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寒酸家宴 草草收场
今年不同了,年前为了凑那二百三十万两银子,荣、宁两府的现银都用尽了。就连年前庄子上送来的租子也被挪用,要给族人的分例也暂时挪用了。
年前为了平息族人的不满,忙得荣、宁两府的贾珍、贾赦、贾政、贾琏等人焦头烂额。一番协商,好容易才让他们答应。那些家裡還過得去的,先欠着,等過完年再给,不過要算利息。那些就等着這些银子、粮食等物過年的,先给一部分,下剩的年后再给,不過欠着的也要算利息。虽然又要多出银子,但也无可奈何,先把眼前的难关過了。
贾家一家人拆东墙补西墙,磕磕撞撞的過了一個所有人记忆中最凄凉的年。除了几家亲戚,竟无一家达官贵人来請贾家吃年酒。而被贾家請的人竟沒有一人到来,就连贾家的门生中在京裡为官的,也沒有一人到来。不禁让一向春风得意的贾家众主子们第一次感到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好容易初三得了林昊這個好消息,一家人阴霾的心情才好些,一家人沉浸在林昊能带给贾家好处的喜悦中。
今年的元宵家宴,贾家并不曾請戏班子,更不曾請說书的女先儿,這些都要花银子的,府裡可沒有這闲钱,连宫灯也比往年少挂许多,只不過摆上几席酒席罢了。凤姐心想也沒多少人会来,银钱又不凑手,竟是节省一点,往年都是准备十四、五桌,都坐不满,最后還剩三、四桌沒动。今年又有好些不在了,像薛家的母女和宝琴就不会来了,還有黛玉、迎春和湘云也不会来,再有就是李婶也带李纹、李绮家去了。竟是比去年少许多人,是以今年十桌应该够了。
往年族中之人,有年迈懒于热闹的,或有家内沒有人不便来的,或有疾病淹缠,欲来竟不能来的,或有一等妒富愧贫不来的,甚至于有一等憎畏凤姐之为人而赌气不来的,或有羞口羞脚,不惯见人,不敢来的。因此族众虽多,每年来参加家宴的极少。去年女客来者只不過贾菌之母娄氏带了贾菌来了,男子只有贾芹、贾芸、贾菖、贾菱四個现是在凤姐麾下办事的来了。凤姐思量,今年看样子和往年差不多。
不想,今年由于年前分份例让族人非常愤怒,在他们心中,你府裡還欠着我們的银子呢。有钱不還,還敢大摆宴席?好!不吃白不吃!于是今年那些族人,只要能走动的都来了。
当下人竟来得很齐全。贾府历年的家庭小宴中,数来就算這次最热闹、齐全。不想今年只准备了十桌,竟坐不下,急得凤姐大冷的天汗水直流。忙打发人又是搬桌椅,又是叫厨房多准备鸡鸭鱼肉、菜蔬等。准备了十桌,竟来了十八桌的人。
不想桌椅倒罢了,搬来就是。而那些宴席上的酒菜就不好办了。今年预计只有十桌,鸡鸭鱼肉、菜蔬都沒有准备那么多。一时那些厨子纷纷来叫苦连天:“预备十桌的酒菜,叫我們如何备出十八桌的宴席?”
凤姐无可奈何,只得放下身段,好话說了一箩筐,又允诺他们個過后会好好赏他们,這些人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准备。一般厨子备菜多是会多备的,但一下子来了這么多人,也不好办,而這些厨子平日裡又是大手大脚惯了,叫人他们节省,他们還不会。再买去?這会子上那买去?于是厨子们勉为其难的东拼西凑,好容易才煮了十八桌贾府有史以来最寒酸的元宵宴。
那些族人看到荣府拿出這样的宴席請他们,一時間,什么难听话都說了出来。特别是女客中的贾菱、贾菖的母亲,這两人的儿子因黛玉中毒一案而被连累,年前在刑部大牢裡呆了一段日子。刑部大牢的大牢可不是人呆的地方,进去后沒有不吃苦头的,哪一個不被剥层皮。何况二人又是忠孝亲王和北静王送来的,众牢头为了巴结两王,還不把他们往死裡打。除非你有极多的银子去打点,但贾菱、贾菖两家也不過中等人家,那有那么多银子打点?等二人出来,已经被打得剩半條命了。他们的家人来府裡讨個公道,又被作贼心虚的王夫人轰了出去,现如今二人還躺在床上。
贾菖的母亲冷笑道:“我們贾氏一族枉为翰墨诗书之族,我看传到這一辈把那些诗礼之家该有的礼教都忘了。”
贾菱的母亲点头附和,接着說:“可不是嗎?不說平日裡那些爷们的丑事,单說這次林姑娘中毒的事,明眼的人都看出這是为了人家林姑娘的家产,才下毒害她。不承认倒罢了,還连累我們的儿子,過后连個补偿也沒有。可怜我們儿子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
贾菱的母亲說的伤心,不禁泪流满面,众人忙安慰她。贾菖的母亲恨声道:“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相信老天不张开眼,任由這些人为非作歹。”本来這两家依附着荣府,平日裡奉承荣府都来不及,不想会得了這无妄之灾。如今儿子卧床不起,府裡的差事也沒了,再也沒有比這更糟的。贾菱、贾菖的母亲今儿是成心来闹的,看到众人不满,她们俩還不赶紧煽动。
众家族人本就心内不满,如今更是火上加油,当下群情鼎沸,骂声、议论声不绝于耳。贾母看着不像了,忙叫凤姐来瞧瞧。凤姐平日裡强势,竟也让有些人有所畏惧,就安静下来,不再說了。但還有一些不怕凤姐的,贾菱、贾菖的母亲更是不依不饶。
沒奈何,贾母只得扶着鸳鸯颤巍巍的走来,怒道:“大节下的,大家好容易在一起吃個家宴,不好生吃,竟是要闹事不曾?”
族人们素日就畏惧贾母之威,加上荣府虽有些失势,但宫裡的娘娘還在,府裡的老爷也在做官,轻易得罪不得,這才灰溜溜的安静下来,贾菱、贾菖的母亲也只能忍气吞声。但经此一闹,大家未免尴尬,一场元宵家宴就草草收场。
宴毕,邢夫人和王夫人竟是把今儿的事怪在凤姐身上,說凤姐枉费让她管了這么多年家,连個這么简单的元宵家宴也办不好。凤姐好心办坏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心裡有說不出的委屈。
本想贾母会替自己說一句公道话,不想贾母却责怪道:“凤丫头這次竟办成這样,看样子是大手大脚惯了。竟是個不能過穷日子的,今年的银子不過是不凑手些,也不至于办成這样?這样子,难怪让人笑话。”
贾母這一生经历了史家和贾家的鼎盛时期,从不曾有過银子不凑手之时,是而也不太了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痛苦。再加上,贾母是個极好面子的之人,今晚闹成這样,在族人面前大大丢了面子,让贾母极为不悦。是而并不像往常那样护着凤姐,反倒对凤姐极为不满。
凤姐费尽心思,却裡外都不讨好,觉得憋屈,偏又无人同情。凤姐是個好权势之人,是以往日平儿苦口婆心的劝她早日抽身退步,她总念念不舍,强拖着病弱的身子也要管這個家。那次贾母的八十寿辰时邢夫人当众给自己沒脸,王夫人沒有护着自己,反倒說自己的不是,幸好老太太当时站在自己這一边,說自己知礼。今儿呢,所有的人都說自己的不是,连老太太也责怪。凤姐不禁越想越气越愧,不觉的灰心转悲,强忍着眼泪,不敢掉下来。凤姐自此后素日裡争强好胜的心淡了许多,這是后话,暂时不提。
看到贾母责备凤姐,邢夫人是称心如意,這個媳妇自持出身高贵,很不将自己這個婆婆放在眼裡,偏她又得了老太太的喜歡,自己动不了她。如今好了,惹老太太生气了,看你還得意到几时。
王夫人也不在乎凤姐被贾母责怪,自己已是自身难保了,邢夫人一直在威胁自己的地位,那還有這份闲心去管凤丫头的死活。
而李纨、探春、惜春、宝玉等人看凤姐被邢、王二夫人怪罪,贾母也责怪她,有心想帮她又不知从何帮起。而宁府的尤氏也抱着看戏的心情,本来凤姐和尤氏的感情還不错,但自打尤二姐的事后,這两妯娌是面和心不和了。一時間屋子裡一片阴霾。
“老太太!”贾琏的声音传来,打破了這一屋子的阴霾,“有林昊表弟的消息了。”贾琏匆匆走了进来。
贾母一听這话,来了精神,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了,急问贾琏:“是不是知道昊儿要什么时候来?”
贾琏笑逐颜开,道:“林昊表弟已经来了!”
贾母惊喜的问道:“真的嗎?”
贾琏道:“千真万确!這几日我們一直派人留意忠孝亲王府的动静。今儿,他们一家和林妹妹一起去街上赏花灯。不想遇到一群歹人要掳走林妹妹,有一白衣男子出现救了林妹妹,而這白衣男子据說就是林昊。”
“是嗎?”贾母眼裡精光一闪,“這么說我那外孙来了,论理我是要等他来拜见我這外祖母的,但玉儿今儿遭此横祸,她的身子又弱,今儿被這一吓,想来被吓得不轻。明儿我和探春去看看她,太多人去了,反倒闹得慌,沒得吵了她的清静。明儿我也顺便看看我的外孙。”
王夫人马上明白贾母的打算,心裡暗暗高兴,忙道:“探春這丫头知进退,平日裡和大姑娘也较亲近,去了大姑娘肯定高兴。”
邢夫人“哼!”了一声,道:“我看未必吧?前儿三丫头不是也去了,還不是灰溜溜的回来。我看林姑娘也沒有给三丫头多少好脸子。”
贾母厉声道:“你又从何知道玉儿沒给三丫头好脸子啦?她们姐妹這么多年的感情岂說断就断的?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還在這打自己的小算盘。”邢夫人被贾母說得敢怒而不言。
尤氏看贾母和王夫人這情形,就猜出他们的计划了,当下先按兵不动,心裡已在计划找机会带了惜春去找黛玉。而李纨、凤姐也猜出了贾母的用意,不過她们不会反对,毕竟能和林家攀上关系,对贾家是百利而无一害。
探春、惜春也是聪明人,多多少少猜到一些。探春心裡暗暗欢喜,而惜春却在心裡一声冷笑。只有宝玉在心裡念叨:“林妹妹,怎么你一出去就遇到這么多事,你一向胆小,肯定吓坏了。在大观园裡,我何曾让你受過什么委曲,如今你要嫁北静王,我看他并沒有护你周全阿!”一时,众人心思各异,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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