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患难
正当王老四刚开口說了個:“沒……”
侍从身后便探出一個脑袋,少年模样,言之凿凿:“我闻到了阿蓁的味道,他们一定在這裡!”
王老四心想這小屁孩是狗鼻子不成,這都能闻到……正琢磨着,他便从门口的缝隙钻了进去,站在院裡扯开喉咙大喊:“阿蓁,阿裕,你们在么?”
很快,谢蓁和李裕从屋裡走出来,皆是满脸不可思议。
从沒想過会有人找到這裡来,而且這人還是高洵,他是怎么找来的?谢蓁感动得热泪盈眶,率先扑上去跟他汇合:“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只有你一個人么,我阿爹阿娘呢?他们在哪?”
高洵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细绢,替她擦擦眼角的泪花,“我是跟爹娘一起来的,他们就在附近,我們在這個山头找了一早上,总算找着你们了……你别哭,伯父伯母都很好,就是很担心你。這下好了,你们快跟我一起回去吧。”
谢蓁点头不迭,吸了吸鼻子很快稳住情绪,转身把李裕也拉了過来,对高洵道:“小玉哥哥受伤了,我們回去要赶快给他找大夫。”
高洵沒有马虎,忙让一個侍从先回普宁寺請大夫,免得耽误時間。
等一切交代完毕后,他才发现两人身上都穿着粗布麻衣,尤其谢蓁头上梳着麻花辫,乍一看還真像农村裡的小姑娘。只是模样生得太漂亮,天生富贵人家的气质怎么都掩不住。
高洵上下看一眼他俩的打扮,忍不住弯起英俊的眉眼,“你们怎么這身衣服?”
谢蓁张开双手,无奈地扁扁嘴:“我們的衣服都被草割破了,這是杨姨借给我們的……”
王扬氏的女儿比她小一岁,衣服穿在她身上小了一圈,露出一圈粉白细腻的手腕,阳光下一照,白得跟羊脂玉一样。就是皓腕被粗布划了好几道红痕,她皮肤娇嫩,穿不得這样粗糙的衣服。然而昨儿穿了一晚上,居然一句怨言都沒有。
高洵明明想看她的手,但是又只能强忍住不看,他红着脸道:“马车就在村口,我這就带你们過去。”
刚要走,谢蓁却說了声等等。
她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只摸到一块碧玉小鱼,也不知道值不值钱。只好问高洵:“你身上带钱了嗎?”
高洵一心顾着找他们,哪裡有带钱?他不忍心让谢蓁失望,便把每個侍卫身上都搜刮了一遍,勉强凑足七八两银子和好几十枚铜板,自個儿又往身上胡乱摸一通,摸出来一块翡翠人参佩和一小颗珍珠,全部递到谢蓁手上,“只有這些值钱的东西了,你要拿去做什么?”
谢蓁觉得這些应该够了,感激地咧嘴一笑,“一会儿再告诉你!”
她扭身跑到屋檐下,堂屋门口站着王杨氏和她的一双儿女,谢蓁把满满一捧金银珠宝举到她跟前,笑容明媚得像個小太阳:“杨姨,這些都送给你,谢谢你给小玉哥哥治病,還谢谢你让我們吃饭睡觉!”
王杨氏活了大半辈子都沒见過這么多珠宝,哪裡敢收,惶恐不安地推辞,“不不,只是举手之劳……”
却不知他们救的是怎样尊贵的人儿,得到這些回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不肯收,谢蓁是個鬼灵精,当即就把這些东西塞到王杨氏的女儿手裡。沒等对方反应過来,她就已经跑远了。
小姑娘站在院子裡笑弯了眼睛,与昨日颓丧的模样判若两人,春日暖融融的阳光打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整個人看起来柔软得不得了。
王杨氏刚要带着俩孩子道谢,他们却已经坐上马车走远了。
“真是遇着贵人了……”王杨氏激动地感慨。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谢蓁的心一下子平定下来。
昨日惊心动魄的恐惧仿佛還在眼前,她至今都能想起来那個黑衣人死时大睁的双眼,以及一声接一声的狼嚎……沒想到居然逃出来了,她自己都觉得捡了個大便宜。
患难之后,谢蓁和李裕两個小家伙的感情似乎一下子亲近了很多。
他们俩自己沒察觉,但是旁观者高洵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坐在一块,李裕虽然沒多热情,但也沒像往常一样皱紧眉头,对她不理不睬了,甚至還会搭理她几句话。高洵吃惊地来来回回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关系一下子变好了?
谢蓁完全沒注意他的眼神,细心地关心起李裕的伤势,“小玉哥哥,你的伤還疼不疼?”
李裕摇摇头,“不疼了。”
谢蓁想起昨天的情况,嘴巴一瘪:“你昨天流了那么多血,我還以为你要死了……”
高洵听到這句话一骇,睁圆了眼睛:“流血?为什么流血?”
他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他们为何会到這裡来,昨日又经历了什么,究竟被谁劫走了?他只知道普宁寺大雄宝殿失火后,火刚扑灭,后院住房便传来丫鬟的惊呼,說是他们两個被歹人劫走了。
谢家和李家夫妻听罢差点沒昏過去,当即出动所有的下人到山裡寻找,不眠不休地找了一夜。
一直到今天早上人還沒找到,他千方百计地央求父母,高二爷才同意把他带出来,沒想到還真让他给找到了。
谢蓁便把昨天的遭遇跟他說了一遍,他听着都觉得害怕,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挨過来的。
高洵对她既心疼又钦佩:“你居然背着阿裕……”
李裕看他一眼,抿唇沒說话。
他又问:“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杀你们?”
谢蓁如何得知,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我不知道……但是有一個人好凶,又有一個人帮了我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明明是一伙的!”
高洵還要问什么,马车已经来到村头,跟高二爷的马车汇合了。
高二爷得知高洵找到人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见两個孩子完好无损,忙让人回寺裡通知众人,不必再找了。
回到普宁寺,谢家和李家早已听闻消息,匆忙赶到寺庙门口来迎接。
远远看见一辆马车,尚未到跟前,谢蓁笑吟吟的小脸便探了出来,老远喊了一声:“阿爹,阿娘!”
冷氏的眼泪登时就流了出来,喜极而泣。
真是两個多灾多难的孩子,上回在街上走丢了差点遇险,如今在寺庙裡也能被人劫去。所幸及时找回来了,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不等马车站稳,谢蓁便迫不及待地扑进冷氏怀裡,抱着她可怜巴巴地撒娇:“阿娘我害怕……有人要杀我們,還有狼,我和小玉哥哥都很害怕。”
冷氏哪裡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登时心疼得把她揉进怀裡,“别怕,别怕,有阿娘保护你……”
昨日双鱼說了他们是被黑衣人劫走的后,谢立青便立即让人去查那些人的身份,然而对方来无影去无踪,沒有留下丝毫痕迹。目下一天一夜過去了,仍是毫无线索。
什么人会跟孩子過不去?還是說因为他们大人的恩怨,所以才报复到孩子身上?
冷氏思来想去,仍是想不通。他们刚到青州,沒跟任何人结仇,又怎么会有人想害他们?
她忘了一件事,谢蓁是在李裕房裡被劫走的,那些人的目的明显是李裕。
谢蓁不過是受了牵连而已。
李家夫妻很清楚這一点,把李裕从马车上接下来后,见他胸口受伤,宋氏既着急又心疼,抱着他就往寺庙后院走,“后院請来了大夫,阿娘這就带你去看看。”
李裕也累了,沒有拒绝地趴在她肩上。向后看去,正好看到谢蓁像迷途知返的羔羊一样,窝在冷氏怀裡蹭了蹭,满足又委屈。
来到后院,大夫拆开他胸口包扎的纱布重新诊断了一遍,村裡人用药都比较粗糙,药草研磨得不够细致,不利于愈合伤口。大夫另外开了两副内服外用的药,叮嘱他每天喝药换药,不要大幅度走动,伤口不大深,半個月就能好了。
宋氏這才放心,送走大夫,她抱着李裕坐在床头,久久沒能回神。
屋裡气氛颇有点沉重,李息清负手站在窗边,似乎在想心事。
李裕在宋氏怀裡动了动,抬头问道:“阿娘,怎么了?”
许久,宋氏才把他搂得更紧一些,声音带着颤抖:“裕儿,把你们捉去的那些人,长什么模样?”
李裕愣了愣,“他们蒙着脸,我沒看到。”
過一会,宋氏又问:“那他们說了什么?”
李裕努力回想,那两個黑衣人一路上委实沒說什么,只是要杀他的时候,多說了两句话。
“他說要有人要我死……”李裕嗓音干涩,慢慢地复述,“他的同伙說有人要对我們赶尽杀绝……”
宋氏越听越恐惧,求助的眼神看向床边的李息清。
李息清也是一团乱麻,理不清楚头绪,蹙眉道:“這阵子你好好待在家裡养伤,哪都别出去了。至于這些事,交给我跟你娘处理就行。”
李裕忍不住问:“阿爹,他们是谁?为何要杀我?”
李息清叹一口气道:“大抵是我昔年造下的孽,与你无关,你莫多想。好好休息罢。”
李裕看着他,点了点头。
這阵子宋氏和李息清对他管得紧,再加上养伤的借口,更是不准他踏出家门半步,就连院子裡的奴仆也多了不少。李裕這一次受伤足足养了大半年,其实他早就好了,只是宋氏和李息清对外宣称他病沒好,不能见人。
李裕躺在床上的這阵子几乎要闷出病来,偶尔会想起谢蓁在农家院的那两條乌黑的麻花辫,還有她哭花了小脸叫他“不要死”的场景。
他问宋氏:“我可以去谢家么?”
宋氏說:“阿蓁也受了惊,還是過段時間再去吧。”
他便沒再說话。
转眼入了冬,他跟谢蓁只见過一次面,還是在谢立青過寿的时候。谢蓁沒顾得上跟他說话,只远远朝他笑了下,便被冷氏领走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一场大雪之后,青州城内银装素裹,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這日李裕正坐在廊下偎着火炉看书,墙的那一边是谢蓁和谢荨吵吵闹闹的笑声,吵得他根本沒法静下心来。正想站在墙底下抗议一声,前院便来了一個丫鬟叫他:“小少爷,大姑奶奶和表姑娘来了。”
李裕下意识眉头一皱,明显极不痛快。
那丫鬟又說了一声:“夫人請您到堂屋去。”
他知道躲不過,只好扔下书,慢吞吞地跟在丫鬟身后。
刚到堂屋,尚未进门,便从裡面冲出来一個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银红撒花小袄和夹纱裙,声音扯得欢快又响亮:“表哥,你终于来了!”
李裕连连后退,差点被她撞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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