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愤怒
谢蓁觉得這一幕很熟悉。
好像不久之前她才见過类似的场景。
努力回想了一下,总算想起一年前东平王和侧妃来她家借住的时候,东平王侧妃也曾牵過阿爹的手,后来被阿娘看到了,阿爹就是這么挣脱的。
再努力一想,东平王侧妃也叫阿爹“表哥”。
表哥表妹就能随便牵手么?谢蓁弄不明白,她隐约记得当初阿娘是不高兴的,所以她现在也有点不高兴。至于为什么不高兴……她也說不上来,总之潜意识认为李裕只能牵她的手,怎么能牵别人呢?
欧阳仪被李裕挣开后,难得地沒有继续纠缠,注意力反而全放在谢蓁身上,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若是搁在以前,谢蓁肯定早就回答了,但她今天故意磨蹭了下,鼓起腮帮子吹干墨汁道:“我叫谢蓁。”
声音又绵又软,拖着长长的尾音,与欧阳仪字正腔圆的腔调完全不同,只四個字,便把人听酥了。
欧阳仪显然也注意到了這一点,对方是個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比自己漂亮得多。自己往她跟前一站,立即就被比了下去。
简直是云泥之别。
欧阳仪想起刚进屋时看到的画面,再看看桌上的画,“你为什么到這来?你难道不知道表哥不喜歡别人进他书房么?”
那语气,俨然在說“只有我能进来”。
其实沒有這么严重,李裕在书房看书的时候,一般不会有丫鬟进去打扰。只有欧阳仪来了之后,三五不时地過来书房骚扰他,李裕才特意立下這條规矩的。也就是說,李裕只是不喜歡欧阳仪进他的书房。
李裕下意识看向谢蓁,见她沒有反应,那一瞬间,他竟然担心她会生气。
過了一会,她才說:“我来找小玉哥哥玩,为什么不能进来?你问了我那么多,怎么一点也不說你自己的?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李裕暗地裡松一口气,转念一想,她怎么可能生气?他们认识這么久,他从沒见她生气過,每次见面都是笑眯眯的,仿佛天底下的好事都发生在她身上了。
欧阳仪哼一声,对她岔开话题很不满,“我叫欧阳仪,是李裕哥哥的表妹。”
說着忽然想起什么,不再纠缠谢蓁,重新拉起李裕的手往外跑,边跑边嚷嚷:“表哥快跟我来!”
李裕皱紧了眉毛,至今仍不习惯她這個雷厉风行的性子,他扶住门框在门口止住脚步,“有话說话,别拉着我,我自己会走。”說着狠狠甩开她的手。
欧阳仪是李氏独女,李氏七八年前生下她后,一直沒能再生出一個儿子,所以她们母女不怎么受婆家喜歡。再加上李氏的丈夫常年外出经商,沒工夫管教孩子,李氏又比较软弱,久而久之,欧阳仪便养成了现在野蛮的性子,不懂规矩,随心所欲。
這是欧阳仪头一次被他這么严厉的拒绝,以往她做什么,他虽然不耐烦,但最多摆一张臭脸,還从沒這么不给她面子過。
为什么?因为屋裡多了個人?
欧阳仪沒往那方面想,她愣了下,很快說:“我不拉着你,你怎么知道在哪呀?”
李裕眼角余光看到屋裡的人影,他强忍着才沒转头,“這是我家,我比你更清楚。”
說罢走出书房,精致的小脸写满不快。
谢蓁从书房走出来后,院子裡空荡荡的。
谢荨和谢荣不知道去哪儿了,李裕也跟着欧阳仪走了,方才還热热闹闹的院子,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踢了踢脚下的门槛儿,撅起粉嫩的小嘴,“小玉哥哥坏蛋。”
不是說要看书么,不是說先生要考他功课么?怎么欧阳仪一叫,他就跑出去了?還說沒時間找她玩,肯定都是骗人的。
为什么欧阳仪找他他就出去?因为他们是表哥表妹么?
谢蓁越想越不高兴,索性把刚才收起来的那幅梅花图拿出来,唰唰两下撕了,扔在廊庑下面的花坛裡。
金缕在后面看着她的行为,不免有点好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任性得很,一有点不高兴就要拿东西发泄。
沒走几步,谢蓁回头问她:“你知道阿荨和哥哥去哪儿了嗎?”
金缕从头到尾都在门口站着,自然看得清楚,“谢三姑娘追着那條叭儿狗出去了,谢大公子也跟了過去,现在应该還在院子裡。二姑娘若是想找他们,婢子让人去给您问问。”
谢蓁不出声,算是默认了。
前院两家的大人還在說话,看来是沒有要走的打算,听金缕說宋氏有意把他们留下一道用饭。
谢蓁在院裡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儿,她对李家院落不熟悉,沒走多久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四周都是房间院子,還有一道道的月亮门和长廊,李家家大业大,富家大室,府裡建得很是气派,甚至把李家都比了下去。
走過一道鹅卵石小径,再往裡走,是一個破败的小院子,裡面堆满了枯枝败叶,沒什么好看的。谢蓁正想往回走,沒想到从裡面传来欧阳仪的声音:“表哥,咱们把它放回去吧?”
咦?
她忍不住停下。
少顷,果真响起李裕的声音:“你自己放吧。”
放什么啊?谢蓁好奇死了,可是又不好意思凑近了看,万一被发现了岂不是很丢人……她站在院子门口左右为难,粉白稚嫩的包子脸,非要端出一副大人的严肃模样,瞧得金缕扑哧一笑。
還沒笑完,被谢蓁瞪了一眼,金缕立即捂住嘴识趣地后退两步。
院子裡的对话還在继续,欧阳仪的嗓门很大,听得很清楚:“树那么高,我上不去啊!万一摔着怎么办?”
李裕沒接话。
她又道:“不如表哥在下面抱着我吧?我把這只小鸟放回巢裡,這样它就不会被冻死了。”
哦……原来是小鸟摔下来了。
谢蓁瘪瘪嘴,這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们家的树也常有鸟儿掉下来,都是哥哥爬到树上放回去的,根本用不着她和阿荨去做。欧阳仪怎么這么笨,爬树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亏她刚才還那么神气。
也不知道后来李裕抱她沒有,反正谢蓁沒有听完,转身先走了。
沒走多久,金缕让人找到了谢荨和谢荣的下落。
金缕告诉她:“谢大公子和三姑娘正在后院梅林裡,婢子带您過去吧。”
谢蓁說了声好呀。
梅林位于后院东南角,裡面种了好几十棵梅树,冬天一到,尤其下過雪后,整個院子铺满了皑皑白雪,衬得梅树枝头的花苞更加娇艳。一红一白,点缀了這黯淡的冬日。
谢蓁跟金缕過去时,谢荨正追着叭儿狗在一棵梅树下转圈儿。
叭儿狗大抵跑累了,速度越来越慢,很快被谢荨扑倒在地,软绵绵地瘫在地上懒得再动。谢荨抱着它打了個滚儿,一人一狗身上都是雪,“抓到你了!”
谢荣抱臂在树下看着,眉眼颇有些无奈。
他今年十二,已有少年郎的模样,眉眼褪去幼时的稚嫩,变得更加清隽俊美。他挺直的身板靠在树上,肩膀上落了几片雪花,远远看去像一幅画。
谢蓁心情好了很多,张开双臂扑上去:“哥哥!”
谢荣扭头看到她,笑着把她迎入怀中,“羔羔怎么找到這裡来的?李裕呢?”
谢蓁在他怀裡蹭了蹭,仰起小脑袋,“小玉哥哥跟表妹走了,把我一個人扔在书房裡。”
小姑娘对這件事還是很介意的,虽然她一路上都沒說什么。
谢荣揉揉她的头,“沒关系,哥哥带着你。”
她脆声声地一嗯。
那边谢荨总算把叭儿狗制服了,抱着小狗来到她面前,大抵是刚才跑累了,這会儿鼻头上居然冒出几颗汗珠子,“阿姐跟我一起玩狗狗吧,我們给它起個名字好不好?”
那狗儿也累了,蔫头耷脑地任由谢荨抱着,放弃挣扎。
谢蓁掏出绢帕给她擦擦汗,“你别跑得太厉害,阿娘說容易生病的。”然后很认真地开始想名字,歪着脑袋问:“起什么名字?你知道這是谁的狗嗎,万一它的主人不同意呢?”
谢荨沒想過這個問題,抱着叭儿狗的手紧了紧,“可是……我喜歡它,我想把它带回咱们家,可以嗎?”
谢蓁很干脆地摇头,“阿娘不喜歡狗。”
谢荨简直要哭了,仰头继续看谢荣。
谁知道谢荣比谢蓁更狠心,“不可以。”
冷氏对這些小动物的皮毛過敏,一旦近身就会浑身发痒,若是严重的话還可能起疹子。這就是谢家两姐妹虽然喜歡小动物,但是却从来不能养小动物的原因。
谢荨嘴巴一瘪,還想說什么,谁知道后面突然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我的球球呢?”
這嗓门,估计只有欧阳仪才有了。
果不其然,几人回头,一眼就看到梅林门口的欧阳仪和李裕。
欧阳仪眼睛一眯,注意到谢荨怀裡抱着的狗,“你抱着我的球球干什么?”
谢荨往谢荣身边躲了躲,声音有点怯懦,“這,這是你的狗?”
欧阳仪一激动起来,就管不住自己的声音:“当然是我的,难不成還是你的?快還给我!”
她刚才找了一大圈沒找到叭儿狗,听丫鬟說看到它往這边跑了,就一路找了過来,沒想到居然被别人抱在怀裡。
眼看着谢荨要哭,谢蓁刚要說什么,叭儿狗不知哪来的力气,哧溜从谢荨怀裡窜了出去,乖乖地蹲在欧阳仪身边摇尾巴。非但如此,還朝谢荨叫了两声,那神态那气势,跟欧阳仪简直如出一辙。
谢荨刚被告知不能养狗,又被欧阳仪凶了一顿,现在连她认为的小伙伴也“叛变”了,顿时沒忍住,泪水夺眶而出,哇地哭出声来。
偏偏欧阳仪一点沒觉得愧疚,還火上浇油:“谁叫你乱动别人的狗……”
谢蓁一把将她推开,厉声警告:“不许欺负阿荨!”
往常软绵绵的小羊羔发起怒来,颇具威严。
欧阳仪后退两步,正好站在李裕身边。
刚才那情况,李裕根本沒有插手的余地,于是只能站在后面旁观,沒想到這会反倒被谢蓁误会,认为他跟欧阳仪是一伙的了。
谢蓁愤怒的眼神落到他身上,竟让他有一点点的不安。
他刚要說话,谢蓁却对谢荣道:“哥哥,我要回家。”
谢荣說好,领着她和谢荨就往外走。
路過他们身边时,居然连招呼都沒打一声。
李裕拦住谢蓁的去路,掌心出汗,带着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局促,迟疑了许久才问:“你生气了?”
谢蓁瞪着他,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裡再也沒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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