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學堂的禁地

作者:傑克樂福
579、

  華妃被刺得揚聲冷笑,“還能是誰?這後宮裏一共還有幾個你們鈕祜祿氏弘毅公家人?”

  在華妃看來,這二阿哥福晉雖說是名門閨秀,可是自打嫁入宮裏來,便在阿哥所裏住着。那阿哥所裏現如今住着的也就二阿哥和三阿哥了,也沒有旁的皇子,故此這二阿哥福晉自然也見不着旁人。

  說一千道一萬,這位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名門閨秀,能夠得着的人,還就只是她母家自家人罷了。

  如今後宮裏的鈕祜祿氏弘毅公家人啊,她們一個一個兒的自然全都在華妃心裏頭記着呢。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人是多,可是真正能接近皇家權力核心的,卻也不過就那麼幾個,扒拉扒拉手指頭就能選出來了。

  舒舒依舊含笑,不承認,也不否認,就那麼凝着華妃看。

  華妃皺皺眉,“你這孩子一向都是聰明的,你也該知道,你那些族人裏頭,現如今能幫得上你的,卻當真沒幾個。又或者說,她們沒有我能幫得上你的多。”

  舒舒這才緩緩點了點頭,“可是她們想要的……卻也跟華妃娘娘想要的,沒法兒比。”

  舒舒這一句終究還是戳到華妃的心窩子上了。

  如今這後宮中的女人,並非人人都有機會去覬覦皇太后的位子的。終究得是年頭長、位分高、對下一任皇帝有過撫養之恩的纔行。

  如今這後宮裏啊,年歲比二阿哥大,好意思“撫養”二阿哥的,也就是皇后、諴妃、她和吉嬪這四人了。而諴妃和吉嬪,卻怕是也沒這個雄心的。

  華妃眯眼打量着舒舒。

  ——在失去了孩子,失去了青春韶華,也失去了皇上的寵幸之後,那個位置已經成爲了她如今身在後宮裏唯一的念想了。

  偏她這個念想是唯有倚仗二阿哥兩口子纔有可能視線的。她別無選擇,甚至沒有退路。

  她與二阿哥福晉之間本就有些磕磕絆絆的了,這回二阿哥福晉自己說是將一個機會給送到她眼前來了。倘若她再拒絕了二阿哥福晉的話,那她們之間的關係可能就又要繼續惡化下去了……

  若鬧得僵了,對她的損失更大些。

  她閉了閉眼,便深吸一口氣,“此事宜緩不宜急,我還是那句話,最好的時機還是等你的喜脈定下來再說。可是如果你非急着現在就開始籌劃此事呢,我也並非不能幫你……”

  她嘆口氣,垂眸看看自己,“可是我這身子骨兒,你也瞧見了,我如今連下地都難,一站直了就頭暈目眩的……這便當真幫不上你什麼太多的去。我便忖着等開春了,我的身子也穩當了,纔好更實實在在地幫襯你去。”

  舒舒沒心情將華妃這些解釋往心裏去,只是捻着袖口的繡花問,“那華妃娘娘目下可有什麼好主意?”

  華妃垂首細思了一會子,隨即便也緩緩一笑。

  皇上在正月初五便趕回了京中,補行乾清宮皇子宗親宴。正月十五,又按例在圓明園慶元宵。

  在桌圍、椅袱等各種裝飾的絲緞裝飾上,明眼人都發現了有些不同。

  ——百子圖類的花樣兒多了起來。

  百子圖是傳統的“求子”的信號,那繡品當中活靈活現、白白胖胖的成羣孩童,卻與此時宮中唯有兩位皇子的凋零景象,形成了太過鮮明而凜冽的對比。

  廿廿雖沒說什麼,卻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主子的眼色就是信號,自不用廿廿問出口,四喜已經是打發五魁出去問內務府大臣的話兒了。五魁帶回來的消息,說是皇上的旨意。

  廿廿點點頭,卻按捺住了,暫時沒問皇上。

  終究是過年呢,諸事千頭萬緒。

  只是,還沒等過完元宵,終究還是在上元之夜於圓明園“奉三無私殿”上的外藩宗親宴上,多位宗室王公趁着熱鬧,便起身向皇上敬酒,齊齊預祝皇上廣衍子嗣,祝大清國祚綿長。

  禮親王永恩更是帶頭說,“我大清定鼎以來,何曾宮中唯有兩位皇子的時候兒?”

  因禮親王家從主位王家的宗族地位上來說,算是長房一脈,班次在各家世襲罔替王家居首席,號稱“諸王之首”。禮親王都如此說了,各家王公便都齊聲附和。

  皇帝擡眸幽幽看一眼禮親王永恩,舉杯淺淺笑笑,“你們急什麼?終究去年才國孝期滿。”

  禮親王永恩忙道,“請恕奴才斗膽直言,皇上今年已然年過不惑……誕育皇子,自然還是該在最好的年歲時。”

  因大過年的,又當着這麼多外藩宗親的面兒,皇帝沒有發作出來,只是緩緩笑道,“朕生於乾隆二十五年……禮親王難道忘了,那一年,皇考已然知天命之年。”

  皇帝忍着沒發作,回到九洲清晏的寢殿,終還是發了脾氣。

  九思等人瞧着也不敢勸,更不知該從何勸起,這便悄悄兒地來請廿廿。

  廿廿進內,擡眼瞧見皇上悶頭坐在炕上的背影,就知道他是真的被氣着了。

  廿廿想了想,還是鳥悄兒地走過去,伸手矇住了皇上的眼睛。

  “……皇上猜,我是誰?”

  皇帝無奈地勾起脣角,拍拍她的手,“你還能是誰?淘氣的小丫頭片子!”

  廿廿抿嘴笑,記憶倏然回到從前。

  乾隆爺管她叫“小丫蛋兒”,皇上便從那時候起就不這麼叫,只叫她“小丫頭”。她後來慢慢琢磨着,是這位啊連跟先帝爺的稱呼都不想用成一樣兒的呢。

  廿廿含笑繞到皇上面前,“今兒的外藩宗親宴,皇上可還盡興?”

  皇帝呲了呲牙,“你瞧呢?”

  廿廿兩手杵在炕桌上,託着腮幫,“這是怎麼話兒說的?這是歡歡喜喜的大宴,誰那麼大膽子敢惹皇上呀?皇上告訴我,我叫聽差蘇拉明兒就出宮砸他們家窗戶去!”油菜中文

  皇帝一怔,隨即“撲哧兒”笑開。

  “你呀你……”

  此時的她,當真不像個正宮國母。可是他卻也明白,她在他面前特地褪下那個身份的端莊去,爲的就是想讓他忘不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先爲愛侶,後爲帝后的。

  她那個皇后的身份,是給外人看的,在他面前,她永遠還都是當年那個伶俐又淘氣的小丫頭。

  皇帝便嘆口氣,將禮親王永恩的話給簡單重複了一遍。

  “……乾隆十九年時,永恩剛剛襲親王爵,彼時王號還是‘康親王’。剛剛襲爵,就敢縱容府中侍衛出京作惡!汗阿瑪惱了他,認定永恩此人不可用,這才叫禮親王這一家,名爲諸王之首,卻在汗阿瑪在位的後五十年裏再不受重用!”

  “如今這是揣度着朕優待宗親,這便仗着他們家的地位,出來對朕指手畫腳來了!”皇帝怒道。

  廿廿便鼓着腮幫問,俏皮地睜圓了一雙眼道,“禮親王永恩?這位從前都跟個泥塑金身菩薩似的王爺,今兒怎麼顯起靈來了?”

  皇帝聽着又一怔,忍不住便又笑了。

  廿廿的這個形容好,禮親王永恩平素可不就像個泥塑的金身菩薩似的麼,因禮親王“諸王之首”的身份金貴,他是有個金身的;可是偏五十年不受待見,故此事實上是個泥塑的;他自己也輕易不敢說話,便是個不張嘴的菩薩咯……

  見皇上笑了,廿廿心下便也有了底兒,這便扭着帕子角兒說,“又或者是想想自己都這個年歲了,當這個親王都當了五十年了,可在皇上跟前從來就沒什麼機會說上話,這便急了?”

  “還是說,因爲眼瞅着奔八十去的人了……這便終難免老糊塗了?”

  皇帝便又是“呵”的一聲。

  廿廿輕輕拍手,“皇上樂了,這股子悶氣可散了。”

  廿廿歪頭望着皇帝,“……皇上既然樂了,那我便不逗皇上了,這便說兩句正經的。”

  皇帝點頭,一雙黑眸炯然凝視着廿廿,“你說。”

  廿廿緩緩垂下眼簾,“我忖着,禮親王當真還不至於老糊塗纔是。那他今天忽然‘顯靈’,那便自然有其前因後果。”

  “我來猜猜看,雖說未必準,但是想來未必全然無由——這其一呢,怕是與肅親王家有關。肅親王家爲太宗皇帝長子一房,故此在諸王位分中居於次席,僅次於禮親王家。皇上曾經看重肅親王家,只是那永錫自己糊塗,犯了錯兒,皇上便遠着他去了。”

  “可能禮親王便覺着,既然位居次席的肅親王家暫不得皇上重用了,這便是他們禮親王家出頭的機會到了?總歸排在前兩位的親王家,皇上不能一家都不用不是?”

  皇帝便眯了眯眼,“……朕便是要用人,也不至於要用個老糊塗去!”

  廿廿靜靜回想,“我倒是想起件小事兒來:十月間我千秋之時,皇上曾恩賞我阿瑪和弟弟進宮來給我過生辰,閒話起家常來,我阿瑪倒曾說到過禮親王之子來——”

  皇帝挑眉,“禮親王之子?昭槤?”

  廿廿想想,“好像是的。說來也巧了,這個昭槤跟我是同一年生人,故此竟不知怎麼機緣巧合之下,倒與我阿瑪成了忘年交,兩人倒是偶有一起喝酒……”

  “哦?”皇帝也是挑眉,“岳父大人果然是好脾氣。”

  廿廿點頭,“聽我阿瑪的講述裏,禮親王這個兒子倒是還頗有些學識,不似禮親王這般老糊塗了。”

  皇帝輕哼一聲,“既然與你是同一年的生人,那便是永恩五十歲上下才得的兒子……”

  廿廿垂首含笑,“這便又與皇上和汗阿瑪頗有些相似了。”

  皇帝便啐了一聲,倒也又樂了。

  因先帝爺和皇上都不待見禮親王家,倒叫這個昭槤早已過了二十歲封爵的年紀,卻到這時候還沒個正經爵位,跟世襲罔替親王之子的身份配不上。

  “若不是你跟我提,我都壓根兒忘了禮親王家還有個這麼大的兒子了!跟你同歲的話,今年這也二十六歲了,卻還沒個正經爵位——自是考封不過。”

  皇帝回想了一番,“我想起來了,那是個文弱的,愛舞文弄墨,故此弓馬都不成事,這才一直考封不過,得不着爵位。”

  皇帝凝注廿廿,“……今兒叫你提到他來,想來也是他的造化。”

  廿廿含笑握了握皇帝的手,“永恩可以糊塗,禮親王家爲諸王之首,不該再糊塗。”

  皇帝聽懂了,便也點點頭。

  廿廿便緩緩續道:“還有一層,我忖着禮親王家與克勤郡王家,終究是一門所出。許是因爲恆謹革爵的事兒,禮親王這便心下對我也有怨氣兒吧?”

  “他在皇上面前提子嗣之事,實則還不是拐着彎兒地想說我這個當皇后的不夠賢惠,不能幫皇上顧着子嗣之事?又或者,他或許想說,我這個中宮鉗制六宮,不准他們挨近皇上呢……”

  皇帝便又啐一聲,“他敢!”

  廿廿頓了一會子,眸光幽然輕轉,“……要麼,就是自打過年以來,宮裏各處多見百子圖,連外藩宗親宴上的桌圍、椅袱的都是,這便叫他們誤會了,以爲是皇上自己有了求子之心。”

  皇帝怔了怔,隨即便笑,伸手過來捏了捏廿廿的鼻尖兒,“你終於忍不住了,要問出來了,嗯?”

  廿廿故意撅了嘴,“皇上既想求子,那好歹也告訴我嘛。我是皇后,自然可替皇上去各處拈香……還有這東西六宮這麼多姐妹,我從明兒便要排班了安排起來!”

  “那麼多年輕的妹妹們呢,這幾年個個兒都養好了身子骨兒,皇上想要多少子嗣沒有?”

  皇帝雙眉倏然挑起,無奈地笑着緊捏廿廿臉頰,“瞧瞧,終於輪着你喫爺的味兒了是不?爺是想求子,可是偏有人就當沒聽見啊!——你自己扳着手指頭、腳趾頭算算,爺在你耳朵邊兒都說過多少回了,嗯?”

  廿廿面頰倏然地紅,攥起小拳頭輕輕捶打皇上手臂,“……誰說,不給皇上誕育子嗣了?人家,也沒偷懶兒啊。”

  皇帝故意板起臉孔來,“還說沒偷懶兒?憑你的年紀、身子,憑爺對你的情意,怎麼這都一年過去了,你還沒動靜呢?”

  皇帝說着便故意伸手過來揉廿廿的肚腹。

  廿廿怕癢,趕忙笑着躲閃開。卻哪裏躲得開呢,還是被皇上一隻手直接探了進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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