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本源流失
她知道陶嬷嬷倔着脾气,是怕她折腾過了,弄坏了身子,落下病根儿。她又连着用了两次鬼神通灵之說,不想再特立独行惹人注意,也无意总让身边的人担心,就顺着陶嬷嬷的意思,好生在屋裡猫了一個月。
况且,這时代沒有空调净水器消炎药消毒剂,产后一到两個月是关键的恢复期,产妇累着了、凉着了、见了风、沾了生水,确实有可能落下“月子病”。“坐月子”的种种规矩也并非全无道理。
這一個月,她一天睡足五個时辰,醒了就有仪鸾卫亲自点的营养餐吃,還有罗十一說故事一样,每日给她讲述甄家怎么样了、谁家又落網了、案情整体进度如何。
她有书看,有人闲聊,只要不刮风下雨,宁安青、柳月眉和张如瑛天天来看她一回,宁安硕也在窗下和她說话。
林如海让她安心养身体,把林家的家事全都揽過去了,做起了“林夫人”的活儿,不让她费一点心,她便也放手,把宁家的事给宁安硕管一個月看看。
孩子有乳母和嬷嬷照顾,不用她喂奶换尿布,她只用有了空陪孩子玩儿一时半刻,孩子睡了,她就假寐修炼。
所以,虽然不能出门,她却沒觉得太闷得慌。
而她是水系异能,身体比常人清洁许多,一個月不能洗头洗澡并沒有给她造成太大的困扰。
但就算是這样,终于能把整個身体泡进热水中的时候,她還是感觉到从头到脚每一個毛孔都张开了!
她想着左右无事,便来来回回换了三次水,泡足了近两個时辰,连午饭都是让人端进浴室随便吃的,才心满意足擦干身子出来。
谁知就来了這么一件大事。
宁安华看丫鬟们急匆匆给她挑衣服选首饰,也稍微自省了一下,黛玉是她亲自选人去接的,给宁家的信也是她一個字一個字斟酌的,這一個月她是過得太轻松惬意了,都忘了算日子等人来了。
今日黛玉和贾琏到了,宁家嫡支若会有人過来,想必也就在這几日。
如今账册钥匙对牌都不在她這裡,她一边梳妆,一边问林平家的:“老爷知道了嗎?”
林平家的笑道:“我們家的去给老爷回话了,我来回给太太。”
宁安华问:“老爷让人把后院收拾出来给大姑娘住,你们可办完了?你琏二爷的住处在哪儿?
不用管事是轻松不少,但有了什么事,她也不能第一時間知道了。
還是现在她和林如海不住在一起,交流不方便的缘故。
但林如海的年龄放在朝廷内外,還能属于“年轻官员”“中坚力量”。他立了這么大一個功劳,给皇上交了“投名状”,等他身子好個差不多,早晚得回去继续当官,那时也不一定比做巡盐御史轻松。他是不能一直替她干活的。
如果有人能替她管家,還能日常和她在一处就好了。
林平家的笑回:“后院都收拾好了,大姑娘一到家就能歇下。府裡沒地方安插琏二爷了,老爷的意思是還让琏二爷住到后头去。”
两年前,贾琏和王熙凤過来了,宁安华搬出了御史衙门,林家沒人能接待王熙凤。林如海自己出钱,在后街买了個两进小院儿给他们住。他们走了,那处小院也锁上了,却還沒卖,现下正好可以再给他住。
宁安华笑道:“若是老爷好了,說不定就留他在书房住着,還方便上学。如今连硕儿都搬出去了,更不能留他了。”
早在五月,林如海的病势才显出沉重,宁安华就安排宁安硕搬去了另外一所院子住着。后来,林如海病危,她写信给宁家,宁安硕本想赁一处宅子,预备给嫡支来人住,但那一月刺杀不断,除了日常买用度的几個人,宁安华沒放一個人出门。
二十天前,御医到了,诊断林如海的确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宁安硕才不远不近租下一处宅子收拾出来,人来不来都先预备着。
說话间,檀衣已经捧了一身胭脂绸袄、翡翠云锦裙和石青洒金褂子出来,菊露拿着梳子头油,菊影寒燕也捧来了金凤珠钗。
四人先帮宁安华换好了衣服,对镜一照,威严又大方,便给她梳头。
她生下孩子第五日,去书房见林如海之前,特意穿戴了显身份的衣裳首饰,却還是让罗焰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现下罗焰虽然去了金陵,御史衙门裡却還留下了二十来個仪鸾卫,還有两位御医住在林如海书房,一会儿可能還要见贾琏,宁安华当然更是打扮得越庄重越好。
哪知头发還沒通完,人回林平来了。
宁安华便暂停了梳妆,让他站在堂屋回话。
林平手上捧着一個不大不小的匣子,林平家的接過来,捧给宁安华。
见這匣子正是她装账册钥匙的那個,她知道有人帮她管事的轻松日子要结束了。
她问:“老爷怎么說?”
林平回道:“老爷說,一会让人直接把大姑娘领到太太這裡来,請太太安顿大姑娘,老爷有话,要单独和琏二爷說。”
說完,怕宁安华误会,他又忙道:“老爷還說,太太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宁安华确实猜着了林如海想做什么。
她笑道:“我知道了,你去罢。”又和林平家的說:“你也去,你亲自把大姑娘带来,别吓着她。你知道该怎么說。”
林平家的也有些猜想,出至门外,与林平又互相商议了,便分头行事。
宁安华和檀衣等笑道:“好了,也不用穿戴這些东西了。快给我换身舒服的衣裳。”
不用见人,谁還戴那沉甸甸的金凤。
坐月子這一個月,她沒洗头,也不用天天挽发髻戴首饰,脖子体会到了难得的轻松,让她更想念上一世可以随便剪短发的日子了。
她重换了一身家常衣裳,梳上坠马髻,随便捡了一根发钗、两朵堆纱珠花戴了,便出至廊下坐着等,远远看那金桂开得正好,隐约有一股幽香随着秋风飘過来。
正是一年裡最好的时节,天气不冷不热,又不似春日多雨,丫鬟们還沒换上夹衣,她们年轻红润的面庞比秋光還更耀眼。随着走动,她们身上轻软的衣裙罗带飘起飘落,比落花落叶還要赏心悦目。
而被這些丫鬟围在中间的林黛玉,比她们所有人都更引人注目。
和两年前离家相比,她长大了,也长开了,更添一段风流气度,却似乎瘦弱了不少。
宁安华站起来,笑道:“玉儿快過来!”
林黛玉停了停,看向衣着素雅,却有绝代姿容的太太,一时有些不敢相认。
但越走近,面前的太太就越熟悉,她心中对父亲的担忧又压倒了一切,让她扑到了太太怀裡:“太太!”
看到太太的面色有一瞬间变坏了,她一怔。
两年沒见了,或许她大了,不该和太太這样了?
還是……她是不是应该先对太太见礼?
但她才要退后跪下,太太神色恢复如常,又和以前一样搂住了她,并不见生疏。
那难道是太太看见她,想起了爹爹?
她看向林平家的。
崔嬷嬷不是說爹爹已经沒事了嗎?
她急切询问:“太太,怎么不见爹爹?”
宁安华抱住黛玉,扫了一眼她带回来的丫头婆子们,吩咐檀衣:“领她们去大姑娘的屋子先收拾着。”又笑对她說,“你放心,你父亲沒事。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黛玉上京之前,身体分明已经快好全了,怎么才在贾家两年,又坏了将近一半?
宁安华一面用异能检查黛玉的全身,一面看见有一個她眼生的丫头似乎想說话,被越发沉稳了的秋霜止住。
看那丫头大约十四五岁,生得俏丽,她便猜测這是贾母给黛玉的紫鹃。
這個世界的走向已经和原著不同了,原著裡的紫鹃如何,不一定代表现在站在院子裡的這個紫鹃還是一样。她服侍黛玉又才两年,难保她更忠于贾家還是忠于黛玉。
但丫头们的事都可以延后再论,她先把事情和黛玉說明白要紧。
林黛玉满心忐忑,进了屋内,又是一怔。
屋子還是原来的屋子,却和娘在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了。
宁安华不用多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你母亲的嫁妆,是你父亲收起来的,本来大半收在后院东厢房裡,因要接你回来,他又挑出几样,给你布置屋子了。等你回屋就能看见了。”
林黛玉忙道:“太太,我、我不是……”
宁安华笑道:“我知道你沒有别的意思,我也不会因這個怪你,不過告诉你一声儿。我得先和你說好,咱们還是和原来一样,有什么就說什么。你不說,我也不說,猜来猜去的,才是坏了情分。”
她们可能会处得比平常继母和继女要好,但林黛玉有亲娘,她的亲娘活到了她六岁记事,還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時間裡,为了她的将来殚精竭虑,抛下颜面想尽办法做足了保障。
宁安华代替不了、也不想代替贾敏,她也有亲生的孩子。
有太多人、太多事夹在中间,她们這对继母女做不成亲密无间的亲母女。
她只希望,等林黛玉长大成人时候,她们记得对方的好处比不好之处更多,這就够了。
林黛玉的心稍微定了下来:“我都听太太的。”
她跟着太太进了西次间,看到三四個媳妇站了起来,她们围着一個孩子,一個一看就是出生還沒多久的小孩子——
林黛玉:“崔嬷嬷說……太太生的,是弟弟?”
看她小心翼翼地,都不敢碰孩子,宁安华把他抱起来给她看:“是,還沒取名字呢,就‘大哥儿’這么混叫着。”
林黛玉想摸他的脸,又收回了手:“還是等我洗過澡再和他玩罢。”
宁安华一笑,把孩子交给乳母:“你们带哥儿回西厢房。”
两個奶娘两個嬷嬷都悄声行了礼,抱着孩子出去了。
宁安华却不坐,又领黛玉进了卧房。
林黛玉下了车,是林平两口子亲自在门口迎着。虽然林平家的在她耳边說爹爹无事,让她先去见太太,又說太太平安生了弟弟,可她也看见林平立刻就把琏二哥請到一旁說话去了。
她看不大清楚琏二哥的表情,却能看到琏二哥摇头叹气。
进了角门,她一路是沒看见孝幔丧幡,可她出去了两年才回家,爹爹若真的无事,为什么不先见她?
太太屋裡,也不似有爹爹养病……
林黛玉明知不妥,进了卧房,還是忍不住先看床上有人无人。
床上一個人也沒有,被褥叠得整齐,一看便是今日新换上的。
宁安华让林黛玉坐,先道:“你父亲确实沒事,你听我给你慢慢說。”又问:“饿不饿?渴不渴?想不想更衣?”又让丫头们上茶点,亲自给她捧了一碗热茶。
看黛玉将茶喝了半盏,宁安华才从去年九月有人想引她受贿,坏她名声,继而陷害林如海讲起,又将林如海十月出门后,她如何梦见他中毒,他今年是怎么生病,怎么請大夫诊不出来,怎么病入膏肓,她生孩子的时候得知有人诅咒,他又是怎么把毒血吐出来的,能說的都說了。
怕黛玉年小,听不明白或是听了害怕,她特意放慢语速,时刻观察黛玉的表情,预备若有不好就停下。
但黛玉虽然紧张、担心、害怕,却一直撑住,听她讲完了。
宁安华一直握着她越发冰凉的手,既是安抚她,也是在修复她的身体,顺便自己修炼。
将近十個月沒感受過加速修炼了,虽然她的加成效果還是不比林如海,宁安华也真有些舍不得松开她的手了。
但全部讲完后,宁安华還是站起来,亲手又给黛玉倒了一杯热茶,看她小口小口饮着暖手暖身,笑道:“两位御医都說,你父亲体内已经无毒,只要细心将养一两年,還是能恢复到与常人无异的。”
林黛玉抱着热茶,缓了半晌,第一句說:“辛苦太太了。”
她放下茶杯,眼泪开始不断掉下来。
宁安华怔了一会儿,把她搂住,想要安慰她几句,却发现她才稍微好转了一点点的身体裡似乎有什么又在流逝。
是她感觉错了,還是……
宁安华用手指抹去林黛玉眼角的泪水,這泪滴裡面蕴含着虽然微弱,却让她不能忽视的灵体本源中最为精纯的灵力。
天……
呐……
宁安华立刻将這些灵力提取出来,重新灌注回黛玉的身体裡,又开始仔仔细细回忆。
她不是第一次给黛玉擦眼泪,为什么以前沒有发现?
只是她忽视了,還是那时候她的异能等级不够,发现不了,或者是,黛玉以前哭的时候,确实不会损伤灵体本源?
御史衙门西北角,最靠近北墙的知春院,名字虽然春意融融,院子裡的人事却与春光再无关联。
一個婆子轻手轻脚拉开院门。
倒座裡分明有人看见,却沒人理,她便又溜进正房。
堂屋裡守着三個丫头,一個对她一努嘴儿,她便往东屋进去,关上门:“姨娘……”声音再听不见了。
另一個穿青衣的丫头冷嗤一声,收拾了针线,进了西屋的门,也把门一关:“江姨娘又和那钱婆子鬼鬼祟祟的,不知干什么勾当。姨娘真不管管?”
屋裡靠西北是床,床东一個立柜,临窗是炕,炕上也有個炕柜,還堆着几個箱子,卷着两副铺盖。另外,這屋裡只有中间地上一個小桌,旁边三個绣凳,临西墙是個妆台。
“姨娘”正躺在床上打盹儿。
听见丫头抱怨,她打了個哈欠,半眯着眼睛,一口声音又轻又软:“我管什么?拿什么管?是拿了她去告诉老爷,還是告诉新太太去?人家是先太太的陪房,生死都有先太太护着呢,我不過买来取乐解闷的,倒去碰她?”
炕上還坐着一個丫头,笑道:“姨娘早就看开了,左右有吃有喝有用的,什么都不缺,江姨娘从前那么威风,如今還不是和姨娘一样在這裡,再去争,难道日子一定比现在好?你就少替姨娘操心罢。”
青衣丫头不忿:“事儿都是江姨娘和冯姨娘做的,倒平白连累了咱们。姨娘才二十四,就這么空守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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