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章 嫁女
“你们艰难?钱庄、票号到底有多暴利,還用我多說?”
“不是朝廷看不得百姓发财,更不是甚么与民争利!”
“铸币权,银钱流通的安稳安全性,事关天下民生稳定,绝不允许假于私人之手!”
“连本公与天家并宗室、勋贵、九大姓等王公贵族和士绅所建的皇家钱庄,都有军机处、户部、兰台御史等朝廷衙门派人入驻监管,更何况尔等?”
粤州城内,伍宅前厅,贾蔷与代表八大钱庄的七位晋商东家、少东家进行了第四次谈判。
经济商贾之事,并非权贵甚至不是朝廷一纸公文就能决定的。
强行为之,只能落下一個烂摊子。
见贾蔷耐心将尽,动了怒火,旁人不敢开口,三晋源少东家渠泽沉吟稍许缓缓道:“国公爷,非咱们這些草民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只是国公爷划的线太严苛了些。各大钱庄票号每家要交出六百万两保证金……且不說我們哪有如此庞大的一笔银子,就算果真能凑出来,也抽干了家底。再者,一旦朝廷可以随时查看户册,谁還敢往钱庄存钱?财不露白呐。最后,我們付出這么大的代价,朝廷却不许我們参股皇家钱庄……国公爷,這等作法,对我們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呐。”
贾蔷皱眉道:“既然嫌一家出六百万两多,那就多几家合并在一起。除了你们八大家外,就我所知,晋商還有不少巨富也开了票号钱庄,只是规模比不上你们。要那么多票号钱庄做甚么?合并之后,你们互为股东,一起制定钱庄规矩,相互派掌柜的坐镇监管,不比你们单打独斗更有利?莫要以为是朝廷或是我在贪图那六百万,你们也不要告诉我,你们真不知道這门营生到底有多大的利!
眼下還只是商贾们在用,等以后朝廷发放官员俸禄银子,发放军饷,甚至发放赈灾银子,通通走钱庄,等到连寻常百姓都将手裡的余财寄存在钱庄裡,区区六百万两算多么?
而且甚么叫做有百害而无一利?有了官方背书,有了皇家钱庄作保,大燕十八省,乃至将来的安南、暹罗等番邦,你们皆可设立分号。
渠泽,說說看,這裡面有多大的利?!”
渠泽闻言,不自由的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眼睛放着三晋人特有的幽光,缓缓道:“国公爷,旁的都可以商议,只官府可以随时查户册這一條,真的沒法子,這等于掘了票号的根……”
贾蔷皱眉道:“這样,朝廷也退一步。不是随便哪個衙门都能来插手,朝廷会给各州府县衙下令,钱庄不是他们的藩库,唯有户部和皇家钱庄出了正面公文,方可查看。但也不是去看哪些人存了银子,而是看有沒有违规借贷,有沒有监守自盗,有沒有你们联合起来,坑人银子……别說不可能,這個世上就沒有商贾不敢干的事!”
渠泽闻言苦笑起来,道:“国公爷许是对我們晋商有些许误会,晋商对百姓,素来以诚信为先。不過既然国公爷都已经让步了,我們……商议一下,最迟明日,就给国公爷答复。”
贾蔷点点头,道:“好。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不妨明白的告诉你们。朝廷并不准备让太多商贾资本涉入钱庄行当,即便你们每家都愿意交六百万保证金,也不可能留下六家。民间最多六家,其中十三行已经确定一家,扬州盐商确定一家,九大姓一家。所以,你们晋商最多,只有三家。如果你们觉得多也沒关系,鲁商、浙商他们,想来也愿意入场。”
听闻此言,七位晋商代表人物彻底坐不住了……
……
中堂。
伍元感慨道:“原以为国公爷是准备对晋商下杀手的……”
贾蔷从不吝啬他对晋商的厌恶,众人猜测,或许是因为宣镇范家私通蒙古叩关的缘故……
贾蔷摇头道:“岂能仅凭喜恶做事?”
眼下不是明末,晋商远還未到恶事做绝的地步。
总不好以莫须有之罪,斩尽杀绝。
真论起来,盐商也沒一個好东西,十三行更不必提了。
清末挟洋自重,倒卖阿芙蓉的事他们沒少干。
但眼下,只要他们能一致对外,去外面和西夷洋商们斗,去抢,贾蔷愿意给他们一條好好做人的活路。
“钱庄的建立,对商业的发展促进,将起到莫大的推进作用。如果皇家钱庄发行的银票,其信用足以让世人,包括西夷信任。那么仅仅减少携带金银的成本和避免其损耗所带来的利益,都将是极其惊人的。”
“大燕人口万万,单算有钱人,也比劳什子葡裡亚、佛郎机百姓加起来還多。单论国力,大燕当之无愧的为当世第一大国!我們愿意与西夷各国通商,可以买进无数商货,也会卖出无数商货。在此過程中,大燕若始终坚持以银票进行贸易的货币,那么用不了太多年,大燕的货币就会成为世界通用的货币。這其中,又蕴藏有多大的利益,禀鉴,你可能想象得出?”
伍元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贾蔷震惊道:“国公爷气魄之宏伟,眼界之广远,当真举世无双!”
贾蔷摆手道:“此事远沒這样简单,其中還有诸多問題,很棘手,很困难,還会引发各种战争。但不妨将此定为远期的愿景。”
伍元神情依旧钦佩,道:“商贾,贱业也。千百年以来,朝廷皆以商人不事生产于国无益为由,打压商贾。如今,国公爷却为我等指明了一條明路,商贾也不仅唯利是图,亦可于国于民有益啊。此等伟业若办成,天下商人当敬国公爷为圣!”
贾蔷哈哈大笑道:“嗯,果真能办成,這個商贾之圣,本公当了!”顿了顿又道:“接下来一段功夫,我要长驻香江,办一些学院之事。与西夷洋商们打交道的活计,禀鉴你要多用些心。另外告诉叶家,不要光顾着倒卖粮食赚银子,小琉球那边叶家要多上心,早点把佃民都送過去。分他家采买海粮的差事,让叶家做這门生意,就是想让小琉球尽快开发,不是只为了让他家发财的。
十三行的事,我尽量不插手,放手与你们。但也希望十三行莫要辜负這份信任,果真叫我不得不插手,都难堪。”
伍元面色凝重了些,点头道:“国公爷放心,我省得。”
贾蔷颔首道:“另外就是,在大燕商人出海一事上,官面上能做的已经不多了。除非有西夷狗胆包天,敢以兵危临之,则朝廷必還以颜色。否则的话,一切艰难都由你们自己来承担。靠朝廷出面得来的利,你们拿的也不踏实。德林号亦是如此。”
伍元道:“這一点,我等心裡早已有所准备。這二月来,不断有江湖大豪携弟子进入安南、暹罗等国,我等就知道,朝廷不会从明面上支持我們。但也都能理解,一旦朝廷插手,就容易失去大义,不仅安南、暹罗诸国会起戒心敌意,朝廷上也必会有人坚决反对。我們也都做了些准备,只要西夷和南洋诸国不动大军镇压,我等绝不叨扰国公爷。”
贾蔷笑道:“他们不敢。再者,头三年,咱们是给他们送银子的。大把的银子,充足的布帛和绫罗绸缎,他们喜歡甚么有甚么,怎舍得对你们下手?等他们反应過来时,你们也多已成气候了。”
伍元笑道:“有一事,在下想請国公爷给個体面。”
贾蔷道:“几番问你可有甚么要求,你都說沒有。今儿竟难得开口,說說罢。”
伍元道:“国公爷,我名下子女众多,然多资质平平。独伍崇、伍荀二子,勉强有些才赋。伍崇嘛,开拓不足堪堪守成,留在我身边帮助打理一二事。伍荀乃三子,锐气重而沉稳不足。在下厚颜,想托付于国公爷。”
贾蔷沉吟稍许问道:“禀鉴是想让伍荀做官,還是想放去海外从商?”
伍元躬身道:“听国公爷先前所言,是想在香江立一讲武学院,草民三子自幼习武,好武事,若還能入国公爷之眼,能入讲武学院内精进,则伍家上下,必感激涕零。学院一应工本耗费,伍家愿全全孝敬!”
见其一揖到底,贾蔷心裡感叹了声,甚么是人精,无過于此……
贾蔷应道:“禀鉴且先起来罢,你三子想入学院,倒也容易,不必你孝敬甚么。他不是自幼好武么?只要過了入学考试,自可入学。這入学考试针对的多是一些大字不识的草莽粗坯,对令公子而言,不在话下。”
伍元闻言大喜過望,正要道谢,就见有内宅管事媳妇前来禀报,道:“老爷,贾家族学裡的几位大爷,想要求见国公爷。另,后院奶奶们传话,說国公爷若不嫌弃,可入后园会见几位小爷。”顿了顿又笑道:“太太瞧见那位兰大爷极是喜歡,又见其谈吐十分不俗,虽出身王公高门,却不带丝毫骄奢之气,就說想高攀一门亲事……”
伍元闻言勃然色变,怒道:“去给太太說,要有自知之明。兰大爷何其……”
“诶!”
不等伍元說完,贾蔷摆手道:“禀鉴不必說這等话,我家素无门第之见。只是兰哥儿今年才将将十岁,太早了些罢?且不多說,去看看再說。”
总算有些数,只提嫁女,未提求娶。
伍元闻言自不再多言,引着贾蔷往伍家内院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