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浅眠
谢荨看看谢蓁,再看看李裕,“你是谁?”
她人小,說话同样沒什么威力。但是不傻,知道這個人在胁迫她姐姐,因为她在谢蓁脸上看到了不乐意。
李裕只好松开谢蓁,向她解释:“我是李裕。”
谢荨对他還是有点印象的,小时候她喜歡缠着谢蓁,谢蓁喜歡缠着他,久而久之谢荨就把他记住了。她年纪小,童年裡统共记住了俩人,一個是高洵,一個是他,都跟谢蓁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
她对李裕的印象不太好,盖因他以前对谢蓁很不好,又跟她抢阿姐,后来還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害得阿姐难過好一阵子。目下听說他是李裕,上下把他打量一眼,不管不顾地把谢蓁从他面前抢過来,护在身后,“你为什么回来了?要对我阿姐做什么?”
李裕唯有止步,看一眼她身后的谢蓁,“我只是跟她說两句话。”
說什么话?非要挨這么近嗎?
谢荨狐疑地看他一眼,拉着谢蓁就往后走,“阿姐我們快走,哥哥快回来了,我們不要跟他說话。”
谢蓁跟在她后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李裕站在原地,微微抿着唇,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他看到她轻轻一笑,双眼含娇,粉面盈盈,恰如盛开的红粉莲花,美到极致,让人怦然心动。她笑得有点狡黠,又有点得意,唇瓣张了张,无声地吐出几個字来。
“我也讨厌你。”
李裕瞳孔缩了缩,差点沒忍住就把她抓回来了。
……這個小混蛋。
而另一边山林深处,谢荣正好找到了溪水边怡然自得的和仪公主。
严瑶安正在踩着石头過河,她牵着裙子,从這個石头跳到那個石头,被溪水溅湿了裙摆也恍若未觉,自己跟自己玩得津津有味。她常年被困在宫裡,被迫学习那些礼仪规矩,早就腻烦得不行了。她骨子裡有一种野性,不喜歡被拘束着,所以在宫裡总会闹出很多大麻烦,让圣上颇为头疼。然而圣上宠着她,即便惠妃沒了,也沒人敢当面数落她教训她,是以时至今日,便养成了她任性刁蛮的脾性。
比如今天在山林裡,她想走就走,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也不顾是否会给别人招来麻烦,只顾自己痛快。
岸上的侍女欲哭无泪,“公主,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她仰头一笑,“急什么?我還沒玩够呢!”
說着又跳了两块石头,视线一挪,正好看到了不远处的谢荣。她一脚踩空,只来得及张口說了個“救”字,就扑通一声坐进水裡了。
浪花四溅,她在水雾中看到谢荣微微皱了下眉。
都這时候了,她第一想到居然不是疼,而是完了完了,這下丢人丢大发了……
侍女见状,吓了一跳,赶忙从岸上跳进水裡把她救出来。
清风和白露一個替她拧裙子上的水,一個给她擦拭脸上的水珠,心有余悸地抱怨:“公主下回千万不敢如此了……”
她不声不响,看着远处,毫无预兆地哎了一声,“你为什么要站在那裡吓我?”
两個侍女一惊,抬头看去,只见树下站着一個芝兰玉树的少年,面无表情,冷静无比。
谢荣看她一眼,转身缘原路折返,“公主若是无事,便随我一起回去吧。”
严瑶安觉得有点丢人,他越是冷淡,她就越是生气。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她根本不会摔进水裡,他居然還不跟她道歉?這么一想,她底气足了不少,顾不得让清风白露继续擦干衣服,不依不饶地追上去,“你既然知道我是公主,为何不对本宫行礼?你刚才吓得我掉进水裡,你得跟我赔礼道歉。”
追了好几步,总算把他追上了。严瑶安站在他面前,瞪圆了眼睛,端出公主的架子吓唬他。
沒想到他表情沒有丝毫变化,微微颔首道:“公主贵安。”
說完,继续往前走。
若是别人对她這样无礼,她肯定早都怒气冲天了,偏偏他对她這样,她居然一点也不生气。
严瑶安继续跟上去,裙子沾了水,在山林裡行走得很困难,湿漉漉的绣鞋踩出一個個脚印,“谁让你来找我的?你就不能走慢点么?”
前面沒反应。
她咬咬牙,盯着他的后脑勺,“你再不說话,我就让父皇治你的罪。”
谢荣总算肯理她了,“敢问公主,我何罪之有?”
严瑶安得意地一笑,“惊吓本宫,对本宫不理不睬,你說你有什么罪?”
林中道路很不好走,枝桠横生,又有碎石挡路,也不知道她刚才是怎么過来的。谢荣专门挑平坦的路走,拨开树枝,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严瑶安叫他一声:“你听到了么?”
他嗯一声,“听到了。”
這反应……让严瑶安很沒成就感,她也就是說說而已,根本不会真的治他的罪,谁让他是谢蓁的哥哥呢?但是他就不能装出害怕的样子么?她叫他一声,“你跟我六哥什么关系?”
谢荣问道:“此话何意?”
她跟他始终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六哥今日也来了,他是来找你的。”
谢荣沒有多想:“公主想必弄错了,我与六皇子素昧平生。”
他刚回京城,认识的人大部分都是小时候的玩伴,并未与六皇子有過交情,他为何要来找他?
严瑶安不信,六哥怎么会弄错呢?她正欲争辩,人已经走出了山林,不远处就是谢蓁和谢荨。
她叫了她们一声,再回头时,谢荣已经走远了。
這一天委实称得上惊心动魄,先是弄丢了和仪公主,再是遇到小玉哥哥,回程的马车上,谢蓁倒在缂丝大迎枕裡,仍旧有些晕乎乎的。
她想了又想,始终沒想明白李裕当年为何忽然消失,如今又忽然出现。
他现在住在哪?家裡在做什么?宋姨還好嗎?
谢蓁霍地坐起来,懊恼地哎呀一声。
谢荨不解,“阿姐,怎么了?”
她拍拍脑门,后知后觉道:“我忘了问他家住哪裡,怎么找他了。”
谢荨哦一声,“李裕哥哥?”
她点点头。
“阿姐现在是大姑娘,为何要去找他?你若是去了,会惹人說闲话的。”在這方面,谢荨比她明白得多。
關於李裕這方面,谢蓁的头脑总是不够清楚。
他在她最沒准备的时候回来,她都快忘记他了,他却突然出现在她身边,问她還要不要一起去放风筝。谢蓁现在想想,還是有点生气的,当年他不辞而别,如今又什么都不肯說,她才不要跟他一样好像什么都沒发生過。
所以那句“我也讨厌你”,终归带着赌气的成分。
那是她小时候的执着,等了许多年,总算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這件事只有她和谢荨知道,回家之后,谢蓁沒有告诉任何人,就连冷氏也不知道。她不是刻意隐瞒,而是不知该从何說起……她想等一切都清楚后,再一五一十地告诉冷氏。
不知不觉過去两個月,這两個月内,谢蓁一直待在国公府裡,沒有再见過李裕一面。
近来谢立青的仕途不大顺利。他担任青州知府的這些年,青州百姓安乐,生活富庶,眼看着青州一日比一日繁荣起来,他就算不能升做京官,继续回去青州也是好的。然而元徽帝却指派了另一人到青州担任知府,他沒了退路,又恰好京城官位无空缺,只好留在家中等候。
這几日谢立青心情颇为沉重,只有回到家中,看到妻子儿女,表情才会轻松一些。
冷氏把两個闺女打发出去,一边替谢立青更衣一边宽慰他:“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你不必太過忧虑。”
谢立青长叹一口气,“就怕要等上三年五载,让你们的日子不好過。”
他沒有官职,便沒有俸禄,如今在京城每日花销都很大,他担心会让三個孩子吃苦。尤其两個女儿,各個娇生惯养,一個刚刚绽放,一個還是花骨朵儿,若是委屈了她们怎么办?
冷氏让他放心,“我們在青州還有许多积蓄,撑個一两年不成問題。”
女儿大了,她比谢立青考虑得更多。既然回到了京城,便要开始考虑她们的亲事,丈夫是庶出,太尊贵的人家攀不上,只能退而求其次……然而女儿生得太标致,也是一件让人苦恼的事。若是被王孙贵胄看上了,以她们的身份,只能做一名侧室或姨娘……与其如此,不如做一個普通人家的正妻,還能一世安稳。
此时此刻,谢蓁全然不知道父母的愁苦,她在忙着找一條帕子。
過去那么久,她总算发现有一條帕子丢了。原本是想不起来的,但是那條帕子绣着未完成的素馨花,她今日闲得发慌,想捡起重新再绣,沒想到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她不知道,那條帕子正在太子手裡。
严韬這阵子睡得很是安稳,全靠這條帕子。
他天生浅眠,再加上最近风口浪尖儿上,更是沒有睡好的时候。可巧了,谢蓁也是浅眠的人,于是這條帕子上熏了有助睡眠的香。這种香是谢蓁自己琢磨出来的,带着点特殊的荷香,清香扑鼻,伴人入梦。
那天从定国公府老太太的寿宴回来,严韬随后又去了宫中,沒来得及处理這條帕子,回府的马车上闻着這阵香,闭着眼睛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就连到了家门口都沒醒過来。
后来只要沒有大事,他便带着這條帕子一起就寝。
可惜帕子上的香是熏上去的,总有散去的那一天。香味越来越浅,太子又睡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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