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山嶽照我

作者:商狄
第300章山嶽照我

  平安州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它的大小,主要是看跟誰比。拿松江府來說,那平安州可實在是太大了,足有三四倍之多。可跟北地、西北等大州大府比起來,又遠遠不如。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尷尬處境,並不影響平安州的重要性。它上連着京師要道,下可達江南富庶之地。沿左側的關口一出,就是長安節度使雲光的地盤。往右一動,就是魯地。這兩處也是要緊的很,一處是大雍李家龍興故地,一處是天下糧倉、聖人舊裏。

  此等險要之地,若不是境內多山多水,良田難覓、流匪遍佈。早在李贄登基時,就該揮師平了這心腹大患。

  之所以拖到現在,一是李贄不願在立足未穩時,冒然興兵討伐。二是讓搖擺不定的勳貴,進一步壯大自身。

  都說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時至今日的陳恆站在大營外,望着面前起伏不定的蒼翠山脈,依稀能把握住李贄的心思。

  眼前的大山,本地的鄉民一直叫它烏獴。獴是一種喜歡挖洞,四處躲藏的長尾長毛生物。陳恆不知道此地有沒有這種動物,亦猜測可能是百姓對流匪的另類稱呼。

  昨夜剛下過雨,周遭的土地上都有些泥濘。好在今日的日頭大,溼漉漉的地面,在炎炎夏日的照耀下,些許水汽正在慢慢散去。

  天邊暮色漸沉時,陳恆起身回營。有史鼎和賈璉在,寶玉自然不會跟他一道。陳恆也無所謂,等回到後軍大營。信達見哥哥兩人去一人回,忍不住納悶道:“哥,你千辛萬苦把他帶過來,就爲了他更容易回京師?”

  “陳大人,我苦啊。”魯應雄抱拳哭訴。自己上頭沒個人罩着,就是這般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官場處境。運氣好,能像梅翰林一樣撈到些便宜。運氣不好,就是任人揉搓,想怎麼打發就怎麼打發。

  這般糊里糊塗的趕到平安州,寶玉這幾日在軍營裏使勁蹦躂,生怕史鼎不知道自己在此。寶玉卻不知,陳恆更是樂意看到他這般做。若不是陳恆在暗處推波助瀾,史鼎如何會這般迅速得知。

  知道史鼎是更想見寶玉而不是自己,陳恆擺擺手就讓傳令兵退出去候着。自己則命人將百無聊賴的寶玉喊來,後者對史鼎的傳喚很是高興。

  老倒黴蛋魯應雄苦笑的拱拱手,他放着好好的五城兵馬司不幹,會跑來這裏,還不是因爲王子騰私底下發難。

  賈璉領了令,小心陪着水溶入內。才至帳中,史鼎就已經帶領諸將等候在此。論理,水溶這樣壓陣的主帥親至。這些人就是出迎十里都不過分,這般老神在在等着帳中。無非是礙於史鼎的顏面,要給水溶一個下馬威。

  行軍打仗之事,他管不到。可糧草的一進一出,非將帥的調令不可隨意成行。事後更要留底歸檔,只等戰事結束上交兵部。陳恆是這些人的頂頭上司,大家豈有不聽從的道理。

  這三人是多年的交情,在此處相會,都對彼此出現覺得意外。不等馮紫英、衛若蘭發問,賈寶玉先出聲問起對方的來意。

  “先坐,先坐。”見到魯應雄苦哈哈的嘴臉,陳恆不敢發笑,忙拉着對方的手入座。

  臨到出了後軍大門,騎在馬上的賈寶玉還是眉飛色舞,雀躍的很。陳恆離開松江前,他本是按照兩家的親戚體面,攜寶釵至縣衙送送表妹夫。誰成想對方二話不說,直接將自己和寶釵扣下,更是安排幾個差役直接綁着自己一同上路。

  皎潔的月色下,薛蟠臉上逐漸浮現激動之色。他聽出柳湘蓮話裏的意思,極力壓抑着心中的興奮,悄聲問道:“是不是能回家了?”

  “二爺二爺,您可還記着小人。您成婚時,我還……”

  賈璉自己也不明白陳恆的用意啊,他只好將來龍去脈一說。只聽的水溶皺眉不已,出聲道:“也罷,此事先不必管它。你隨我去營裏見過諸將。”

  而衛若蘭的情況,跟馮紫英亦是差不多。李贄有意查抄各家勳貴,一衆人家要麼花錢平事,要麼戴罪立功。前後思量之下,有一個現成的平安州擺在面前。大家也樂的跟在史鼎身後,撿一些現成的功勞。

  “醒醒,趕緊醒醒。”

  等到七八日後,趕到大營的北靜王水溶從賈璉口中得知此事,也是詫異的很。

  史鼎和賈璉有意晾着陳恆,後者卻也樂見其成。只看着寶玉被一衆聞訊趕來的將領環繞,看着大家對寶玉不住的噓寒問暖。

  陳恆無權干涉史鼎的排兵佈陣,史鼎也沒有權力,直接對着陳恆發號施令。一文一武,是李贄留在軍中的制衡。

  …………

  …………

  入夜,心憂的陳恆還沒來得及休息。帳外突然有人傳令,說是新任後軍郎將前來拜會。

  …………

  寶玉一聽,就想起來永興節度使馮遠征,跟他們家還是遠親的關係哩。

  水溶自己也不在乎,面上仍是笑呵呵的,甚至主動跟史鼎打起招呼。誰知史鼎的反應,卻是冷淡的很。旁人一瞧,心道都說史鼎跟水溶不和,果然所言非虛。

  史鼎所設的軍營,在平安州的右下方。是沿江南之地從右下方穿插上來。軍營的左邊,是永興節度使馮遠征的轄區。這兩處地盤位置靠下,將跟身後的江南等地,一同擔負起本次剿匪的主要職責。長安節度使雲光,以及魯省等地只需把守好關卡,防止流匪四處逃竄即可。

  說句玩笑話,戲文裏常說的監軍太監。放在現實裏,其實說的就是陳恆這一類人。不然前者的口頭禪,也不會是‘咱家今日替陛下來犒賞三軍’這樣的話。

  經過一段東躲西藏的日子,薛蟠滿是泥垢的臉上,已經帶着幾分可見的兇意。他跟着柳湘蓮這麼久,手頭難免見過血。刀口求生的驚險,卻是叫昔日的金陵小霸王成長許多。

  趕忙穿戴一番,披着單衣的陳恆讓信達掌着燈火,纔等到來人入內。他自己就先聲奇道:“魯大人,怎麼是你?!”

  信達實在不理解陳恆的操作,後者倒是自信十足道:“放心吧,他跑不了。”

  攤上這麼一位不好說話的上峯,過往軍中一些慣例,自然不好擺在檯面糊弄。這要搜出一兩袋以次充好的樣子貨,直接抓幾個傻缺來殺雞儆猴,也是無處喊冤。

  “什麼,你不走?!”

  說來說去,人家跟寶玉也是親戚關係。陳恆只是拉寶玉一同遠行,又不是逼着對方上戰場。說破天去,除了罵幾句陳恆膽大妄爲外,也沒個實在罪名可以安排。

  寶玉聽的那叫一個高興,甚是得意的斜視陳恆一眼。可他看的太過小心翼翼,反倒叫人看出寶玉對陳恆的敬畏來。

  ‘你若是敢跑,我就讓玉兒把寶釵帶到軍營裏壓陣。’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陳恆一改自己在松江府上的‘好脾氣’,對各地送來的糧隊都是逐一取樣嚴查,只求自己做個盡心盡力。

  “賈公子,我爹曾是老國公的親兵,您喚我一聲……”

  賈家的名頭,在軍營裏實在太過好使。陳恆無意隱瞞寶玉的蹤跡,不過兩三日的功夫,連在中軍的史鼎都聽聞對方過來的消息。

  柳湘蓮看出薛蟠的緊張,忙安撫道:“我剛剛趁你睡着的時候,出去看了看。幾處把守的暗哨都撤去不少……”

  “還能幹啥,來立功的唄。”馮紫英攤着手,帶着幾分無奈說道,“我們家可沒營生的本事,我爹就我一個兒子。我上不了兇險的邊關,只好來平安州撈些剿匪的功勞。”

  大家無意得罪陳恆,在得知對方還管着糧草輜重後,更是連打量的視線都帶着小心翼翼。喫飯的傢伙事,都在對方手裏捏着。也就別幹什麼得罪人的事情,還是好好討好眼前的賈家二公子吧。

  這話嚇嚇賈璉之流,只會被對方當成無稽之談。可對於賈寶玉這種沒見過多少人事的豪門少爺,卻不敢篤定陳恆就沒這個膽量。

  不吉利的說一句,若是史鼎前腳剛舉旗造反,陳恆只需在後方把糧草一燒。對方除了四處劫掠,引天下共擊之外,實在沒有其他辦法。當然,陳恆的下場不必多說。只要跑不走,必然是落個千刀萬剮。

  跟信達溝通完今日諸事,見一切都無異樣。陳恆還在囑咐對方每到夜深,多去糧倉處遊走看顧時。史鼎的傳令兵已經抵達軍帳外,說是將軍有請。

  回到自己的軍帳時,信達正在替他整理今日的軍需公文。李贄這次點了陳恆出任軍機參贊,負責看顧好全軍的糧草輜重。這份差事,免不了要跟各地的送糧隊打交道。

  “二哥只管回去,我又不上戰場,不必擔心我。”寶玉趕忙擺手,他對外人怕得很,可對自家人又很有底氣。也不對,他還怕他爹賈政呢。除了賈政,整個賈家諸人,寶玉都不帶怕的。

  “對,柳兄弟說得對。”薛蟠輕聲笑道,“我以後絕對不會犯渾,什麼榮華富貴,都比不過踏踏實實活着……”

  一路上坐視着寶玉的喜悅激動,等到了中軍大營,下了馬的陳恆才輕輕咳嗽一聲。你還真別說,只這麼一下,剛剛還眉飛色舞的賈寶玉立馬低眉順目起來。後者現在是真怕陳恆了,知道對方不是個講理的人,只期盼着一會的史鼎能替自己做主。

  臨到後頭,更沒陳恆什麼事情。軍中自有法紀,史鼎領着衆人招待賈家兄弟一番。只是少了美酒佳餚,喫起來也沒什麼胃口。

  …………

  不親眼見識到這份場景,是無法意識到賈家在軍中的份量。寶玉初時還有些不適應,比起五大三粗的臭兵痞子,他還是更喜歡香香柔柔的女子多些。可看到一張張‘誠意十足’的臉,賈寶玉自己也下意識堆起笑容,爲先祖拼搏到的榮耀感到自豪。

  史鼎的反應,就耐人尋味了。他將寶玉上下一番打量,才心安似的鬆口氣,說道:“伱無事就最好不過,這幾日先跟着我在身邊。等尋個空,你就跟着你兄長一同回京師。”

  這是三軍將領的正式照面,有各家勳貴在此撐場面,又有王子騰的幕僚陪在水溶左右。期間的氣氛,也算和樂融融的很。

  這般三聲五令,陳恆又重新訂了營中衛兵巡遊的次序。後軍大營的人,沒有上戰場的機會。史鼎只留了五千兵馬,預防賊人趁夜色偷襲。這批人不聽陳恆的調遣,不必管束過多。

  可營裏的數萬民夫,卻是跟着各地文吏一道,對陳恆馬首是瞻。陳恆要使喚的,也是這批人。手中雖無盔甲刀槍,可多派些人手,看顧好糧草和火器等地,也能確保個萬無一失。

  …………

  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離了糧草輜重,哪怕大將有心領着人造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養活數萬將士。

  身在後軍的陳恆,得知水溶趕到的消息時,正在糧倉各處巡視。他知道主帥一至,發兵之日也不會太遠。忙把各縣抽調來的文吏集合在一處,將糧倉賬目擺放一處,言明自己的要求和法度。

  “嗯。”柳湘蓮重重點頭。

  寶玉也是有苦說不出,他媳婦還在華亭縣衙裏坐着呢。他可是記得離開松江時,陳恆對自己的恐嚇。

  史鼎和賈璉都不知寶玉在怕什麼,只好先把兩人喊至帳內。其中的噓寒問暖少不了,不過也沒有對陳恆問責過多。

  心底的自尊心作祟,更叫寶玉不願在家人面前露怯。索性拿出陳恆爲其準備的說辭,解釋道:“我要在這裏等薛大哥的消息。”

  賈璉鼻子都要給氣歪了,他可不知道寶玉跟薛蟠關係能好成這樣。賈璉想不通,只好負手再勸:“我可得跟你說明了,等到北靜王爺一到,我跟他打過一個照面,就要啓程回京。到時見到老太太,我把你在平安州的事情一說,你看老太太會怎麼辦……”

  …………

  而一旦史鼎功成克敵後,陳恆又要抓緊出來露臉,得跟全軍將士一再叮囑:陛下有令,全軍殺雞宰羊,豪飲三日。以此提醒大家,我們啊,喫的都是皇糧呀,別隻惦記着自家上頭嗷。

  說來說去,這就不是個討人喜的差事。陳恆將傳令兵喊至帳內,又聽對方道:“大將軍說要請榮國公二公子一同過去。”

  柳湘蓮伸手推醒還在睡夢中的薛蟠。兩人在山上躲藏半個月,早已是一身狼狽模樣。從夢中驚醒的薛蟠,下意識握緊從山匪手中搶來的長刀。

  “你家寶玉怎麼會在這裏?”

  才至將軍帳外,史鼎已經拉着賈璉在此等候多時。一見到跟在陳恆身後,如同受氣小媳婦一樣的寶玉。兩人都是震驚的很,連陳恆的招呼都顧不上,直接撲上來問。

  陳恆在旁自顧自的飲着茶,史鼎沒給衆人介紹他的來歷。大家也拿捏住其中火候分寸,不敢冒然跟陳恆搭話。可要說有心冒犯,一衆將士也是全然不敢。能在一票穿盔戴甲的壯漢中,以一身書生袍坦然自處的人,能是什麼簡單貨色。

  稍後,史鼎主持了一場軍前議會,言明再過個七八日,新任大帥就會抵達,全軍上下不可懈怠云云。衆將士無不受命,慷慨陳詞一番,誓要踏平烏獴山等等。

  這可是個稀罕人啊,陳恆到此也有一段時日,這還是頭一個上門拜會的。

  …………

  將一干人的差事分付完畢,陳恆又和信達聚在自制的簡易沙盤前。平安州境內的官道共有三條,多是繞着山邊而過。唯有幾處險要之地,只因手中沒有稱職的斥候,陳恆無法在地圖上標註出來。

  賈璉又苦勸一番,見寶玉還是不鬆口。他也是無奈,不知對方葫蘆裏到底賣什麼藥。只好掀了帳簾,出去尋史鼎說道此事。

  到底是在一起共過患難,柳湘蓮難得出聲道:“與其做這些神佛之事,你倒不如洗心革面,好好做……些好事纔是。”

  也不知這些日子吃了多少委屈,薛蟠聞聲竟然直接落淚。他不爭氣的用袖子抹去,顫聲道:“等這次回去,我一定要蓋上十座廟,修他姥姥的十座道觀,多謝老天爺的庇佑。”

  “有情況?”他對着柳湘蓮小聲道。

  …………

  陳恆對軍事所涉不多,他在後軍大營內幾番走動,只覺得史鼎的各項佈置,跟兵書上所說的並無二致。

  賈寶玉對水溶的到來最開心,只因對方除了帶着王子騰的幕僚,另有一干勳貴子弟跟隨。馮紫英、衛若蘭正是其中之一。

  “你怎麼這麼頑皮,行軍打仗是多要緊的兇險事,你也敢來摻和一腳。讓家裏的老太太知曉,她老人家還不得氣暈過去。”這話是賈璉說的。

  他們三人唏噓一陣薛蟠的處境,話還沒說上多少。賈璉已經進來說水溶在帳中設宴,要他們趕緊過去。

  寶玉聞言點點頭,忙略去馮紫英的追問,只把話題落在生死未卜的薛蟠身上。

  賈璉很是不理解寶玉的執拗,世伯在此是要領兵打仗,你跟着瞎湊什麼熱鬧。

  別看陳恆頭上領着一個軍機參贊,其實並不是領軍的武職。他現在名義上聽令史鼎,可雙方都沒有干涉彼此政務的權力。

  眼見薛蟠越說話越多,柳湘蓮笑了笑,只默默的擡頭望起月色。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也不知此番遭遇對薛蟠來說是因禍得福,還是……

  啊哈哈哈哈,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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