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因此柯曼上將的別墅裏便也照着他的喜好重新改造安排。將客房改爲書房,換上他喜歡的落地窗,在窗邊擺上畫架,在靠牆的位置放了滿滿一整堵牆的藏書。湖旁邊也特意圈了個花圃出來,準備給他種花用。只是喬清行動不便,因此花圃平時還是由園丁照料,只給喬清移植了幾盆盆栽出來。
柯曼上將長年征戰,他習慣了漂泊的生活,別墅對他而言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一處臨時落腳點更恰當。別墅中裝潢和佈置均是簡潔,沒有一處多餘的裝飾。
因而柯曼在看見窗臺上擺着的紫色花朵時動作一頓,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環顧四周,才發現家裏多了不少盆栽之類的小擺件,牆上也掛了幾幅印象派風格的畫作,色彩鮮豔,連帶着室內看起來都要明亮不少。
“父親。”克蘭走上前,“殿下已經搬進來了。”
“知道了。”
柯曼走上樓梯,在二樓走廊盡頭看見了他的“未婚夫”。
喬清坐着輪椅,正立於盡頭看着窗外的景色。夕陽的餘暉爲他渡上一層暖金色的光芒,像是察覺到什麼,他偏頭看過來。
柯曼不是第一次見喬清,但此前都是入宮覲見述職時偶然一見,還從未這樣近距離看過他。這個在傳聞中驕縱任性的小王子麪容姣好,確實有嬌氣的資本。自然作爲皇室唯一的王子,又是雄蟲,嬌氣些也是應該的。
柯曼走上前,在喬清面前半跪下來,右手輕扶於左肩,躬身行禮。
“尊敬的殿下,屬下柯曼里斯戴維森上將,向您報道。”
喬清“”
閱兵一樣的即視感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回覆。柯曼微微擡起頭,就見小王子正愣愣地看着他,眼神有些茫然,對上他的視線後一下子將嘴脣抿緊了,似乎極爲緊張。
他看起來好像有些害怕。
柯曼下意識地側過臉,將沒有傷疤的那半邊側臉對着他。卻見喬清向他伸出手,說道“你起來吧。”
很簡短的幾個字,聲音很輕,便顯得溫柔。
即便心裏知道不合規矩,但柯曼來不思考,便下意識地握了上去。
柔軟,光滑,帶着些涼意。像是握住了一片輕飄飄的雲朵。
柯曼放鬆了力道,生怕捏痛了他。他隨即站起身,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帶您去餐廳喫晚飯”
“好。”喬清說,又道,“不用這麼客氣,叫我小喬就行。”
“收到。”
柯曼應得順從,然而到了夾菜給他的時候,還是一板一眼地叫着殿下。
喬清看得出來,柯曼對於這個婚事同樣是可有可無的態度。他保持着該有的距離,恭謹守禮得近乎冷漠,並且一直將這個習慣延續到了晚上。
喬清每天都要洗澡,奈何行動不便,以往都是貼身隨從從旁輔助。但如今他沒有以往的記憶,有心不讓原身熟悉的人跟隨,因此便將他又遣了回去,只說a356就夠用了。
誰能想得到a356不是個普通的輪椅精、嗯,智能機器人。它不僅會說話還會變形,昨天晚上從圖書館回去的時候他一時之間忘記了路,正站在樓梯前發愁,突然就被一雙冰涼冷硬的機械手臂託着他的腿彎打橫抱了起來。
喬清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扶住身邊的東西,結果扭頭就看見a356熟悉的三個括號的笑臉。它有着四四方方的腦袋,臉上是一個顯示屏,表情從日常的變成了
喬清
好傢伙,變形金剛
喬清洗完澡出來後便見柯曼也隨即從牀上站了起來,他看了看被機器人抱着的喬清,伸出手道“不介意的話,請讓我來吧。”
他身姿筆挺,神色平靜嚴肅,伸手的樣子不像是要抱他,倒像是要扛一個火箭炮一樣。柯曼很盡心,但他只是恪守着自己作爲皇家騎士該有的職責,理智得比a356還像機器人,而不是一隻雌蟲對雄蟲會有的反應。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更加有安全感,於是喬清便朝他伸出手。
雌蟲的手臂有力且穩固,體溫偏熱,喬清靠着他就跟靠在火爐前一樣。多少還是比機器人要舒服些,畢竟肌肉發達的胸膛即便再如何結實,也還是比合金材質的機器人要軟乎許多。
柯曼將喬清抱回牀上,喬清回過頭看着a356邁着略顯僵硬的步伐走出來。這顯然是個頗爲先進的智能機器人,不知道爲什麼做成了一副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正方體的腦殼顯得憨憨的。
“你去拿毛巾擦一擦。”
柯曼擡起頭,才發覺喬清是在和a356說話。
他垂下頭,給喬清拿來事先備好的睡衣。
馬上就要睡了,喬清不習慣穿着衣服睡覺,說道“先放着吧,明天再穿。”
柯曼也不習慣和衣而睡,於是因着兩人相似的小毛病,進度條一下子被拉快了許多。
不知是出於窘迫還是禮儀,柯曼背對着喬清脫下衣服,露出肌肉遒勁卻傷痕累累的後背。
喬清歪了下頭。
柯曼就坐在牀沿,隨即便感覺後背上覆上來一隻手,微涼的觸感帶着酥麻軟意,一下子涌上了脆弱的神經末梢。
空氣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股甜味兒,像是烤化了的焦糖,又像是甜品店裏推門而入時撲面而來的香甜氣息。其中夾雜着些許清淡而微苦的花香,如同午後甜品店的櫥窗上擺着的、正慵懶地舒展腰肢迎風招展的青刺海棠。
柯曼側過身,就見喬清正抱着膝蓋團坐着,滿眼好奇地看着他。
“將軍,能給我講講嗎”他小心翼翼地說。
隨着青年的吐息,花香似乎更加濃郁了,柯曼微微抿脣,輕聲道“當然。”
誰能想得到,這個向來嬌生慣養的小王子,最愛聽的睡前故事卻是戰場故事呢
夜色漸深,柯曼起身去關窗戶,喬清本沒反應過來,然而熟悉的心悸般的不適感令他瞬間擰起眉頭,說道“等等那個窗戶,能留一半嗎”
於是柯曼又將合上的窗戶打開了些。
窗臺上擺着一盆青刺海棠的盆栽,花瓣是乳白色的,直到根部才露出些嬌軟的淡紫色,長橢圓形的花瓣成傘狀將淡青色的花蕊圍攏在中間,那青色的花蕊極其幼嫩,在晚風中被吹得東倒西歪。
柯曼擡手爲它擋去冷風,柔軟的花瓣滑過粗糲的掌心,帶來棉花糖一樣的輕柔觸感。
他想了想,又把盆栽挪到沒風的角落處,纔回到牀上躺下。
柯曼是軍人,他的作息規律到連睡醒的時間都是固定的。這天睜眼時依舊是天剛矇矇亮,他仍保持着入睡時正面平躺的姿勢,和他同眠的小雄蟲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滾了過來,腦袋抵在他肩上呼呼地睡着。柯曼僵硬片刻,又小心地放鬆了身體。
對於這樁突如其來的婚事,其實柯曼一開始並未放在心上。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和誰結婚,一來他本能的反感雄蟲對雌蟲所謂的“血脈壓制”,二來他也確實從未對誰傾心過。所以當陛下說要給他賜婚的時候他只是怔愣片刻後便低頭應承了下來,其實不論和誰結婚都是一樣的,喬清與其說是他的雄主,不如說他就是一項任務,一位上司。這任務對象是誰都可以,他只需要聽從王室的命令完成任務既可。
只是,如今這項任務似乎確實又有些不同於以往的
柯曼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他本該起牀早訓了,可是喬清挨着他。他猶豫片刻,到底是沒有推開他直接起牀。
唔,發現一個這任務和以往的小差別了可以讓他多休息兩小時。
早間天氣微涼,柯曼聽着耳邊小王子沉重而勻長的呼吸聲,他慢慢放鬆下來,合上眼繼續休息。
克蘭起了個大早,到了院子裏的訓練場卻發現一向和他一起早起晨練的父親還沒來。他吹着冷風自己瞎晃悠了兩小時,回去時才見柯曼和喬清從樓梯上下來。
克蘭從不懷疑父親的職業素養,他從不賴牀,十年如一日地堅持着兩小時的早訓。難得的晚起只可能是因爲喬清。
想到這兒,他又扭頭看向他,卻發現喬清沒有坐輪椅,而是站着。
克蘭一愣,問道“你用了外骨骼裝置”
喬清的腿並非像癱瘓那樣全無知覺,只是腿部骨折過以至於力量不足,雙腿力氣不均,除非依靠柺杖,否則不足以維持日常活動。而外骨骼裝置就相當於是外部的矯正器,通過刺激神經達到活動的效果,外邊長褲一蓋便看不見了。但以往他只有在出席正式場合時纔會偶爾用一用,畢竟刺激神經的感覺並不舒服。
“嗯。”
喬清看他一眼,果然,他就算站着也比克蘭矮了大半個頭,更不用說他拍馬也趕不上的肌肉了。
哼。
他憤憤地移開眼。
克蘭“”
他追問“你要出門”
喬清“關你什麼事”
克蘭連續吃了幾次閉門羹,噎得他無話可說,只得悻悻道“你今天喫炸藥了”
喬清面無表情“對,所以你別來煩我。”
克蘭“”
他偏不要,追着喬清上去,在他身邊打轉,挑釁似的說“憑什麼聽你的,家裏還輪不到你做主。”
喬清正要去給二樓轉角的露臺給花澆水,聞言便頓住腳步,他回過身看着克蘭,眉梢一挑“憑什麼聽我的”
他站在臺階上,便和克蘭差不多高,笑眯眯地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克蘭,我和你父親明年就要結婚了,到時候你也得叫我一聲”
克蘭皺了皺眉,他不想聽那些,煩躁地一把抓住喬清亂晃的手。但是他力氣太大,喬清在樓梯邊上一時沒站穩,腳下一拐便往下摔去。
克蘭剛好站在下方,下意識地一展雙臂便接住了他,像是接住一條在刀尖上行走、不慎跌倒的美人魚。
克蘭從沒抱過其他雄蟲,沒想到雄蟲看起來纖細瘦弱,抱起來也是輕飄飄的這念頭一出,就被喬清氣急敗壞地當胸推了一把,克蘭順着他的力道後退幾步,張口結舌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喬清花也不澆了,冷着臉略過他往下走。克蘭亦步亦趨地跟上,想要解釋“對不起,我你、你的腿不要緊吧,我不是有意”
但是喬清沒再理他,正好柯曼做好了早餐,便徑自到餐桌邊坐下。早餐是簡單的兩片吐司夾煎肉排,粗糙得連三明治都算不上。柯曼隨意慣了,直到喬清拿起麪包時才後知後覺地感覺些不對勁。
喬清喫着三明治,感覺柯曼在看他,便擡眼看回去,“將軍,怎麼了”
三明治是按着雌蟲半天的飯量做的,實在大過了頭,擋住了小王子的下半張臉。得兩隻手拿着,大張着嘴才能咬下,顯得有些狼狽。柯曼抿了抿脣,說道“是我考慮不周,下午我去宮裏向陛下要一位廚師回來。”
喬清笑眯眯點頭“好。”
他對着柯曼笑,眼神卻還是看都不看克蘭。
克蘭悶悶地喫完了三明治,出門時看見喬清和他們一起,愣了下道“你要去西區”西區是部隊總區的簡稱。
“是啊。”
喬清應他,柯曼向他伸手,扶着他坐上車。
柯曼的車是軍用車型,比其他普通的懸浮車都要高。克蘭下意識地跟着擡手在底下扶了一下,但喬清的臉很快就被防窺玻璃擋去,再也看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