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于葑之死
原本就开始苍老的容貌更进一步衰老,身形摇摇欲坠。
丹峰长老皱着眉头抹开空间戒指,拿出了一個白玉瓷瓶,取下软塞,倒出了一粒丹药递到了于葑的唇边。
“你先运转心法。”
“不要苛责微微。”于葑长老在放魔修离开的第一句话便是這句话。
說完话以后,于葑对着薛微微笑了笑,裡面的安抚意味十足。
吃下了丹药以后,于葑长老运转心法,伤口在慢慢愈合。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是体表上毫无伤口,于葑长老也活不长了。
在迈入了元婴期以后,身体裡的金色元婴是各位尊者的第二法身,于葑的法身被她亲手挖出送给了先前挟持薛微微的魔修,怎么可能救得活?
因为于葑的话,在场的清风宗诸位长老都沒說什么指责的话,只是目光凝在了薛微微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于葑长老疼爱她的弟子,但是谁都不知道,为了薛微微,于葑长老竟是能做到如此地步。
薛微微浑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她看着于葑衰老的肌肤,還有运功时候颤抖的身体,她的泪水不停地往下落,跪在了于葑的面前。
她匍匐在地上,佩剑随意搁置在一边,眼泪落在地面上,洇湿了一小片。
弟弟成了魔修给自己下药,而师尊为了自己,挖出了体内的元婴。
一系列的事情让薛微微痛苦,一时难以接受现实。
“师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应该去和他接触,你說让我对人提防,万万要小心不能被其他人下了毒,我還是着了他的道。是我害得你如此。”
于葑落得如此的地步,要和清风宗在待客凌云宗的弟子有关。
凌云宗的弟子们除妖路過清风宗,其中首席弟子声称一直敬仰清风宗的宗主,想要给清风宗的宗主上香,便携众师弟师妹一起入了清风宗的护山大阵。
薛微微陪着于葑长老待客的时候,发现了凌云宗的弟子裡有一位故人——薛文林。
见到薛文林的瞬间,薛微微的眼睛一亮,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薛文林似乎不认得自己。
当年整個村落被屠,薛文林也生死不知地被人带走,弟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不记得她?
薛文林是父亲和柳姨之子,身上是有妖族血脉的,她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叫破薛文林的身份,以免影响了薛文林在宗门裡的地位。
所以等到结束了以后,薛微微請薛文林借一步說话。
薛文林挑眉,他早就发现了清风宗的亲传弟子薛微微一直在看自己,他点头应了下来。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出乎了薛微微的意料。
原来凌云宗的弟子们上门,其实是因为有一位弟子发现薛文林是魔修,应当是魔界派来的奸细。
他们這一帮弟子的修为不高,对上手段莫测的魔修沒有把握。回宗门的路途又過于遥远,他们路過清风宗的时候,想要借清风宗的长老之手抓住薛文林。
在清风宗的长老们赶過来准备抓薛文林的时候,薛文林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利用两人血亲的关系,让薛微微卸下心房中了魔界之毒,并且反過来挟持了薛微微。
薛微微是他的亲姐又如何?只要薛微微是正道人士,他们两人注定要厮杀。
“把解药交出来,放开薛微微!”于葑长老冷厉着脸說道。
“长老說笑了。”薛文林笑着說道,“我想要活着离开,還需要靠着薛姑娘,怎会放开她?”
于葑长老曾是对待邪修不会有任何手软的,她曾言自己不会受任何的威胁。
但是昔日裡的所有准则在面对薛微微的时候,全然沒有了任何的准则,她唯一的血脉就在魔修的手中,她愿意用一切换得薛微微的平安。
魔界過来的奸细,身上都有窥探的手段,薛文林挟持薛微微的时候,就发现了于葑长老对薛微微的莫名关心。
要他放走薛微微可以,他有两個條件,第一個條件是放他平安离开,第二個條件是他要于葑的元婴。
对魔修而言,正道人士的金丹、元婴是大补之物。
倘若是拿到清风宗长老的元婴,這次卧底就不算失败,還算是大大的收获。
清风宗的诸位长老觉得魔修小儿口出狂言,却沒想到于葑同意了。
因为于葑长老看出来了,薛微微被薛文林下了毒,薛微微才解了毒,若是身上的毒拖到去魔界去寻药,定然是会坏掉薛微微的根基的。
于葑长老要求薛文林给薛微微解毒,等到解毒之后,她会与薛文林用阵法结契,她剖出元婴给薛文林,保证薛文林平安离开,而薛文林放過薛微微。
在对方同意立誓后同意了,于葑自剖元婴扔入到对方的怀中,把薛微微救了下来。
于葑選擇用自己的元婴来救下一個筑基期的小弟子,就算是亲传弟子,于葑也做得太到位了一些。
凌云宗的人不解,清风宗的人也不解。
·
此时于葑小腹处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她对着薛微微伸手,“你扶着我。”
薛微微不想站起来,她害得师尊如此,她愿意长跪不起。
“丹阳,你不必扶着我。”于葑长老对着身侧的丹峰长老說道。
丹峰长老的名讳叫做冯丹阳,她见着于葑想让自己的徒儿扶,便让开了身子。
丹峰长老让开身子以后,于葑身形晃了一晃,薛微微虽然觉得自己不配扶着师尊,還是连忙起身扶住了师尊,把自己当做拐杖,让师尊靠着自己。
“师尊,对不起……”薛微微除了這样一句,也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她的眼眶发红,眼泪一直止不住,她知道师尊向来疼爱她,她宁愿刚刚死掉,而不是让师尊剖出元婴来救自己。
“微微。”于葑抚上了薛微微的脸,拇指划過她细嫩的面颊,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不要流眼泪,为你付出一切,包括這條命,我不后悔。”
于葑握住了薛微微的手腕,她原本不知道怎么开口和薛微微說自己是她的生母。
她是在三個月以前给薛微微疗伤的时候,知道薛微微的真实身世。
知道了薛微微是自己的女儿以后,她便从薛微微的口中问清楚了過往经历,去把当年的事情查了一遍。
薛微微因为丹田天生有瑕,被生父薛景炎带着去求医,沒曾想到薛景炎失忆又受伤被妖族混血女子柳晗所救,和她成亲组建家庭,生下一個孩儿薛文林。
薛微微幼时就被生父抱走,并沒有關於生母的记忆,她很小就和柳晗一起生活,在言语之中极其亲近這個柳姨,并且把這位继母当做了亲生母亲一样看待。
于葑知道了薛微微是女儿的真相以后,对這個柳晗是有恨的,恨她勾引了自己的道侣薛景炎,還抢走了女儿的心!
于葑甚至对薛微微多少也有点怨气,這孩子怎能只知道养母,不念生母?
有点赌气的于葑便不想告诉薛微微真实的身世,既然不念着生母,她這個生母也不用出现。
所以于葑一直沒和薛微微說身世的事情,一直到此刻,她就要死了,這些事必须得說了。
薛微微還是清风宗的弟子,先前薛微微中毒,于葑宁愿让自己的境界下跌也要救薛微微,就颇受宗门之人的争议。
而现在于葑就要死了,宗门的人会不会又把自己的死算在薛微微身上?
于葑不想让薛微微在宗门裡被人诟病。于葑想让让宗门裡的长老不对薛微微苛责,宗门需要考虑她過往的功勋,把薛微微照顾好。
薛微微看着于葑长老面容,心中一颤,她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接下来于长老的话会突破她的认知。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十分可亲,后来,我收为亲传弟子,并且所有的弟子之中,我总是对你最为严厉,也最为上心。”
薛微微哽咽着說道:“师尊,我知道的!”
于葑长老虽然严厉,甚至薛微微有时候也有些怕她,但是师尊着实是为了自己好的,薛微微可以感觉得到。
“三個月以前,你受了伤,我在给你疗伤的时候,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我对你一见如故,因为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于葑這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大惊,清风宗的诸位长老面上露出恍然的神色,薛微微原来是当年于葑长老是失踪的女儿,难怪,于葑长老对薛微微如此上心。
薛微微瞪大了眼睛,眼前甚至有一些晕眩。
怎么可能呢?师尊怎么可能是她的生母?
她的父亲失去了记忆,和柳姨在一起,她也完全不记得自己的母亲,于葑长老怎么会是自己的生母?
薛微微看着于葑长老,又眼睛发酸,可是于葑长老若不是生母,怎能解释师尊這般爱护她?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薛微微最终只說出一句——“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身世?”
于葑长老却不愿意回答這個問題,她不想說出柳晗的事情,仿佛自己在和一個低贱的混血妖族争宠。
于葑很快要死了,她也不想在临死之前自己找不自在,分辨自己和柳晗谁对薛微微更重要。
于葑抚着薛微微的脸,对着众位修者說道:“微微是我丢失二十四年的爱女,她年龄小,又与那位魔修有血缘纠葛,所以中了魔修的暗算。我认为此事情有可原。”
“我剖出元婴换得微微平安,是因为她是我的爱女,与清风宗长老的身份无关。還請诸位原谅我女年幼,年芳二十有四,還是筑基期,修为浅见识薄,不要计较她轻信魔修之事。”
在场诸人见着薛微微脸色雪白,自然是朗声称是,清风宗的几位长老甚至有些怜惜薛微微了。
同父异母的弟弟剖了她生母的元婴,這事对薛微微的冲击只怕是不小。
“剖去元婴后,我的寿数還有一日,我想和微微說說话,与她处上最后一日,等到明日的卯时,清风宗的诸位长老,我门下弟子到主峰一聚,我還有事情做叮嘱。现在便把時間留给微微了。”
于葑很快要死了,這個时候单独和女儿說话众人也可以理解。
此时诸君告退,单单留下了薛微微和于葑。
于葑对着薛微微說道:“你曾最喜歡的是梅林峰,我們去梅林峰,我现在无法用灵气,你来载着我,我們過去說說话吧。你极其擅长灵食,過去我不肯让你多费心思在食道上,我之将死,也想尝一尝微微你做的灵食,不知可否?”
·
薛微微喜歡研究各种美食,现在生母要吃她所做的灵食,她自然是拿出了自己的十八般武艺。
白玉灵米经過九蒸九晒,加上灵蜂酿成的蜜现做的白玉蒸糕入口便是香甜的气息自口腔裡漫开。
显然于葑最喜歡這道灵食,连吃了许多口。
其实以前薛微微就想把灵食给师尊吃,但是于葑长老不喜她把時間浪费在外物上,她就不敢去送,生怕得到训斥。
而现在知道了两人是亲生母女关系,薛微微后悔了,她做得灵食早应该给母亲吃的,瞧着于葑长老便很喜歡。
這样一想,薛微微眼泪珠子又往下滚落。
她過去沒去想過自己的生母,沒想到生母已经护着自己那般久了,甚至還为了自己沒了元婴。
“怎么還哭?”于葑长老又想用灵气去消除女儿哭出来的红肿。
薛微微不想让母亲浪费灵气,连忙自己抹去眼泪,强颜欢笑說道:“我就是随便掉一掉眼泪,你也知道的,我平时不爱哭,只是今天的事情太多了。等会我再去买一只宝俪暗鸦来,再用玄芝来炖,是最滋补人的。”
薛微微的语气故作轻松。
“不用了。”于葑摇头拒绝。
薛微微着急說道:“怎么不用?這是我的心意,让我聊表心意!”
于葑看着薛微微红彤彤的鼻头,用手指点了一下,缓声說道:“做灵食和炼丹药差不多,你想要守着炉子,那怎的和我說话?我的寿数也就此一日,還想多与微微你說话。”
于葑知道女儿为什么想要做這灵汤,是对丹田有益的。
只是多活几個时辰罢了,于葑并不在意,她既然已经给出了元婴,就不在意继续活下去的事情,她只希望在最后的时光裡再帮一帮女儿。
薛微微不吭声,想要做上好的灵汤,确实需要守着火,除非有自己的灵火,那便可以分神……
就在這個时候,薛微微看到了蓝色的火光在玉匣裡跳动,那是于葑从自己的储物戒指裡取出来的玉匣。
“我确实曾经不喜你分太多的精力在灵食上,但是你既然喜歡,我从灵食之中也看到了你的天分,這灵火有助于你做灵食。”
于葑虽然训斥薛微微,不想让薛微微多分神在食修上,但是自从知道了薛微微是自己的女儿,還是开始留意食修所需要的灵火。
于葑收集到了合适的灵火,一直犹豫要不要给女儿,在吃了女儿的灵食以后,知道了女儿想要走食修這條路子,便最终還是把灵火给了她。
“我助你收服灵火。”
“不用。”薛微微第一反应是拒绝,這种高品阶的地心灵火很难得,在各大拍卖会上也是压轴的存在。
“你是我的女儿。”于葑缓声說道,“我的一切都想要留给你。”
薛微微最终接受了来自母亲的好意。
薛微微是木火双灵根的天分,這灵火等级高,于葑长老用了全身的灵气,兼用了所有的時間,终于让薛微微收服了灵火。
助薛微微收服了灵火以后,于葑长老最后要說的是魔修之事,這魔修指的是薛文林,其实更是剑指曾经薛微微心悦之人。
“那位薛文林是你的弟弟。”于葑长老缓缓說道,“我知道你与他的感情审深,我可以不追究他取我元婴之事,只是,若是他的手中有其他任何一位正道修士之血,我需要让你与他斩断姐弟情分,与他势不两立!”
說到了最后,于葑的声音极重,对着薛微微怒斥說道:“你可能做到?”
薛微微闭着眼,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不知道薛文林的手中有沒有其他修士的命,只是母亲已经让了步,要是按照以前母亲的性子,只要是为魔修,便定会让她发誓诛灭。
“我发誓若他害人性命,与他势不两立。”
薛微微跪下发誓以后,于葑满意点头,把女儿拉起来。
說完了薛文林以后,于葑最后要說的便是谢玉瑾了。
“你曾经心悦宗主亲传弟子谢玉瑾……”
薛微微脸上一白,曾经母亲就牵线過,但是薛微微被拒绝以后就沒有了這個心思,此时生怕母亲再提撮合的事情,立即說道:“谢师兄朗月清风一样的人物,修为高心性坚定,女儿便心生思慕之心,如今這心思已经消了,若是此时母亲提起议亲之事,女儿也是要婉拒的。”
于葑仔细打量薛微微,发现居然是真的,女儿的眼神清明,毫无一丝对谢玉瑾的情谊。
她本来打算說谢玉瑾有魔族血脉之事,既然女儿对谢玉瑾已经沒有情谊,多說反而不好,等到时候秘境打开,门中有性格暴躁长老,见到其入魔情形,定然会手不留情,诛杀此魔。
想到了此处,原本打算把谢玉瑾的那些事情說出来,现在于葑歇了心思,再等几日,一切都会明了。
她摸了摸女儿的鬓发,于葑柔声說道:“除了灵火以外,我還有一些东西给你。”
虽然于葑沒有料到和女儿相处這么短的時間,她就要死了,幸而自从知道了薛微微的身世以后,她就开始收罗一切好东西想要留给她,现在已经准备了不少,在储物戒指裡分得整整齐齐。
于葑抹去了储物戒指上自己的精血,让认主了這枚戒指。
“修仙之路漫漫,背靠清风宗却也不寂寞,我此生不能登仙道,望你进天阶,破碎虚空,觅得长生得逍遥。”
·
于葑在和薛微微說完了话,让薛微微送她去主峰,她要去主峰的议事大厅裡做其他安排,涉及到她门下弟子的去处,還有那秘境之事。
這样的会议,薛微微是沒资格参加的。
于葑說道:“等会我要交代他们過几日去一個秘境,秘境打开的钥匙就在你的手中,你用手掌放在秘境的结界口,秘境就会打开。”
“這秘境并不是什么冒险秘境,是我关住人的秘境。宗门之中被混入了一個魔族,我把他关在那裡。宗门裡的其他长老也会一齐入内。”
宗门裡的长老都去?被关住的人定然是個身份不一般的人,而且魔族都渗透到仙门中来了,薛微微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怎么会有魔族混入?”
“那人寡廉鲜耻,身有魅魔血脉,抓住了一個母狐狸……”于葑本要說那人与母狐媾和,看着女儿纯净的小脸,辱骂的词沒說完就停住了。
“罢了,等到时候你去就知道了,我羞于提及此人,我要进入议事大厅,你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