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当场行医
到了二月初,绍王妃果然将家中酒戏都安排妥了,也寻出了摆宴的理由。
這缘故也非常庄严郑重,原是绍王妃二十年前往泰山求愿,现今二十载過去要在府中請僧道讲演经文注解,同时布施做善事,請京中相熟人家的姑娘一并来添加些光彩。
這并不是临时瞎编的,绍王妃二十年前确实跟着绍王去過鲁地,拜過泰山奶奶,当时她膝下只有一個长子,想再求一個儿子或者女儿,两人好扶持作伴,不至于孤单力薄。
后来王妃也确实得了周黎蘅這第二個儿子,只是造化弄人,长子却青年早逝。
且說本朝有一传言风俗,凡是从泰山奶奶处求来的孩子,此生是不能登泰山的,免得被泰山奶奶见了喜歡,觉得這孩子不错,再给收回去!
绍王与王妃只這一個嫡子了,所有传言都是宁可信其有,所以连王妃還愿,都只在府裡对着泰山石拜礼,不敢带着儿子上鲁地去。
王府设宴,請帖送往各府。
各府也都很痛快地应了下来。
毕竟要是旁的府上有适龄男儿郎,請京中姑娘们去做客,许多世家還要顾忌避讳是不是要相看女孩,但放在绍王府身上,大家全无疑虑,拍拍裙子就准备让自家姑娘去吃還愿饭——京中人人都知道,绍王世子爷是经不起谈婚论嫁的。
宫裡正经的太后皇后相看闺秀们,绍王妃都是避而不出席的。
所以大家就是清清白白去吃席。
况且绍王府地位不同,绍王妃在京中也交游广阔,要是哪家女孩子得了她的青眼,有她在京中世家圈子裡說两句好话,那更是天下掉下来的大好事,說不得亲事都能跟着水涨船高。
故而得了绍王府帖子们的高门世家,都回复应答的很快。
荣国府自然也是這样想的,觉得姑娘们能去绍王府露個脸是意外之喜,属于天降喜事。
這回绍王妃還特意請了贾家的三位姑娘,明面上只說,小林太医和林姑娘到底来京城的時間短,熟悉的京中闺秀還是少些,便請外祖母家的姊妹们一起来玩玩方不寂寞孤单。
实则绍王妃想看看黛玉与亲戚家的姐妹们如何相处。
俱绍王妃打听所知,贾家這三位姑娘出身各有不同:其中两個分别是荣国府两房的庶出女儿,剩下一個最小的反而是宁国府的嫡出,暂时养在荣国府的。
绍王妃觉得是個好机会,可以看看黛玉如何面对出身不同的亲戚姑娘,会不会因嫡出傲人。
虽說他们這等人家,嫡庶是要分明,但要是露在明面上就看不起庶出姊妹,更甚至故意排挤,那就落了下乘,不是冢妇和未来王妃的气度。起码绍王妃对府裡的庶子庶女,是让旁人挑不出错儿的程度。
荣国府哪裡想這么多。
只以为绍王是太上皇胞弟,对荣国府這种太上皇心腹旧臣有香火情,以往王妃少办宴会也就罢了,這一办既然請了两位林家姑娘,当然也就沒忘了荣国府。
贾母就把邢夫人王夫人叫来吩咐道:“绍王府与旁的异姓王府不同,那是皇上的亲叔叔,在宫裡面子也非南安北静王府可比。咱们家的女孩子们难得出门,這一去可万不能丢脸的。只传我的话,再给她们备些簪环之物,不要家常那样素简着就出去了。”
贾母說完又叹惋道:“可惜绍王府一直少与京中权贵结亲,两個庶出的少爷都娶了外地官员的姑娘,那位世子爷更是连婚事都不能提,否则若是跟他们家有姻亲,只怕不比跟宫裡皇子们差。”
邢夫人在旁安慰道:“老太太别可惜绍王府联不上姻,反正咱们家這几個姑娘都是庶出也不配。”直言是本来沒影儿的事儿可惜啥呢。
贾母让她安慰的想吐血,立刻将她们打发走了,然后让鸳鸯去請黛玉。
王夫人邢夫人由各自的丫鬟扶着,走的慢些,于是還沒走到门口就看着鸳鸯从贾母房裡出来往兰芝院方向去了。
王夫人就冷笑道:“咱们府上的正经姑娘,老太太只交给你我去办,并不上心,倒是对林姑娘上心。這会子鸳鸯亲自去請,必是老太太又有体己好东西拿出来了。”
她原是想拉着邢夫人同仇敌忾的,毕竟邢夫人吝啬如铁公鸡,看钱财甚重,知道老太太的体己流落出去還不心痛?
谁知邢夫人却是過年时叫林长洲一份重礼闪花了眼的,那珊瑚,那珍珠,那珍贵香料——只有金钱的力量才能让邢夫人唱就‘這样被你征服’。
是,贾母肯定也有无比丰厚的体己,但那跟她有关系嗎?甚至跟大房有关系嗎?连王熙凤都明白,当着人就敢跟贾母玩笑:“举眼看看,谁不是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梯己只留于他。”
邢夫人這点也是看的明白的。
于是自打林长洲送了大房份重礼后,从此对邢夫人来說,荣国府的人,包括贾琏迎春這种名义上的孩子都要往后排,她第一要务就是跟两位林姑娘打好交道,确保每年林长洲上京(她们都以为黛玉会常住几年),都能收到這样一份厚礼。
所以听王夫人這么說,邢夫人立刻拿出了大嫂的款:“弟妹不能這么說话!咱们是做嫡母的,按着老太太的吩咐,走公中的钱给女孩们置办首饰不是应该的嗎?只可怜林姑娘,姑太太是沒了的,唯有老太太一個外祖母,還不正该多心疼些?弟妹心裡难道不疼外甥女?”
王夫人疼,她被邢夫人气的心口疼!
她是吃错了哪壶药,居然帮林家說起话来了?
王夫人倒是也不傻,稍一转念就想到了林长洲在荣国府泼金洒银的那几日,不由咬牙暗骂邢夫人蠢,几個钱财就把你收买了!
然后再不跟邢夫人說了,甩手走了。
只是王夫人对探春也不過是個面子情,不愿因为她操心,原想跟原来一样吩咐王熙凤去干這個活,忽然想起因为秦可卿的丧事,王熙凤又出了一回头,现在贾母竟基本上只让凤姐儿独立管家,让自己歇着。
王夫人原以为贾母气消了,看着宝玉的面子上,就会将管家权還给自己,谁料现在凤姐儿管家,居然成了常态化事件,连府裡下人都逐渐真的投诚靠拢了過去。
王夫人便沒有叫凤姐,只叫周瑞家的去安排。反正花府裡的钱,又不是她私房钱,王夫人只有一個态度:不必将探春打扮的太好出风头,只要别比邢夫人那边搞得差就行了!
而這边,黛玉被贾母叫了来,听說又要参加宴会后,兴致就十分缺缺。
上回入宫一趟,后头牵出了八皇子和大皇子两桩事儿,都给她烦的不要不要的。现在一听类似的事情就想点拒绝。
還是听贾母說起是绍王府,黛玉不免想着绍王府是姜姐姐入京后一直表露善意的人家,不好驳回。
又念着上回在宫闱内,绍王世子還为着维护闺秀们的名声跟八皇子吵了一架,黛玉觉得他虽然嘴拙但为人正直。
就为着這两件事,对绍王府就不好推辞冷淡。
再加上黛玉想起林姜回来跟她說過,绍王世子那是個亲事困难户,一說结亲就当即躺倒病下,這才应了去。
林姜接到绍王府請帖,是在宫裡太医院当值的时候。
送請帖的還是世子爷本人。
美人出沒,方知蓬荜生辉這個词不是客套,而是所言不虚。周黎蘅一走进来,成立近百年,已然有些露出陈旧灰暗的太医院建筑,都显得明亮了几分。
周黎蘅继承了绍王的人好的本质,脾气却比绍王好上不知道多少倍,让林姜来形容,他就像一只极美丽的独角兽,心地纯善光彩耀目,唯一的一只利角也是好看为上,不怎么会顶人。
林姜都替他庆幸他命好,生在护短的绍王府做嫡子,要是生在野菜地一般的皇上儿子群体中,周围都是些虎狼似的兄弟,他這样的独角兽岂不是很快就要凉凉。
他亲自来送帖子,也是为了传达绍王妃的话:“母亲說当日初见,小林太医穿的還是姑娘家的服饰,之后听闻小林太医做了官,却一直缘悭一面未见官体。故而此次宴席,母亲想請小林太医穿官服前往。”
林姜心道:王妃真是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谁能想到我們一面都沒见過呢。
不過林姜倒是很想见见绍王妃,一则感谢去年京中夫人团战,绍王妃坚定不移维护自己的情分,二来就是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惊世美人,才能跟容貌平平绍王爷生出来這般美人世子爷啊!
“承蒙王妃青眼,請世子爷代我上复王妃,到时候我一定穿官服前往。”
见世子爷亲自送帖子,林姜便請他坐下喝茶,又将桌上摆着的牛乳酥請周黎蘅吃。
這牛乳酥還是卫刃早起送過来的,說是京中最有名的点心铺子做的。因牛乳易坏难存,所以他们家只在冬天才做牛乳酥,而且每天只做一百份,新鲜牛乳用完就不再做了,所以要早起排队去抢。
卫刃起得倒是很早,但他不能耽误了入宫当差,所以前两日排了两回,都是沒买到就得撤退上班。還是今早才摸到规律,成为了最早一個到场,开门就买到头份牛乳酥的人,然后给林姜送了来。
周黎蘅显然也是识货的,大眼睛中流光溢彩:“這是青方斋的牛乳酥嗎,配的是暹罗国进贡的红茶?小林太医真是会吃的人。”
然后品了一口茶,赞道:“其实我素日更爱白茶绿茶的味道,但配這牛乳酥,倒是红茶更醇厚些。”
林姜见美人吃东西也觉得赏心悦目,深觉秀色可餐四字不虚,也就笑道:“劳动世子爷亲自来送帖子,真是不好意思。”
周黎蘅咽下点心才开口:“母亲的吩咐自然要做到,而且小林太医既然救治過家母,我亲自来送帖子才是尊重。”
林姜当真有种看着独角兽的治愈感觉——望着這样目光澄澈纯净的少年郎,只觉得宫裡的阴谋诡计丝毫都沾染不到他,让人能松一口气,与他放心說說话。
况且周黎蘅并不是不通世事的傻白甜,他每次来,都会走太医院大堂,把自己来的目的說的清楚,再劳烦太医院的人帮着去后面告知林姜一声。之后才正大光明過来,任谁也挑不出一点流言蜚语的不是。
卫刃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周黎蘅坐在他往日坐的座位上,喝着他素日喜歡的红茶,還吃着他排队买来的点心,笑得像一朵喇叭花。
卫刃的脸色宛如秋风扫落叶的秋风一样寒冷。
周黎蘅看到他,倒是无知无觉,依旧是见了好友的快乐单纯笑容:“卫刃你来啦,是不是陛下宣召小林太医?那我就告辞了。”
最后半句是对着林姜說的,然后从容告辞,只留下卫刃一個人憋屈。
林姜忍不住笑了:“請坐。”
卫刃看着半盏残茶不肯坐。
看着他這样,林姜忽然想起从前看书,黛玉說過的话:“這花儿是单给我一個,還是别的姑娘都有呢?”
换到现在,估计卫刃的心理就是:“這茶是单给我一個,還是别人都有呢。”
林姜更是忍不住要笑。
她伸手拿走了茶杯,然后另拿出多宝阁上一套,展示给卫刃看:“這才是你素日喝茶用的。”
卫刃這才坐了,然后接過林姜手裡的茶壶来:“我来吧,别烫到你的手。”
然后又死盯着桌上的牛乳酥。
林姜轻咳了一声道:“多谢你今早特意送了這盒子点心来,我觉得味道很好才在外头摆着好随时吃,绍王世子来了,总不好不给他用。”
卫刃心道:也可以别给他吃。
林姜這才转身,从内间的柜子裡拿出一個食盒:“我也给你带了点心,只是你早上来去匆匆,又要当差不好拎着個食盒去,我就先收着了。
“正好你现在来了,先吃两块,等下了值中午再拿了去吃。”
卫刃的脸色立刻就雨過天晴起来。
林姜特意让荣国府大厨房做了几味点心——她发现卫刃虽然是個冷面从武之人,但却很喜歡吃各种奶味的点心,而且跟她一样不爱吃太甜的。
她就把点心要求交给了万能的宝石,果然宝石给她妥妥帖帖准备了一大食盒各类牛乳点心。
也是林姜现在入宫入习惯了,门口的守卫们好說话,否则這么多吃的她還带不进来。
卫刃揭开樱桃木的食盒盖子,就闻到扑鼻而来的奶香气,再看都是自己喜歡吃的牛乳类点心,再冷的脸也变得春风拂面起来。
他每样只珍惜地尝了一個,就盖上盖子让林姜帮他收起来:“带回去就被他们抢光了,就放在這裡吃。”
林姜扶额:“這么一大盒,搁两天都不新鲜了。”
卫刃這才痛下决心,决定中午来送林姜出宫的时候拎走,然后光速拎回自己在宫裡值班的小屋去藏起来。
其实作为一個孤儿,从小到大沒有什么东西一定是他的,他所有都是皇上赏赐的。
大到屋子,小到一草一苗,皆是御赐。
可這盒点心,完完全全是送给他的,是林姜惦记着他的喜好给他的。
卫刃不知道的是,等他回到明正宫后,身后路過的两位下属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一個道:“咱们大人今天看起来是不是有点怪怪的?怎么感觉嘴巴有点歪呢?”
另一個无语:“這是笑好不好,什么叫嘴巴歪!”
那一個才恍然大悟:“主要是沒见過大人笑啊。”
——
惊为天人。
林姜见到绍王妃的时候,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她不是沒见過美人的,第一次见黛玉的惊艳之感還在眼前,而宝钗三春论相貌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可黛玉的美更多是湛然若仙的一种气质,不比绍王妃的美,惊艳无匹,如同破空而来的雪亮电光,让人目眩神驰。
远看根本瞧不出王妃已经是近五十的人,只觉粉光脂艳,不可方物。唯有走近细看,才能发现岁月的公平,在這样的美人身上也留下了痕迹。
明明是初见,偏生林姜還不能露出惊讶之色来,還得强忍着惊艳上前装熟:“臣给王妃請安。”
王妃比她演技可高多了,只笑点了她熟稔道:“给陛下当了官确实气度不同,跟初见时的腼腆小姐比又是另一种风光了。”
转头跟旁边一位夫人道:“嫂子也知道,当日我晕的人事不知,醒過来后看到眼前站了個标致小姑娘,還疑惑這是哪家亲戚知道我不行了,来看我了。后来才知道這竟然就是治好我的大夫,可把我吓了一跳。”
绍王妃的风趣逗得那位夫人笑個不住。
今日绍王府的還愿之宴,不光有十来位晚辈姑娘,還有两位陪客,一位是王妃的娘家嫂子,当朝礼部尚书魏老的夫人,一位则是林姜和黛玉的熟人,吴老夫人。
吴老夫人跟绍王府沒有直接的姻亲,但跟绍王妃母家魏家是亲家,魏家有女许给了吴老夫人的娘家——京中许多世家豪门攀着数着就总有亲戚。
這位老夫人见了林姜和黛玉就眉开眼笑的,只等她们拜见完王妃和魏夫人,就要叫她们到跟前来叙话。
在场的姑娘们,也只有黛玉、林姜和荣国府的三春沒有见過绍王妃,所以单独上前来請安。
绍王妃一一见過,目光尤其落在黛玉身上,细看了片刻,唇边便带笑:“好,真是好孩子。”
因怕露了行迹,只好放开黛玉,又夸了三春姐妹:“都是灵秀的姑娘。”就命人一一送上表礼。
绍王妃說起话来很爽快敞亮,沒有丝毫古板之意。她大大方方道:“今日府裡为了還愿,請了十几位大师来诵经,又請了七八個道长来說因果,估计他们又要长篇大论個不住——只怕你们年轻女孩子也不爱听這些,我也不忍拘束你们在這裡从神似的站桩。”
“我們王府后花园极清净的,你们姑娘家只管去逛逛,過一個时辰再来,我安排了好玩的带着你们玩呢。”
旁人還未說话,魏夫人先开口了:“王妃的脾性竟還是如同在家一般呢。当年在家时,就是最爱张罗新鲜玩意,带着亲戚们的姊妹和晚辈们玩。”
林姜不由想起:日子過得好,就容易保留年少性情,大约绍王妃一生沒受什么磋磨,以至于性情不变吧。
吴老夫人抓紧功夫逮住林姜和黛玉:“自打過年去我那玩了一会子,可也有日子沒去了。”
林姜和黛玉不好說自己沉迷于写书,沒事儿都不出院子,只好笑道年节下要忙的事情多。
吴老夫人就心疼她们亲人不在身边,叫两個女孩子独立支撑着应酬。
林姜又问吴老夫人近来可好些。老夫人只道:“你放心,自打你年前去针了一次又留了药方药膏的,我這头一回年节下都沒发作疼起来。”
說来吴老夫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林姜穿官服,不由道:“穿上官家衣裳气度真是不同,你這一入太医院医术更好了。”
林姜就笑:“您都把我夸的不好意思了。您但凡有什么不舒服的,只管叫人送帖子到太医院或荣国府就是了。”
吴老夫人再问着黛玉年下可有操劳着,說了好几句,直到魏夫人身边的丫鬟都来催她去听讲经,吴老夫人才放开两人去了,走之前還嘟囔道:“老婆子活了這么大岁数,還用听他们讲因果?我经過的他们都沒见過呢。”這才有些不情愿地走了。
等长辈们都走了,剩下的姑娘们忽然将林姜围了起来。
林姜吓了一跳。
主要她们不光围起来,眼神還很热烈,搞得林姜觉得自己像羊误入狼窝一样。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這是她第一次作为姑娘参加闺秀们的宴席——从前在太后宫裡,她是带着任务的公务员,与姑娘们都沒有說過话。
“小林太医,久闻大名,可算见着真人了!”說话的姑娘看起来跟她们一样十三四岁年纪,只是看打扮,却是個郡主服制。
林姜還不及发问,她就自我介绍道:“我是襄王府的长女周念汝。”
襄王林姜還是知道的,是皇上的兄弟之一,只看這個封号是‘襄助’的意思,就知道這位王爷早早被太上皇踢出皇位候选人的序列,让他老实去当襄助之王去。
而這位王爷也很风花雪月,襄都不襄了,直接躺平开始享受人生。
听說襄王儿女一大堆,庶子庶女的数量俱是赶超皇上,目前還有队伍越发庞大的趋势。還好王妃硬气,效仿着绍王府的规矩,给嫡长子請了世子,嫡长女請了郡主,绝了妾室们最大的歪心思。
這位周念汝就是襄王嫡长女,听她开口就知道不是什么腼腆温柔的小姑娘——也非得如此有些男儿气的豪爽直断,才压得住府裡那些稀奇古怪各有心思的妾室和庶妹们。
林姜行了個官礼:“见過郡主。”因這位郡主還沒出嫁,暂时也就沒有封号,外人只称呼一声襄王府郡主。
周郡主显然是這次姑娘裡地位最高的,所以被众位姑娘拱了来出头问道:“小林太医,你的玉容膏還做嗎?”
林姜:??
接下来,她在一群姑娘们叽叽喳喳你說我补充的话语中,弄明白了真相:原来,大家都是奔着玉容膏围上了她。
在如今的京城中,玉容膏已经成为了闺阁传說。
齐阳长公主之子脸上伤痕深可见骨(谣言总是夸张的)用過玉容膏后就复原如初,至今仍在京城内斗鹰走犬,呼啸来去——他的脸就是最好的广告。再加上贵妃的求之不得,提前预定,更让玉容膏在诰命与小姐们心中更上一個台阶。
到了她们這個地位,吃穿用度這种生活琐事早就不发愁了,愁的是什么呢,就是自己的面子。
京中盛会无数,今日這個阁老過生辰,明日那個王妃過寿诞的,于是京中女人们,上到八十,下到八岁,都不免要外出应酬,各家各府的去露脸。
京中贵妇们的眼睛多尖,八卦传得多快啊。谁要丢了個丑,那真是第二天就传遍了京城。
而年轻姑娘们心气儿则更高了,面子也更嫩:她们谁都有几個手帕交,也谁都有几個别苗头的‘塑料姐妹花’,为了在公众场合压過对手的风头那真是什么心思都能挖空。
谁都想完美无瑕的出现。
衣裳首饰可以尽情雕琢:衣料选最新的,裁剪选最好的绣娘,首饰选最亮的珠子宝石,可是有一桩事是不由人的,那就是個人的肌肤状态。
谁沒有出现過穿上新衣服带上新首饰准备艳压众人的时候,发现额头上冒出一颗大红痘的尴尬?谁沒有经历過衣饰完美,结果被人指出脸上肌肤干燥,香粉胭脂卡出了纹的窘迫?
动不动跳出来的肌肤問題,這简直就是闺阁姑娘的一大恨。
林姜忽然就明白過来了。
她忽略了很大一個市场啊。
当时她抽到祛疤的时候,只想着药用给伤患用,倒是忘记了普罗大众。
而姑娘们這样激烈的情绪她也能理解。想当年她的舍友为了同学聚会完美无缺的去见前男友,可是出去做头发化妆折腾了三個小时,要是脸上忽然长了個大痘估计得气哭過去。
要不前男友面膜怎么会這么流行呢。
前男友面膜?!林姜忽然觉得自己被闪电劈中。
是啊玉容膏這种一盒子的东西,她是說准了一年不能做多的,但如果是那种药力微弱,只用来美容养颜的护肤品呢?
她脑海中迅速转着這個思路,以至于沒有回答眼前叽叽喳喳的姑娘们。
還是襄阳王郡主一挥手:“你们先别說了,我瞧着小林太医都被你们念叨晕過去了。”
她是個自来熟的脾气,在府裡又是独一份的郡主,天生就会管理姊妹们,她這么一开口,诸位姑娘都不說话了,继续眼巴巴盯林姜。
黛玉方才一個不慎,跟林姜一起陷入了包围圈,這会子就忍不住笑了。
她一笑,襄阳王郡主的大眼睛就望了過来,然后眨啊眨:“果然是姐妹俩,看看你们俩都是跟玉娃娃似的脸,真令人羡慕。”然后又看林姜:“小林太医你說句话啊,玉容膏当真只有那点子不成?你放心,我們绝不白求你的!”
林姜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对众位姑娘们拱拱手做戏文裡求饶状:“诸位姑娘且住住,听我一言。”
“各位想必也知道,我那玉容膏做起来分外麻烦,一年也做不出几盒子来,且先要供应宫裡陛下与娘娘们。只怕一年到头多出一两盒,便是拆成一滴一滴的也不够分。”
见诸位闺秀们难掩失望,林姜又话锋一转:“只是那玉容膏本就是为了祛除要紧伤痕而做,姑娘们所要的不過是平复些脸容上的小症候,根本用不到玉容膏的药力,就像是小病小痛的用多了药效强劲的人参肉桂,反而不好。”
“等我回头调制些专用于养颜的面脂,必然第一時間分给今日在场的姑娘们如何?”
在场姑娘一片热闹欢呼声。
襄阳王郡主還追着问:“那小林太医什么时候做出来啊。”
林姜苦笑道:“原本年前是有些主意的,只是姑娘们也晓得,冬日天寒,宫裡贵人难免有些不适,故而近来是沒空了,总得天气暖和起来我才得闲。”
听了這话,有的姑娘难掩失望,有的却立刻闭口不言了——那立刻不催促的都是聪明人。
林姜說宫裡贵人不适她忙碌,可谁不知道她只供应宫裡两位贵人,就是皇上和太上皇!
那两位若有不适,她可不是要忙的焦头烂额嘛,怎么会有空制作這些女儿家美容用品。
林姜也怕有的姑娘体会不到,就继续诉苦道:“况且那玉容膏,咱们女孩子看着是千好万好的宝贝,可宫裡……”林姜压低声音:“就咱们知道的悄悄话啊,宫裡陛下還提点過我一句呢,叫我别玩物丧志。既如此,哪裡敢就在太医院捣鼓這些东西。”
大家這才都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然后又以襄阳王郡主胆子最大,哼唧了一声,嘟囔道:“他们男人只觉得天下是大事,哪裡知道咱们女孩的心思。”对她皇伯父暴殄天物,竟然不许小林太医研究美容面脂表示恨恨。
言尽于此,众位姑娘总算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年轻女孩们熟悉起来也快,這么热闹一阵子,很快就熟络的一起约着往后头花园子玩去了,還挑着面生的姑娘做着自我介绍。
走向园子的一路,大家就彼此通晓了名姓,嘻嘻哈哈起来。
绍王妃派了個看重的杨女官负责跟着,名义上是照看姑娘们,实则只细细观察黛玉。
在沒有长辈的情况下,姑娘们自然放松些。那女官就趁此看林姑娘行止。
只见小林太医被众人包围成为焦点时,林姑娘也只是含笑帮着解围丝毫无嫉妒之意;而诸位姑娘彼此相识說话时,她也是礼数分毫不错。
今日到的姑娘们自然有身份高低,然而一路走来,不见林姑娘对出身高者谄媚,更不见其对出身低者轻视,俱是一般看待,只是投缘的就多說两句。
并且对荣国府两個庶出姑娘,林姑娘也沒有丝毫介意轻视,姊妹之间举止和气,在杨女官眼裡一看就知道,這不是装的而是平时就沒有芥蒂。
杨女官還留意到,林姑娘时不时会回头寻找年纪最小的贾家姑娘,看她有沒有被拉下。
就杨女官一路看下来,這林姑娘虽不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物,但却是個心正眼清的姑娘,不是那等看人下菜碟的轻薄人。
杨女官跟着绍王妃久了,看周黎蘅也跟看自己孩子一样,也为他的婚事愁的掉头发。
如今见這位林姑娘举止合宜,尤其是样貌還這样出挑,再想想自家世子爷的容貌,当真是世上少有的一对璧人,女官欣慰得都激动起来——以至于下一秒就一脚踩空。
林姜回头的时候,就见一女官坐在地上。
众位姑娘:……這是怎么了?我們這些不熟悉路的外人還沒摔個大马趴呢,咋绍王府自家的女官坐下了呢?
杨女官:完球,从此后我沒脸见人了。
林姜再沒想到,今日她居然還有机会现场给這群贵女们表演個医术。
說来,扭伤正骨這一块,還是她入了太医院后才真正掌握的技术。
毕竟银针针灸也好,把脉开方也好,都属于大方脉即内科的治疗措施。外伤缝合、正骨等外科手段,林姜从前所学不深,进了太医院這半年来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尤其是正骨——毕竟骨头错位了针灸,這不符合常理,還是得先复位骨头才行。
好在冬衣厚实,杨女官也沒有摔個骨折错位啥的,只是扭了一下,林姜摸了摸確認骨头无事,就摘下自己的针囊取出银针,给女官针了两下——一下针走淤血,两下针走疼痛。
杨女官压力也山大:坐在就近的凉亭裡,被一众贵女围着,被太医院从五品太医亲手治着,她觉得屁股底下都仿佛是钉子。
于是小林太医诊完后,她立刻起身:“真是折煞下官了。”然后才后知后觉:哎,居然真的立竿见影一点儿也不疼了,走路也不受丝毫影响。杨女官忙再次行官礼:“真是神乎其技!下官多谢小林太医。”
林姜笑道:“举手之劳,无妨的。”
而旁边的姑娘们已经睁着亮闪闪的眼睛,开始发出可爱的‘哇哦’声了。
“之前我跟着哥哥去骑马,下马时扭了一下子,歇了足足一個月呢。”襄阳王郡主羡慕道:“要是当时遇到小林太医就好了。”
她是金贵郡主,本朝又看重女儿的足部,视为要紧处不能示人。她伤了也沒法請男太医给摸足正骨,只好让家裡略通按摩的嬷嬷给按了按,剩下的只好养着。
好在她沒有真的骨折,否则這般消极治理很可能就落下個跛足残疾。
林姜听她這么說忽然心中一动,似不经意道:“是啊,咱们姑娘家瞧病就是事儿多。我观医书中有许多小巧的方子,便是不通医道的人,也可对着去做,能省好多罪呢。”說着压低了声音:“你们月事的时候可都疼不疼呢。”
這样的话题一說,小姑娘们路都不走了,凑在一起小声嘀咕,說的俱是平时羞于告人的女儿家症候。
那有亲娘的還好跟母亲說,可怜有的姑娘也是母亲沒了在继母膝下生活的,一提此事更是满腹委屈心酸。
黛玉跟林姜只需对视一眼,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黛玉就莞尔道:“姜姐姐书房裡医书无数,我有时翻阅一二也觉收获颇多。于是姐姐就将许多女儿家用的着的方子摘录下来单给我看。趁着過年這阵子我就从头整理了一遍,发现竟也可成一册书了。”
襄阳王郡主立刻就拍手道:“好妹妹,你整的那册子借我抄一份可好?”
她一起头,众人都要。
黛玉只笑推:“我這整理出来也到底是外行纂的,還得等這内行人看過沒有错漏才行,医书又不比别的,可别误了人去。”
其余姑娘就一齐道:“那小林太医看過无错后,可就說好了也得借给我們瞧瞧抄上一份。”
林姜摆手:“都有,都有,我家也有书铺生意,干脆拿去叫自家的婆子印上几十本,咱们人手一本岂不好?只要你们不嫌弃医书不是四书五经清贵正经书,把它撇出去就好。”
众人都道:“怎么会,一定珍藏起来。”
襄王郡主气大财粗,更是直接解了個身上的环佩下来:“我先就下了定了,這书必得有我一本的。两位妹妹再不能推了去。”
她這话一說,一片叮咚作响,姑娘们摘簪子的,撸镯子的都有——都是拿的出的。
毕竟她们這個年纪,家裡放她们出来交际,并不是憨吃憨玩的。
她们随着襄王郡主做出這样的举动,固然是方才看了林姜行医现场感兴趣,确实想要本医书看,還有個更重要的缘故,那就是搞好关系。
有這样一位女太医,你代表家族跟她搞好关系,来日若有大病大事须求到她,就多一层人情和把握,岂不是有益于家族?
林姜也清楚,這些姑娘表露出来的重视,不单纯是为着她的医书,很多只是借此拉关系显亲近,但她也不介意。
她跟黛玉总要走出第一步。
将书从千金小姐们的闺阁裡推行开来就是第一步,等她们切实觉得有用了,自然就会口耳相传,又有旁人来求书,慢慢的,知名度也就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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