴泽三人。他不担心吴泽动手,因为手上有人质,所以坐得分外安稳。
葛氏是他半年前就安排好的,是太子妃老家的一個孀居妇人。家裡两個孩子都死了,邻居說她命硬,再也沒人敢跟她說亲。她在家裡過不下去,严韬便把她接到京城来,故意接近安王府,做了严槿的乳母。
半年過去了,总算能派上用场。
严裕的手放在雕花扶手上,紧握成拳,“你想做什么?”
严韬以为他妥协了,想想也不意外,他把谢蓁看得那么重要,他们的孩子自然也关爱得很吧。于是笑了笑道:“我同六弟說過,你忘了么?南边那三座城市富饶繁荣,你跟安王妃住過去,三年以后我自会把阿槿還给你们。”
三年以后他的兵力该削弱的都被削弱了,到那时候便是强弩之末,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何况谁知道這三年裡,他会对严槿做什么?
严裕愤怒地瞪向他,气得手抖,一挥手把八仙桌上的茶杯砸出好远。茶杯在地上碎成瓷片,茶水溅了一地,他飞快地站起来拔出吴泽腰上的佩刀,架在严韬的脖子上:“你做梦!”
严韬却显得不慌不忙,明明刀刃紧紧贴着他的脖子,脸上却丝毫不见畏色,“六弟想杀我?”
严裕又下了几分力气,薄刃割破他的皮肤,渗出血来,“你以为我不敢?”
他眼神一沉,唇边勾出個讥诮的弧度,“你忘了阿槿還在我手裡么,只要我一句话,她就再也回不到你们身边。”
原来是手裡握着底牌,所以才显得這么有恃无恐。
可惜他太自大了,又低估了严裕,所以才会被反将一军。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不多时谢蓁抱着襁褓出现在门口,怀裡的怀子正是严槿,她眼神温柔地替严槿掖了掖被角,抬眸看向严韬时,眼裡只剩下憎恶。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莞尔一笑,眉眼在灯光的映照下分外动人,“二哥沒有照顾過孩子吧?给阿槿买的鞋子都不合脚,小孩子的皮肤嫩,不能穿棉鞋,会磨红的。”
严韬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他明明让人好好看着孩子,为何却被轻易找到了?其他人呢?怎么沒有来通禀他?
再看严裕,早已不复刚才的愤怒,双目冷静自持,连握刀的手都变稳了。原来刚才的表现都是装的,只是为了让他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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