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第 152 章
賈元春又問了問管事媳婦們,得知府裏早在一年半前,便已經入不敷出,現在更是花錢如流水,將本就不寬裕的家底耗了個乾乾淨淨,心裏越發地不是滋味。但王夫人是她的親孃,即便心裏有些埋怨,也不好將其宣之於口,免得落了別人的笑話。
看過府裏的帳冊之後,賈元春又將薛寶釵和王熙鳳叫到跟前,問了些話。
現在府裏管事的人是薛寶釵,王熙鳳自然是落了下風。又因爲當年王熙鳳在月子裏落了病根,直到現在仍未曾見好,便越發地不管事兒了。賈元春問十句,倒有八句是薛寶釵答的,王夫人插一句,最後一句纔是王熙鳳的迴音。賈元春見此情形,便越發感到不悅。
這一番問話,便草草地結束了。
“你們出去罷,我想歇一歇。”賈元春疲憊道,“讓抱琴在跟前伺候着,其他人不用進來了。寶釵是府裏的當家少奶奶,跟着管事媳婦兒們一同過去罷。娘留下來,我有些話要同娘說。”
衆人都稀稀拉拉地應了,薛寶釵帶着管事媳婦兒們一起出去,王熙鳳亦離開了,獨獨留着王夫人一個。抱琴給她們奉了茶,便安靜地站在一邊,服侍她們母女。
倒是王夫人先開口了:“你可有些什麼對策沒有?”指的是府裏的困境。
賈元春搖了搖頭,臉色越發地難看。
“府裏的一應大小事兒,母親應該比我更清楚纔是。”賈元春道,“現在府里人人自危,連原先的丫鬟們都散去大半,留下的偷奸耍滑,幾個主子更是不知輕重,試圖將府裏拆分了乾淨!……娘,您別生氣,這事兒不是在針對您一個。”
王夫人的臉色變了變,但是卻未曾發作。
賈元春緩和了口氣,道:“說不定這一回,我要在府裏多留些時日了。正好在宮裏也住不下去。待會讓抱琴去問問寶釵,要真的分家,大觀園應該如何處置。那園子裏拾掇拾掇,應該還能收拾出不少家底來,總還能維持一段時日。”
王夫人忽然插話道:“那園子,是當初給你建的省親別墅。”
言下之意是,即便是要分家,也該歸作賈元春的一份兒,留在二房纔是。
賈元春嘆息一聲,道:“看着辦罷。明兒再讓寶玉到我跟前來一趟,我有些話要問他。還有,府裏的那些鋪子、田莊,到底變賣了多少,總該留個章程出來,讓我瞧瞧。今天天色已晚,明天再讓寶釵她們過來對賬罷。我乏了,母親也歇息去罷。”隨後讓抱琴扶着自己起身。
王夫人按住賈元春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問道:“你老實跟娘說,宮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怎麼好端端的,卻回府了呢?”
賈元春的表情僵住了,道:“沒什麼事兒。”
王夫人明顯不信,攥着她的手道:“要真的沒事兒,你怎麼會忽然身染重疾?上回我們進宮瞧你的時候,你還是好端端的。現在隔了一個月,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便成了這副形銷骨立的樣子。你哄誰都好,單單是哄不住你的娘。說吧,怎麼回事兒?”
賈元春頓住了,良久之後才道:“這病,怕是好不了了。”
王夫人一驚,慢慢地鬆開了手。
“年前我便跟娘說過,宮裏的事情斷斷不如你們想的那樣簡單。”賈元春嘆息道,“即便惠妃有把柄在我們手上,也還有宜妃、榮妃和德妃,個個都是人精裏的人精兒。當時雲嬪是身懷六甲,騰不出手來,現在變成了皇貴妃,便又是一個強大的對手。娘,這事兒,你別管了。”說着起身要走。
王夫人又將賈元春按了下來:“好歹我是你娘。”
賈元春有點憤怒了:“可這事兒牽扯到天上去了!除了皇貴妃年紀尚幼,與此事不相干之外,宮裏的妃嬪們沒一個乾淨的。當年宮裏沒了兩個秀女,又病了一個貴妃,便已經鬧得人心惶惶,榮妃賜死了兩個宮女,纔將這事兒徹底地封住了。鳳藻宮裏,我對宜妃不假辭色,又一路越過她晉升爲貴妃,宜妃心中忌憚,又從榮妃口中知道了昔年的事兒,這才三番五次在太后跟前,削落我的面子。這事兒怎麼處置?又能讓誰來處置?早十年前,宮裏死去的嬪妃一個接着一個,又有誰管這事兒?是,榮妃和我,都跟昔年的事情有牽連,惠妃當年是蠢,這才躲過了一劫。現在誰再敢提起從前的事兒,那便是要鬧翻天的!”
王夫人聽見這話,禁不住激靈地打了個冷戰。
良久之後,王夫人才問道:“這事兒……同你有關?”
賈元春嘆息道:“有一些關係,但是關係不大。娘,您別問了,橫豎是早十年前的事兒,現在人都快死光了,即便是有些什麼,也無從提起。你讓我歇一會兒罷。”
王夫人慢慢地鬆開手,良久之後,才道:“好。”
而後王夫人便出了屋子。賈元春在屋裏留了一會兒,覺得煩躁,便睡過去了。
第二天晚上,江菱在夢境裏,見到了賈璉。
賈璉比起從前,倒是萎靡了不少。
江菱仍舊按照從前的樣子,將自己扮成一個小廝,端着茶壺在賈璉跟前奉茶。賈璉這回倒是沒在踹桌子,也沒再踹石獅子,整個人蔫蔫地坐在石凳上,一氣兒灌了七八壺茶,纔將杯子遞給江菱,恨恨道:“爺從未見過,像今天這樣橫插一槓子的。”
江菱剛想問問他,但再轉念一想,便又停歇下來。
賈璉恨恨地說道:“有貴妃撐腰,二房的身子板兒可算是硬挺起來了。剛好從前的省親別墅,是二老爺抽了公中的銀子,給貴妃娘娘一個人建的。現在姑娘們出嫁的出嫁、回府的回府,園子裏淒冷淒冷的,只剩下幾個丫鬟,居然想到了變賣整座園子的主意。呵,可大觀園就在我們府的邊上,又有哪個敢買,有哪個出得起這個價兒呢。”
江菱沉默了片刻,才道:“出不起這個價,拆了不就出得起了麼?”
賈璉指了指江菱道:“你說對了。”隨後又給自己灌了一壺茶,氣喘吁吁道:“二房打的可就是這個主意呢,將大觀園一拆,所有的銀子都歸給他們二房,可又能起死回生一陣子。寶玉雖然是賦閒在家,但他身上的爵位,每年總還能有些銀子進項。這是兒連隔壁府裏的蓉大爺都知道,天天派人過來問話,想學着寶玉把差事給停了。嘿嘿,想得倒是挺美。”
江菱默默地聽了片刻,忽然聽出了些不對勁的地方。
她想了想,便問賈璉道:“不是說,貴妃娘娘已經病了麼?”
“病倒是病了。”賈璉道,“但老太太一去,我們府裏便沒個主事兒的,剛好貴妃補了這個缺。你想想,我們府裏誰敢忤逆那位娘娘,還不是由着她的性子去做。現在二房有個貴妃,還有個心眼兒比誰都要活絡的寶二奶奶,哪裏還有別人說話的份兒?即便是我爹和二叔,都要在大姑娘跟前戰戰兢兢的。哦,還有,府裏的那位二太太,昨天剛剛給孃家寫了封信,讓孃家幫着她出主意,嗤。”
說到後來,賈璉又有些憤憤不平:“按道理來說,爺前兒剛剛把寶玉折騰到府裏,他們應該掀不起什麼風浪纔對。要是真把事情鬧大了,大觀園歸給二房,長房什麼都落不了好,爺的那位繼母,還有鳳姐兒,不都能鬧翻天了?罷了,爺還是任由她們鬧去,橫豎府裏的事兒,已經看不懂的,還是到外面折騰折騰是正形。”
江菱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地說道:“原來,她是要回去坐鎮榮國府的。”
賈璉嗤道:“可不是麼。早前榮國府因爲分家的事兒,鬧得人心惶惶的,現在大姑娘一來,得,誰都別爭了,都得喊一聲大姑奶奶!連探春那樣平素牙尖嘴利的,都得在寶二奶奶跟前服服帖帖,省得被貴妃娘娘揪住由頭,訓上一頓,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得,要是這事兒弄好了,那便讓他們折騰去,大觀園裏到底做過多少虧空和窟窿,爺雖然不管賬本,但心裏也有個底,那幾個賬房還是爺請回來的。鬧,讓他們接着鬧。”
最後的“接着鬧”三個字,賈璉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江菱想了想,便又問道:“那隔壁東府,沒鬧?”
賈璉又連連嗤笑兩聲,道:“他們倒是想鬧,老太太留下來的東西,誰不覬覦,可問題是,他們鬧得過我們這位貴妃娘娘麼?別說是東府,就連隔壁剛剛請過來的那位族長,都得在貴妃面前規規矩矩的,稱一聲大姑奶奶,照着二房的規矩辦事兒。這會子再出來鬧,別說是一個寧國府,就是榮寧二府加起來,都抵不過貴妃娘娘的一句話。”
他說到貴妃娘娘四字的時候,不知爲何,語氣居然有些諷刺。
江菱微微沉吟了片刻,又試探着問道:“那現在的大觀園——”
“今早便開始動手拆了。”賈璉道,“說是園子裏的東西,貴妃娘娘至少能動一半。再者,這回是太皇太后下的懿旨,准許貴妃娘娘在府裏養病,誰敢再說娘娘的半句不是?單是貴妃娘娘跟前那兩個女官,還有一個心腹的大丫鬟抱琴,就夠他們喝上一壺的了。不過說來也奇怪,那兩個女官,居然是單獨喫住的,連貴妃都客客氣氣的,使喚不動她們。怪事兒,怪事兒。”
說着連連搖頭,似是碰到了什麼咂摸不透的事情。
江菱剛想再問些什麼,便又聽見賈璉道:“爺剛剛打金陵回來,便撞上了這樣一等一的大事兒,還算是老天有眼,沒讓她們背地裏把榮國府給拆了。也好,等她們鬧騰完了,再瞧一瞧,到底要折騰出個什麼結果來。王家,他們王家,這回是別想再插手了。”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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