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買定離手(第一更)

作者:商狄
第303章買定離手(第一更)

  陳恆跑了。

  是連夜跑的。

  說來也是好笑,水溶在分別時的話語,雖叫陳恆難以判斷對方話裏的深意。可他更清楚一點,一個關係普普通通的人,突然分享起自己的祕密。那麼不是爲了拉攏,就是爲了謀害。

  陳恆知道自己武力有限,絕不是什麼萬軍叢中能全身而退的狠角色。更不想頭鐵,試一試水溶對自己的欣賞,到底有幾分真心。

  腦袋搬家這種事,容不得半分胡鬧。陳恆纔回到自己營帳,就把信達和柳湘蓮找來。三人一合計,連魯應雄派來的護衛都顧不上通知。直接溜出大營,各自騎上快馬,趁着夜色往後軍大營趕去。

  黑夜裏趕路雖難,可等到破曉時分,見到旌旗林立的後軍大營,陳恆才稍稍感到安心。外頭千好萬好,還是自己的草屋破廟好啊。

  魯應雄對三人的匆匆折返十分好奇,有意打探陳恆在中軍大營的經歷。兩者雖然有些交情,可水溶如今也沒什麼異動。想全靠一張嘴去指責三軍主帥和大將,那簡直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陳恆打了個馬虎眼,只推說大軍這兩日開拔,他抓緊回來處理輜重。魯應雄也不以爲意,只笑呵呵應下。

  …………

  …………

  昨夜就安排好人手的史鼎,還沒吩咐刀斧手出營,就得知陳恆連夜跑路的消息。

  寬敞的營帳內,史鼎跟面前幾個兇漢面面相覷。沉默片刻後,史鼎才氣的拍桌罵道:“真是田裏的泥鰍。”

  幾個心腹對視一眼,對着史鼎諫言道:“將軍,要不我等去一趟後軍大營……”

  “不可。”史鼎果斷搖頭。

  軍中文官死在道上,還是死在大營中,兩者有本質的區別。他們是要舉事,卻不是馬上就辦。罷了罷了,當務之急是要趁這個機會,流盡朝廷最後一滴血。不過一個六品文官,諒他也翻不了天。

  上頭有了決斷,做下屬自然只有聽命。他們默着聲,正偷看着史鼎的臉色,思量是否要抓緊告退。外頭忽然有人來報,說是王子騰的幕僚有請。

  史鼎本就在氣頭上,一聽這個消息更是上火。這王子騰真是把軍中勳貴視作自己的禁臠,深怕誰家起勢,就分去自己在軍中的根葉。

  “他孃的,早晚殺了這兩個狗賊,給弟兄們祭旗。”史鼎叫罵着,氣沖沖的掀起簾子走出去。

  周遭親信不敢多言,只好默默跟在長官身後出門。

  …………

  …………

  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王子騰派來的這倆幕僚,在軍營中的威勢,更是遠勝七品。他們名義上是水溶的助力,實則對於軍機大事幹涉甚多。完全是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水溶身上。

  軍中的一衆將領不敢多言,除了史鼎尚能臭着一張臉頂撞一二。就連水溶都得礙於王子騰的情面,對這二人多有忍讓的舉動。這般作威作福,旁人也奈何不得他們。

  誰叫對方背後有王子騰呢,誰叫王子騰的背後就是金陵四大家呢。

  最後一次軍議開完,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商量的。過了翌日晌午,全軍四萬將士到底是發兵烏獴山了。

  左右尋不到薛蟠身影的賈寶玉,在即將開拔的軍營裏亂竄,逢人就打聽薛蟠的下落。一連問了數個京中故交,都無人知道薛蟠的去向。

  臨到最後,賈寶玉才竄到馮紫英的營帳內。後者此刻正在穿衣戴甲,見到賈寶玉急吼吼的闖進來,馮紫英忙擺手讓下人先退出去。

  “寶二兄,這是出什麼事了?”馮紫英瞧出寶玉的急色,直接展顏問道。

  “你可有看到薛大哥,我找了他一早上,連個人影都瞧不到。”

  “我哪兒知道,昨夜跟你們喝完酒,我回來也是倒頭就睡。”馮紫英搖起頭,臉上亦是困惑道,“你去若蘭那邊問了沒有?”

  “正要去呢。”賈寶玉急得直搓手,他再胡鬧也知道個好歹。三軍未動,自己還能在營裏玩耍一二。現在眼看要打起來,又把薛蟠盼回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兩人正說着話,恰好撞上穿戴整齊的衛若蘭進來。他一聽寶玉在找薛蟠,倒是說上個一二,“真是巧了,我昨夜回營時,恰好看到姓陳的跟柳二哥,帶着人悄悄出去。其中那個,看上去有點像薛大哥。”

  寶玉聞言一愣,顧不得在馮紫英這繼續待,直接往陳恆的營帳尋去。等他趕到,哪裏還能看到陳恆的身影。四下打聽之下,才得知對方昨夜走後就再沒回來。

  遍尋不到薛蟠的消息,站在營帳外的賈寶玉,坐視一隊隊士卒從面前跑過。今天是個大晴天,陽光有些刺眼,照的士卒手中兵器發出寒光。賈寶玉默默看着,沒來由的一陣心慌煩躁。

  薛蟠,伱到底去哪兒了。

  已經收拾妥當的馮紫英、衛若蘭,早騎上戰馬走出軍營。兩人雖各自領着一隊兵馬,卻仗着彼此的情誼,自顧自走在一處閒聊。

  “真不用管他了?”衛若蘭小聲問着身側的夥伴。

  “隨他吧。”馮紫英握着繮繩,他的目光眺望着林中驚起的飛鳥。掠翼劃空,白雲悠悠。天地之廣,山林之幽,實在叫人心曠神怡。馮紫英繼續道,“不過是塊中看不中用的寶玉,還不如薛蟠來的麻煩費勁。”

  “呵。”衛若蘭發出應和的笑聲。

  …………

  …………

  大軍開拔後的第七日,賈璉終於趕到京城家中。他先是回到榮慶堂裏給老太太請安,又在王夫人的追問下,無奈說出寶玉和薛蟠的近況。

  王夫人和薛姨媽的驚慌失措先放下不提,賈老太太更是氣的直接暈過去。後者一把年紀,到老還要爲兒孫憂愁。鴛鴦給嚇了一跳,又是請太醫又是灌蔘湯,才把老太太從昏迷中喚醒。

  只是瞧老太太氣若游絲的模樣,顯然也顧不上問話。賈璉自知有錯,只好讓王熙鳳待在前頭侍奉着。自己正要抽身離去,王夫人已經追着他的身後責問道:“他好歹是你的弟弟,縱然是拿繩子綁,你也該把他綁回來纔是。你……你怎麼如此狠心,竟把他留在萬劫不復的死地。”

  得知消息的賈政,更是氣的直呼“孽障”,又埋怨起王夫人平日的教導,不住道着“慈母多敗兒”的牢騷。

  賈璉辯駁不得,只好黑着臉站在原地。等到王夫人撒完火,賈政連連擺手,他才皺着眉頭轉身離去。好不容易得了空,他卻是直接回到他爹賈赦屋裏。

  父子兩人許久未見,卻顧不得閒話家常。賈赦直接問道:“讓你去辦的事,可都有辦妥。”

  “嗯。”賈璉小心點着頭。長安節度使雲光跟他們賈家是至交,對方的轄區正把守着烏獴山的左側。這次由賈璉自己出面,替水溶跟雲大人搭橋牽線,正是得了他爹賈赦的吩咐。

  時至今日,有許多事賈璉都能猜出一二。他心中雖對賈赦頗有畏懼,可到底是要殺頭的大事。賈璉對着賈赦小心問道:“爹,咱們正要這麼幹啊?”

  賈赦瞧出兒子的膽怯,忍不住喝問:“你怕什麼,真要有什麼事,跟咱們家有什麼關係。”想了想,賈赦又補充道,“我不過是跟王爺借了些賭資,一時騰不出手還他。小王爺有求於我,我幫他認識些朋友。就是說到朝中御史那頭,也是無可厚非。”

  事情真能一切如此順利嗎?賈璉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安。他知道他爹日子過的奢靡,花錢總是大手大腳。大房的積蓄,早已是空空如也。

  榮國府的公賬裏,倒有些救命錢。雖然一直是王熙鳳把持,可賈老太太和王夫人不定時就會查賬。賈赦縱然有心揮霍,也不敢太過膽大妄爲。

  既好色又好賭的賈赦,看着自己不爭氣的兒子,忍不住怒罵道:“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蠢驢兒子。”賈赦氣的站起身,對着賈璉開始又打又揣,“你自己想想,你老子這般做,一切還不都是爲了你?”

  見兒子還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賈赦也顧不得其他,直接拽着賈璉就坐上馬車出府。他們一路急行,賈璉不知賈赦想做什麼,更不敢掀起簾子往外偷看。

  二人一直到了馬車停下時,外頭才傳來馬伕的呼聲:“老爺,咱們到了。”

  多年的酒色生活,早把賈赦的身體掏空。八月的京師,天氣明明已經十分涼爽,他的額頭和後背仍舊冒出細汗。賈赦最煩這樣的天氣,語氣中不免帶着怒氣,硬梆梆出聲道:“你過去通傳,就說榮國府大爺上門拜訪。”

  “誒。”那馬伕下了車疾步離去,良久,去而復返的馬伕,才小心翼翼稟報道,“老爺,王家門房說:他家老爺得了陛下旨意,正在閉門謝客,暫不好見外人。”

  “哼。”賈赦在車內發出極度不滿的聲調。馬伕見主人家沒說話,忙小心拉起繮繩掉頭往府內走去。

  賈璉不明白賈赦的用意,他古怪的看向他爹,露出探尋的神色。賈赦一看,終於語氣幽幽道:“你信不信,今日若是你二叔來,他必然會被請進去,以禮相待。”

  賈璉當即一震,臉上的疑惑頓去,馬上轉爲難以言述的苦澀。侄女婿到底比不過親外甥,更何況這個親外甥還有個當貴妃的親姐姐。

  “就是把東西毀了……”賈赦狠聲道,“我也不可能送到他們手裏。”

  賈璉見到他爹嫉妒到扭曲的面孔,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尤其是在他們回家後,得知王夫人領着家丁回孃家,要求王子騰出面寫信,責令史鼎速速把賈寶玉毫髮無傷的送回京師。

  這夜,王夫人甚至都沒顧上回家。

  賈璉一人站在偌大的榮禧堂內,看着富麗堂皇的高門朱戶,陷入無限的沉思。

  人,總的能抗拒權力嗎?

  第一更來了,第二更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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