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
喬清長長地呼了口氣,漫無目的地四處閒逛。他本打算走一走就回去,卻在繞過拐角時看到訓練場裏竟然還是熱熱鬧鬧的,駐足一看,才發現不只是雌蟲在,雄蟲也聚集了一小隊,正和雌蟲各佔了一半場地在進行格鬥訓練。
喬清四處張望了一圈,見裏面沒有教官在,只是在自由訓練,不似平時那樣有硬性的秩序要求,便也停下腳步,饒有興致地站在護欄外看着。
出於雄蟲與雌蟲的體質差異,雄蟲訓練的側重點也有所不同,明顯更側重於敏捷度和反應力,甚至還有配備便攜的防身武器——比如一個可通電的小型匕首。
喬清對那個冒着藍色電光的小玩意兒感興趣得要命,以至於壓根沒聽見有聲音在喊他,直到那個無意義地喊着“嘿!”的聲音來到跟前,一隻灰頭土臉、眼睛卻亮晶晶的雌蟲風也似的捲到他面前,“嘿,是你!”
喬清頓時一愣,“……伊桑?”
“是我是我!”
伊桑咧着嘴笑起來,他胡亂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汗,卻在意識到自己有多髒之後很快變得侷促起來,小心地後退了一步,上半身卻還是誠實地往前傾着,問喬清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西區?”
喬清笑了笑,訓練場裏投來不少探究的視線,他索性引着伊桑走到邊上,避重就輕地道:“我也沒想到,你們這麼晚了還在訓練。”
伊桑大喇喇地擺了擺手:“這沒什麼,夜間的訓練還有兩小時才結束呢。”
不等喬清說話,他又熱切地往前再次傾身,主動道:“你剛纔一直盯着看,是想學嗎?”
展示自己吸引雄蟲是雌蟲刻進dna裏的本能,喬清並不急着回答他的問題,他看了眼伊桑的腰和腿,見他腿側的戰術帶上插着那把他喜歡的匕首,不由眯了眯眼睛,說道,“其實……”他指了指,“我是對那個感興趣。”
不用喬清說第二句,伊桑馬上就連着戰術帶一齊把匕首取了下來,遞到他面前。
“在匕首脫離刀鞘之後,你用力握住刀柄這裏,就會通上電流。”伊桑給他講解,“戰術帶可以綁在大腿上,也可以綁在腰上,看你習慣怎麼抽刀,比如這樣,或者這樣……”
伊桑乾勁十足地做起示範,就差現場給他打上一套軍體拳了,看得喬清忍不住笑,就像是在看一隻在地上翻來滾去的小金毛。
他示意性地擡了下胳膊,說道:“我習慣綁在腰上。”
伊桑爽快道:“沒問題,我給你係上試試。”
他在喬清身前半蹲下來,將長官“任何情況下私人武器不離手”的命令完全拋在了腦後,只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在不碰觸到對方的情況下將手臂繞過喬清的腰身,將戰術帶繫好。
不遠處,將樹蔭下的兩人盡收眼底的克蘭臉色一黑。
此時已經過了晚上九點,天色實在太暗,路燈又都在訓練場內部的四周,喬清與伊桑站在陰影處,克蘭只能看見個大概輪廓,見伊桑緊貼着喬清半跪在他身前,頓時更加按捺不住,三步並作兩步地大步走了過去。
“你們在幹什麼?!”
克蘭陰沉的聲音就宛如寧靜夜裏的一道驚雷,伊桑條件反射地立正站好,大聲應道:“克蘭少校!”
“你們在做什麼?”克蘭又問了一遍。
“報告少校,”伊桑馬上說道,“與他無關,是我先找——找……”黑鍋扣到一半,這纔想起來他甚至連喬清叫什麼都不知道。
他下意識地看向喬清,他已經調整好了戰術帶,卻還是覺得新鮮似的,握着刀柄輕輕摩挲着。細白的手指搭在深棕色的刀柄上,如同藝術家在細細品鑑一件剛得手的寶物一般。
伊桑愣愣地看着,不知想到什麼,頓時臉色一紅,就差跟煙囪似的噌噌從頭頂上冒煙了。他無意識地攥緊了拳頭,大聲道:“對不起少校!訓練時間我不該擅自——”
“我讓你說話了嗎?”
克蘭冷着臉喝止他,像是忘記了自己剛剛那劈頭蓋臉的一句質問。伊桑不再說話,卻也不低頭,就這麼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跟克蘭犟在那兒,揹着手用比克蘭還要高的聲音回答道:“沒有,少校!對不起,少校!”
“你以爲這是什麼地方?!”克蘭冷聲道,“這是西區,你以爲是咖啡廳遊樂場?!這不是供你遊玩享樂的——”
喬清抱着手臂倚在牆邊,克蘭沒有轉向他,餘光卻始終注意着,見他靠着牆,以爲是他腿疼得難受,頓時喉中一梗,硬是將剩下的話都憋了回去,面無表情道:“俯臥撐一千個,負重跑十公里。做完再回宿舍。”
“不用了。”
喬清適時地開口,制止了克蘭繼續公報私仇。
“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我不覺得這種小事有懲罰的必要。”
喬清突如其來的插話讓伊桑一愣,頓時有些着急,生怕喬清被他牽連,止不住地衝他使眼色。
克蘭沒有說話,喬清笑笑,看着他道:“你說是不是,克蘭少校?”
要論在西區的話語權,不說克蘭,哪怕是柯曼來了,也只有聽話的份兒。
伊桑傻乎乎地看着喬清,直到克蘭硬邦邦地丟過來一句“滾回去”時都仍有些發懵,一步三回頭地往訓練場走。
喬清的眼神跟隨着他,克蘭愈發氣悶,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腦子一熱,一句話脫口而出:“你已經和我父親訂婚了。”
喬清:“……?”
他眉梢一挑,“所以?”
在觸及喬清的視線時克蘭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句蠢話,但喬清並沒有給他彌補的機會,慢條斯理道:“你放心,我對一雄多雌的婚姻不感興趣。”說完,也不等克蘭說話,轉身順着原路往回走去。
克蘭沒想到喬清會這樣說,在短暫的愣神後快走幾步跟上,拉住他的手臂:“你——”
“怎麼了?”喬清回過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克蘭少校,伊桑不過和我說了幾句話你就要罰他,現在……”他動了動手臂,克蘭意識到不妥,下意識地鬆了手。
他抿了抿脣,強自平靜道:“我罰他,是因爲他訓練中途擅自離開。這裏是軍營,容不得他隨心所欲。”
他們遠離了訓練場,吵鬧聲也隨之飄遠。夜裏很安靜,安靜得克蘭彷彿能聽見晚風拂過耳畔的聲音,觸感冰涼,像是雄蟲的呼吸聲,帶着他微涼的體溫,貼近他,包裹他。
雌蟲獨具天賦的敏感度在一瞬之間達到極致,克蘭盯着喬清一張一合的嘴脣,聽他說:“唔,原來是這樣。”
他輕笑:“那就好,伊桑他……很不錯,我不希望因爲我——”
“是嗎?”克蘭說,“在你看來,我就是個睚眥必報、不擇手段的小人?”
這話聽起來有些刺耳,但喬清並不認爲這是個完全的貶義詞——當然,要說起他對克蘭的認知,雖不至於嚴重至此,但確實,他的原則性與穩定性並不如柯曼來得強。
“當然不是。”喬清說。
就在克蘭的神色略有緩和的時候,喬清露出笑來,又道:“你是柯曼一手帶大,我相信,你會和他一樣優秀出色。”
克蘭的傲氣顯然並不允許他被當做柯曼的附屬品來看待,喬清仿若沒有發現他微變的臉色,就像是並不覺得自己剛纔的話有什麼不妥,只是道:“會議該開始了,我們——”
“你這麼喜歡他。”
克蘭緊盯着喬清的眼睛,上前一步逼近他。
喬清笑,他沒有說話,身後有腳步聲急促地接近,他轉過頭,看見柯曼匆匆走來。
“你們——”
小路昏暗,在看清是喬清後,柯曼鬆了口氣,“殿下。”
他快步走上前牽過喬清的手,感覺有些涼,又脫下外套給他披上。
喬清歪了下頭,由着他將衣襟攏好,問道:“將軍怎麼出來了?”
柯曼說:“西區太大,我怕殿下找不到路。”
“沒什麼,我剛剛在訓練場那裏站着看了一會兒,他們……”、
柯曼和喬清走在前面,克蘭隔着一段距離墜在後頭。他漸漸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當然,他也沒那麼想聽。他只是看着那雙牽在一起的手,他們走着聊着,柯曼將喬清暖好的手放進外套口袋裏,那動作有些彆扭,像只鼓着翅膀的小雞。引得喬清笑起來,柯曼也笑,他停下腳步幫喬清穿上外套,然後纔將他的手塞進口袋。
“這樣會舒服一點。”
“好。”
……
說實話,這麼久了,克蘭從未想過柯曼跟雄蟲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
他其實很早就知道喬清要和柯曼訂婚的消息,但從未將其放在心上。當時的柯曼對此反應平平,不過當做一個任務,結婚與否的差別無異於家裏多一個擺件罷了。而克蘭也一眼就看穿了這個欲擒故縱的拙劣伎倆,並且對此厭煩至極。
他自恃看透了喬清,看透了他的死纏爛打、驕縱自私,並且做好了完全的應對之策,只等着冷言冷語地將他逼走、又或是無聲地疏遠他,將他驅離自己的活動範圍。
克蘭準備了很多,卻從未想過,他會這樣頻繁地將自己的視線停留駐足。
雌蟲的易感期已經過了,可是克蘭還是時常盯着陽臺的青刺海棠出神。他看着那青綠的花葉,眼神片刻不敢移開,生怕下一秒就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個他試圖抗拒的雄蟲身上。
他中了他的計了。
克蘭萬般篤定地想着。
他不能被愚弄,他不能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